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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打死出头鸟

作者:青铜穗
人都聚在紫宸殿裡。 皇帝自然高坐在宝座之上,他手裡拿着言官们递上来的状子,看起来凝眉沉默了已经有很久。 月棠进殿的时候,他立刻抬起双眼,目光投了過来。 月棠先俯身行了礼。 然后朝皇帝右首同样脸色凝重但略带探究的沈太后也行了一礼。 在他们俩的下首,左边坐着穆昶一家,右边则是沈宜珠。 這些人在月棠行礼的同时都已经站了起来。 堂下立着几位言官,手持笏牌,自打月棠一入宫,他们的目光就定定投向了她,不用說,這自然就是状告她的几個人了。 简直是三堂会审之势了。 月棠沒有给任何人先說话的机会。行完礼之后,她目光大剌剌扫了一圈,落在穆疏云身上:“你让开。” 穆疏云昨日得了穆昶撑腰,今日有备而来,早就摆出了胜利者的雍容。 再說沈宜珠就在眼前,她怎么能落于下风?自然是端正矜持,大家风范。 此时听到這话,神色却不由一僵:“郡主這话何意?” 月棠道:“我堂堂先帝钦封的永嘉郡主,何等高贵!你们這帮臣民都能够坐着,该不会還要我站着吧? “既然殿中沒有多余的座位,只好委屈沒有官身的穆小姐让位了。” 一席话让穆家人和皇帝都坐不住了。 穆疏云最烦的就是月棠這副自诩宗室之女高高在上的嘴脸。生怕旁人不知道当年先帝对她的那点早就過时了的恩宠,见天儿地抬出来给自己加威,恶不恶心? 她见皇帝已然看向了一旁的太监,似乎有赐座息事宁人之意,便忍着把指甲掐进手心裡,扯动嘴角道:“自然是不敢轻慢郡主。只不過沈小姐也沒有官身,郡主为何不让她让位? “郡主偏心,云儿可不依。” 她這般似嗔似恼,既把矛盾挑出来了,又以小女儿的娇态为自己做了掩护。 月棠要是执意让她让位,那就明摆着告诉大家她是来挑事的。要是转头去问沈宜珠,沈家莫非還会在她穆家人面前认输,把這位置让出来? 在沈家人面前也讨不到座位,看她這個郡主還怎么下得来台! 沈太后昨夜裡就收到了沈黎递上来的奏报,胡同裡的事她已经一清二楚了。 她已然肯定,月棠绝对已经知道穆家是褚家背后的同谋。 這丫头竟然不声不响查到了這一地步,整個后半夜她辗转反侧,为此难以入眠。 对沈宜珠下黑手的人,她心裡大致有数,只是沒有确凿证据。 早上言官们突然状告月棠就是昨日对永福宫下手的人,她怔愣之后半信半疑。 疑是因为她不相信一路所向披靡走過来的月棠会這么傻。信,却是因为另外的原因。 所以带着沈宜珠過来后,她并沒有選擇多开口,此时穆疏云把矛盾引到了沈家這边,她也不曾开口,只是把目光反复地在穆家人和月棠脸上游移。 穆昶轻捋着短须,淡漠端坐着,似乎不愿介入小女儿们這等纷争。穆夫人也做出贵夫人姿态,翘着兰花指,端着玉盅,神情闲适地轻抿香茗。 穆疏云一脸娇态,却双目灼灼,等着月棠的回应。 月棠等到所有人声息全都静止,才响亮地嗤笑起来:“原来我在官员眷属们面前,不但要讨位置坐,還得给出解释才能有资格讨。” 她面向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早上才刚涂好蔻丹的手指甲:“既然穆小姐坚持不让座,那我就站着吧。” 皇帝看了這许久,朝太监招手。 這一次他的话又被截住了。月棠在他抬手的瞬间突然侧首,睨向了旁侧的几位言官:“对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一個郡主在臣子们面前竟要如此低三下四,九泉之下先帝的脸面只怕都被打肿了,你们這些身负监察职责的言官是瞎了嗎? “对如此无礼之举视而不见,当着皇上的面,你们都不弹劾穆太傅教女无方、治家不严,這不是渎职是什么?” 正等着穆疏云完成這個回合之后,接下来就大干一场的言官们惊呆了! 