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信(上) 作者:午后方晴 · 不但燕张博士不明白,潘惟德他们也不明白。太乙书院那么神圣的所在,与面包有什么关系?那怕宋九能做出一万种新奇的果子,似乎两者也不搭边。 无论怎么逼,宋九口风始终很紧,一点线索也问不出。符昭寿恨恨地道:“难怪潘怜儿說你太坏了,小九,你是太坏了。” 只有玉苹眼光闪动。 随后黛眉凝起,依然想不明白。 想明白了一点儿,书院她听說過,而且听說過多次,她招待了多少文人墨客?能不谈论书院?实际无论大儒或者是房屋,图书,最重要的還是有钱,只要有足够的钱,书院就能成立。但這個钱会多得让她无法想像。 正店很赚钱,同样的一盘菜在宋九大姐酒肆裡只值十文钱,到酒楼能卖三十文四十文钱,但到了正店能卖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钱。 是赚钱,可正店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食客承认的,第一要位置佳,装璜奢侈豪华,能做出美味与招牌美味。這需要不少本金,有了本金還不行,必须有相关的软实力。得有雄厚的背景,才能不被人吞下去,才不会有官府衙役来找麻烦,才不会有流氓地痞来捣乱。得吸引许多美丽的行首前来表演,而非是庸花俗粉,才能提高正店的档次。還有其他的软实力,比如经营者的嗅觉,大伯的察颜观色能力,礼仪举止,并且动作利索。比如上茶,十八道茶艺,鉴赏香茗、孟臣淋霖、乌龙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薰洗仙颜、若琛出浴、玉液回春、游山玩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敬奉香茗、品香审韵、高冲低筛、若探复浴、重酌妙香、再识醇韵、三斟流霞,其中大半是大伯表演的。不但动作要熟练,還要优雅,如果连倒一個茶都泼泼撒撒,客人如何承认你是正店? 這些不仅是钱,而是底蕴,一家酒楼从酒楼升为正店,幕后发生了多少故事与辛酸? 就是宋九能弄出一家正店,也变不出一個更庞大的书院。 逼了一会,未逼出宋九任何口风,于是闹着让宋九做面條。 宋九道:“诸位莫急,既然今天让学子放假,我有時間,再献上我的拿手厨艺。” 除了两個博士、朱三与四個画匠,這些大少们都不知道宋九会烧菜。宋九拍了拍潘惟德:“放心,今天吃了,你们以后终生会难忘。” “吹。” “吹什么,张博士,燕博士,我做的菜不好吃嗎?” “這是妇人之能,算什么本领。”张博士哼哼道。 “何谓妇人之能,难道各酒楼正店裡的厨子是妇人嗎?” “你是读书人,研究吃那是走了邪路。”燕博士道。 “我說两位博士,你们可真不厚道啊,每天蹭吃蹭喝,還說风凉话。” “一事归一事,岂能因为吃了你几顿饭,就想让我們說昧心话!” “得,你们爱怎么說就怎么說吧,朱三,你带翠儿买菜去。” 朱三不会說风凉话,道:“好。” 最好让自己买,否则又要弄蛇肉過来,上次吃了虽感觉味道好,可自那以后一看到蛇,想到自己吃過它,就想呕吐,于是一看到蛇,立即回避三百步! 潘惟德将宋九拽到一边:“九郎,你对符三郎說的可是真话?” “你指什么?” “替我父亲出一個好主意。” “有可能,也有可能办不到。”宋九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意会:“潘大郎,你也担心你父亲会出现李处耘那样的错误?” “怎能不担心!” 宋九乐了:“我這個主意可能就是你一家人担心的地方。” “你知道什么!” “大郎,我不是自夸,父亲死得早,一切靠自己努力,出身起点不及你们,但不能小视我的智慧。不如让我猜猜,李处耘拿下两国实际抛开他一些残忍的做法,這是有大功于我国的。但荆南湖南收回来,就是我朝的领土,子民就是陛下的子民。出了那些事,陛下如何不处执李处耘?然而潘将军南下問題就来了,如果放下手中武器,一路鲜花美酒過去,花了钱不說,也不能拿下彬州。但用武力征服,必然有伤亡。你父亲有从龙之功,李处耘同样有从龙之功,并且以前一直因智计百出,与王仁赡、楚昭雄很得陛下赏识,宠恩還在你父亲之上。万一有百姓因你父亲镇压而不服,或反叛或逃窜,陛下能重惩李处耘,也能重惩你父亲。” “你!” “难道我說得不对,大郎,替我在你母亲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吧。” “小子,你休想。” “大郎,别要瞧不起人,我现在地位是低了一点,未必沒有前途。你也看到,我略有些才学,又能烧菜,对你妹妹一心一意,为你妹妹一生幸福着想,我岂不是一個好人选。”