他们早就听說過這位郡主的事迹,此番行事之前也仔细研究過她,可還是沒想到她一来就如此杀气腾腾! 這难道不是为了审问她嗎? 怎么他们连头都沒起,就先被她反将了一军? 目光对上穆昶,总算找回了冷静。当中一人道:“郡主此番是作为被告带上殿堂来的,皇上便是不给赐座,也是有道理!” 月棠抬手掩唇,笑得前仰后合:“所以說,在座各位都是来审判我的判官?包括穆小姐?” 言官们答不上话来。 既是审问,的确穆疏云不应该出现在這裡,就连穆夫人也不应该在。可让她们离去……她们怎会答应呢? “你们說要审问我,那必然是拿到了我的确凿证据。有人证和物证嗎?” 月棠逼问他们:“有人亲眼看到我杀人嗎?還是有人亲眼看到我放蛇?我哪只手杀的人?用的什么武器?在哪裡买的蛇?又是怎么送入宫的? “把证据拿出来,我就承认你们有资格审问我。” 言官们默然无语。 当然不可能有人证和物证,就算可以捏造,在這么细致的质问下,编造的谎言也会如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为首的人硬着头皮又道:“是下官措辞有误,实为在调查永福宫一案时发现郡主具备嫌疑,所以請郡主到场问一问。” “措辞有误?”月棠冷笑,“身为言官,连话都說不好,是怎么当上言官的?” 她面向上方:“皇上,我建议查一查這几個人,他们是不是钻了谁家的空子买了官上来的?” 言官们腿都抖了。這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气的。 他们扑通扑通跪下:“皇上明鉴,臣等堂堂正正科举入仕,绝未攀附任何人,還請皇上公断!” 月棠冷冷地道:“我說的是你们渎职,你们却顾左右而言他! “說话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我說穆小姐拒不肯让座,你们說我是来受审的,活该沒资格坐。 “我问你们凭什么审问我,你们又拿不出确凿证据,推說只是有嫌疑,不是审问,而是问话。 “既然只是问话,不是审问,穆小姐拒不让位就是有违尊卑,那你们为何不当场弹劾?” 言官们齐齐瞅向穆昶那边,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月棠扫了一眼咬紧了腮帮子的穆疏云,继续冷笑:“眼前明摆着的事实不去弹劾,反倒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告我伤人,你们就是這样当言官的? “身负监察官员之责的你们,就是這样公然包庇穆小姐恃权矜骄,眼睁睁看着她践踏皇室的尊严、先帝的尊严、皇上的尊严、我的尊严?!” “皇上明鉴……” “鉴什么鉴?”月棠厉声道,“你们這些狗官,拿着朝廷俸禄,如此敷衍塞责,欺负皇上,竟然還有脸求饶! “你们拿朝廷当什么,拿皇上又当什么?!” 她清脆的斥骂响彻大殿,有理有据厉声怒斥的她如同皇威的化身,灼灼耀眼气势逼人。 地下跪着的言官们连气息都吐不上来了! 坐等收获成果的穆家母女和看戏的沈太后俱都挺直了腰背,震惊地看向了這個明明沒有任何强硬倚仗的孤女郡主。 穆昶早就已经沒捋须了,他双眉微拧,屏住气息看向姿态依然雍容的月棠,眼底翻起了波涌。 手裡始终捉着状子缄口不语的皇帝此时也已经把状子攥成了一团,站起身来:“侍者何在?! “速为郡主搬座!再把他们這几個德不配位者拉下去,每人刑十杖,贬三级!” 侍卫应声而入,立刻把這几個叫喊着饶命的言官拖了下去。 在刺耳的惨呼声中,太监们也立刻搬来了座椅,端端正正摆放在沈太后這边的下首,恰恰好可以睥睨坐在对面末位的穆疏云。 月棠在满座震惊目光中掸了掸衣裳,坐下来,然后望着大家:“好了,刚才說什么来着? “传我入宫,是因为永福宫出事了?” 她语声温和,神色平静,目光逐個地扫過在座每個人,方才的锋芒竟在這起落之间已收敛殆尽。 所有人都未定神,一时无言。 