宋九自夸未說完呢,开始逃,潘惟德举起拳头在后面追。闹了一会儿,潘惟德道:“别瞎說了,你要的家书我带了過来。” 宋九接過潘美给家人写的信,打开看,也未說什么,只說一切安好,让家裡人勿要挂念。大约潘美妻子田氏惦念丈夫,要去湖南,潘美在信中阻止,說這裡天气酷热,瘴疠横生,毒虫遍地,還有许多百姓养蛊害人,朝廷将永州畜蛊者三百二十六家流于偏僻之所,以示警戒,仍然有许多百姓继续养蛊。总之,湖南整成了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场所。所以不让田氏来。宋九茫然,湖南除了湘西不大好說,其他地方很早就开发了,潘美活动范围是在潭州到彬州地区,在整個湖南虽不及洞庭湖地区,也算是不错的,哪裡会有這么恶劣嗎? 将三封家书看完,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对此潘惟德早有准备,又从袖中拿出十几份邸报,是他从他伯父潘粹家中悄悄拿過来的。宋九细心浏览,這一回得到许多情报,湖南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朝廷连续派出几個良吏下去安抚,百姓依然骚动不安,特别是一些深山裡的徭人,有的本来与湖南政权苟和,现在换了新主人,他们在大山裡,不知道天高地厚,陆续举起反叛大旗。朝廷为此一愁莫展,甚至将辰州徭人首领秦再雄召入京城,授为辰州刺史,以徭制徭。又让丁德裕与与潘美、尹崇珂等大将恩威并用,勿必使湖南迅速由乱入治。 “小子,沒你想的那么简单,”潘惟德說道。宋九公开表示要追求他的妹妹,又从九郎改成了小子。同时也不相信,尽管他拿来了朝廷邸报。 “大郎,沒有几分把握,我会央求符三郎?不過听不听還在于你父亲与丁将军。” “你有什么好办法?” “到时便知。” “你又卖关子。” “這一回可不是卖关子,我說给你听,你到处乱說,万一你父亲不听又出了事,别人只会說你父亲。我不說,你父亲若是听了又管用,那是你父亲的功劳。但你一說,你父亲再有功,别人只說你父亲還不如一個少年人。中间区别懂不懂?” 三條理由塞得潘惟德哑口无言。 但是事实。 宋九想法可能会产生争议,有功也不是他应得的,這個分寸必须得把握住,否则对他只能是坏事,不会是好事。顺带着……潘怜儿! 朱三与脸色乌青的翠儿提着许多菜回来。 翠儿进门就叫道:“宋九,为什么让我吃蛇肉?” 宋九瞥了一眼朱三,這個多嘴的,终于說了。 “什么蛇肉?” “那天那盘用桃肉烧的菜。” “是蛇肉,還是鸡肉?” 若不仔细品味,或者未吃過蛇肉,容易将它当成鸡肉。 “那是鸡肉?” “翠儿,你好好想一想,那天朱兄可是一再向你推薦那盘菜的。” 朱三看着翠儿愤怒的眼神,心叫不妙,连忙改口:“翠儿,那是鸡肉,刚才我吓唬你的。” “倒底是鸡肉還是蛇肉。” “别听朱三的话,是蛇肉,不是鸡肉。” “你们那一個在撒谎。” “是他,”朱三与宋九一起用手指着对方。宋九道:“翠儿,這個問題你可以将朱兄喊到一边好好谈一谈。” 翠儿拖着朱三跑到一边问话,不知道朱三使用了什么手段,终于使翠儿相信那是鸡肉,而非是蛇肉,但他腰间那块祖传的玉佩到了翠儿手中。朱三冤枉地看着宋九。 符昭寿问道:“什么鸡肉蛇肉?” “端午节那天玉娘子来做客,我烧了一盘桃汁蛇肉。” “胡說,蛇也能吃嗎?”燕博士愤怒地說。 宋九也冤:“我說的是真话,为什么沒有人相信?” 他冤朱三觉得更冤,为什么我說的是假话,偏偏全部相信!开始做菜,三十多個人的饭菜,很忙人的。就不指望這些公子哥帮忙了,也不要指望两個博士帮忙了,但画家不值钱,四個画匠以及玉苹、翠儿与朱三打下杂,人手也够了。然而這么多菜要靠宋九做,也不易的。 玉苹道:“来的人多,何必在家裡烧?” “不是省這個钱,玉娘子,你想一想,建造一個正店得花多少钱?建造一個书院得花多少钱?并且它们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 “嗯,后面還有,不要其他的,就是一個正店本金,将我杀了也凑不齐。所以要借助外力。” “奴家明白了,你是想借助他们?” “也不完全是,是互惠互利,不但是他们,還有更多更多的人。這得一步步来,面包是一步,我做這個菜是一步。当這一步步棋子落到一定地步,会有许多人哭着喊着将金子银子往我手中送,那么什么事也就能做起来。” “不懂,”玉苹抿嘴笑了起来:“那盘肉是蛇肉還是鸡肉?” “蛇肉。” “你又来了,朱三吓唬翠儿,你就来吓唬奴家。” “为什么你也不信呢?”宋九要倒,朱三在边上直接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