月棠粲然一笑:“太傅大人這些年替皇上打理朝政,方才這几個应该都是你辖下的官员,虽然他们混官位混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实在有损太傅美名,但你日理万机,偶有疏漏,想必皇上也能理解。 “先前穆小姐的无礼,我就不追究了。 “我为太傅大人求這個情,想必皇上也会答应。” 皇帝点了一下头,但這個头明显点得十分沉重。 她不提這茬,谁又会想到穆昶還要被连累呢? 這不但打了人家的脸,還平白抢到了一個人情,拿来堵住人家的嘴。 流氓似的! 穆昶噎得胸口发堵,喝一口茶,平息心情。 穆夫人母女却還气得两手在袖子裡发抖。 尤其是穆疏云! 先前月棠逼着自己让位,穆疏云還以为月棠只是不甘受辱,逞一时意气,沒想到竟然是有的放矢,冲着那几個言官去的! 這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打头阵的言官给收拾了,這接下来的账岂不是就得他们亲自上了?! 這恶毒的女人! 可惜已经吃過亏,此时再也沒有道理把辫子丢出去让人揪了,她保持面上镇定,强行忍了下来。 沈宜珠与座上的沈太后对视一眼后,再看向月棠,目光亮得像藏着一缕晨光,而沈太后神色越发难测了。 “怎么都不說话?”月棠又起了头,“永福宫的事不查了?我听說死的可是紫宸殿的太监,被放蛇的花园裡当时又只有沈小姐在。 “紫宸殿的太监为什么会卷入针对沈小姐的阴谋中?” “郡主說得正是,”穆夫人叹了口气,藏住嘴角的那抹阴狠,“既然是被灭口,又還留在现场,一看這太监就是被人收买了,然后想栽赃紫宸殿。 “可宫中除了皇上之外,就只有太后及沈小姐,我等方才听說之后,都认为万万不可能是永福宫自己的人做的。 “所以皇上让人查了查,就发现昨日在事发之前,郡主恰好入宫了。 “内务府的人做证,郡主是凭文书亲自入宫来领取月例的,但郡主出内务府之后,距离出宫,至少有半個时辰之久,无人见過郡主。 “为此皇上和太后都感到困惑,這段時間,郡主上哪儿去了呢? “而恰巧的是,永福宫出事之时,正好与郡主消失的時間重迭。” 言官们被打下去后,在场這些人,皇帝向来是個窝囊的,自然不会挑起话头。 看沈太后他们的架势,是心裡早已有数,但因为沒有穆家的确凿证据所以選擇冷眼静观。 如果穆家不出声,让拿住了人证在手的月棠自己提出来,难免先发制人占得先机。 可一开始就让穆昶下场是不合适的,穆疏云下场又到底不如自己牢靠,穆夫人便只能打起這個头阵。 反正穆疏云的首尾,穆昶昨夜裡已经上禁军营找人处理過了,只要一口咬定月棠,逼她自证即可。 光是這一席话,若她昨日未曾拿到证人,此时已经洗不清了。 月棠道:“此事既然是宫闱中的案子,怎么是由穆夫人出面?夫人很关注這個案子?” 穆夫人微笑:“穆家有幸护佑皇上长大,小时候皇上有個头疼脑热的,我与太傅都急得彻夜难眠。 “永福宫有危险,自然也意味着紫宸殿潜藏着危险。 “臣妇听闻此讯,实在是难以不闻不问。” “原来夫人是把皇上当成了穆家的人。”月棠扯着嘴角,“那十年裡,太傅和夫人一定把皇上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吧?” 穆夫人面上微僵:“郡主慎言,穆家奉先帝先皇后之命养育皇上,对皇上付出的一切皆为发自真心,岂敢有丝毫僭越? “郡主還是回应太后和皇上的疑问吧,只要您能够拿出证据证明当时不在场,我想太后和皇上也绝不会再多言。” 丫头片子好生厉害,不但发起威来让人竟似看到了故人,還总能从话裡挑出茬子来,交起手来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如此难缠,岂非更不能放任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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