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侯府裡,各有心思 作者:弈澜 近黄昏时,雪片如鹅毛般纷纷扬扬,看起来沒個停的时候,茶水房裡一干人等照例围坐在一块儿听玉璧讲沏茶的要点。连带着粗使宫女们也在一块儿听着,玉璧平时用水用炭用炉用壶也从不避着旁人,机灵的当然能领会一些,领会不到的,玉璧也尽心教,从不带藏私的。 起先芳琴和红玉她们几個還老大不乐意听,渐渐地每到這时候也都自发自动聚拢来,慢慢地也就对玉璧敬服起来。玉璧做人做事儿就是這样,我做了,你领受是你聪明,你不领受那就慢慢消受着我。 好在都不蠢,要真给她耍夭蛾子,她也自会找辄整治。 “要是明天還有雪,早上给诸位大人准备的点心便拿匣子储着,明儿是宝梨丁香值早,大人们的茶水就由芳琴和红玉来办,准备好一应物件上东厢去沏茶,让大人们喝口暖和的。明日,茶水房的事务便由芳琴来主理,陛下那儿的茶水多问曲公公。”玉璧說着又问起宝梨点心做得怎么样了,有沒有事先做一点尝,宝梨捧了几块点心出来,大家一块儿尝了尝,味道還是很不错的。 正待众人要散去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外边有人进来:“陈尚人,晋城侯差人给您送了东西来,您看是直接给您送到居所去,還是放這儿?” “什么东西。”玉璧奇怪了,萧庆之不是個爱送东西的,今天沒露脸儿的太阳难道是打西边出来的。 “用箱子装着,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您還是出去看看吧,送东西的人還在外边等着您的话儿呢。” 于是乎众人都走到门外,本来是打算去吃晚饭,结果就成了围观她了。玉璧看着那两只箱子,都不想去看裡边是什么,在众人灼灼的眼光下她让人把东西送到居所去。然后又装得跟沒事儿人似的,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去,路上,众人神色间愈发恭敬起来。 见成了這样儿,玉璧也不出声說什么,一是有心无力,二是這份恭敬她用得着。 等吃過晚饭回居所,她瞪着在屋裡的那俩箱子,瞪眼好半天后才打开,一只箱子裡装的是衣服,另一只半箱衣服半箱首饰和胭脂水粉。再细比对那些衣裳,都是照着她的身量去做的,淡粉鹅黄一片青春少艾的颜色,首饰也大多颜色粉嫩,拿了一件往头上比比坐到镜子前,粉色儿的玉花瓣簇成一朵朵海棠花,每朵或半开或盛放的花朵上都点缀着一颗莹润的珍珠。 “看来大叔果真爱粉嫩少女。”搁现代二十好几,打死她也不好意思穿戴這样的,可现在她才十四,不穿粉嫩点都对不起這年龄。 看看玉宫花,想想明天,玉璧觉得自己還是趁早睡吧,越多想越心裡发毛。 次日早上醒来,雪深及小腿肚,早早就有各处的太监来铲雪,倒也只把道路铲开,雪虽然停了,天還是阴的,看来還是要继续下雪。退朝的朝鼓响起后不久,萧庆之就差人来喊她。 站在藻华门外的小亭裡,萧庆之正在揣测着淳庆帝今天早朝上說的那番话时,就听“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侧脸望去,只见玉璧提着裙脚如临大敌似地走過来,见状不由得他不笑:“用不着這么紧张,就是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免得以后打招呼都不知名姓。陛下赐婚,圣旨明颁,虽說今年压着沒发,但家中长辈心中有数,你难道還怕有人刁难你。沒看出来啊,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忍住瞪萧庆之的冲动,她不能让萧庆之从她的愤愤然裡找到欺压小姑娘的快感,提着裙脚她干脆不走了:“我說我怕,你能放過我嗎?” 向着她走過去,萧庆之压根不答她這個問題,只說:“修良现在应该在宫门口等着,還是快些,莫让你兄长久候。” 說话间,萧庆之递了個暖手炉给她,接過暖手炉在怀裡,忽觉得這恶形恶色的侯爷骨子裡還是体贴的。只看见過一回她被风吹着搓手,就天天让人给她备暖手炉,只要他得工夫,還会亲自来给她送,不過一般主要的目的是为来气她的。 到宫门口时,玉璧才发现不但她哥在,萧梁也在,陈玉琢执晚辈礼对萧梁神色之间充满敬仰。难得的是,萧梁居然也以陈玉琢面色温和,似乎挺高兴亲家门儿裡有這么一少年郎:“玉璧拜见老侯爷,见過兄长。” 当着外人的面儿,玉璧的礼仪不会亏欠,萧梁点点头,冲她时神情也明显要和气得多,不再是从前那打量物件的眼神:“别紧张,一块坐着喝茶谈天罢了。” “舍妹自小在家随意惯了,若有不周之处,還請老侯爷与萧兄见谅。”陈玉琢赶紧给玉璧背书,所以說有兄长在還是不一样的,有什么事儿陈玉琢会出面给她担待。 给陈玉琢一個大大的笑脸,玉璧心說有哥哥果然不一样,做独生女是享受不到這种待遇的。萧梁点头带笑,招呼三個晚辈上马车,萧庆之则在一边感叹自己待遇比大舅子差远了。 到侯府下马车时,玉璧還来不及打量门庭,就看到了那俩扎眼的大红灯笼,此时离年节還远,怎么也不可能就挂红灯笼。一进门,先看到的是忙进忙出的侯府下人,见了他们进来,纷纷躬身行礼。 与此同时,暖厅裡的萧张氏正在和儿子媳妇說着话:“贞娘,你是大家裡出身,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說。至于子和,为娘知道你的心思,女人家的事也不用你管,只是别只听你爹的。” 对萧张氏来說,长子娶個宫女,她心裡别提多乐意了,旁人满以为她会嫌陈玉璧出身低微,她心裡却自有计较。再看向儿子和儿媳妇时,萧张氏眼神裡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心裡却在想:“萧梁真是老糊涂了,咬紧不松口要把侯府传给子云,却给他娶這么個撑不起门面的媳妇,到时候就算是我不說什么,族裡的长辈也不会肯。陛下赐婚又如何,在京中,哪家的公子王孙会娶個宫女做正室,满京城的人现在都看着笑话,偏還大张旗鼓地从正门迎进来。” 但萧应之心裡却对母亲不甚认同,虽說他对侯府确实有野望,但也孝悌在先,再說他是個读书人,将来自会有功名,侯府虽說要争,却也不是這样不要脸面,拉着全家上下一块丢脸的去争:“母亲,孩儿明白。” 一旁徐贞如却直苦笑,婆婆不明白就算了,连夫君也跟着起哄,他们也不想想,她那大伯不但名正言顺,能力人脉都远比刚从云州来的夫君要强。就算沒這些,光凭大伯和太子一块长大,由陛下亲自教导這一條,那也是荣华富贵沒顶儿的大好前途。這样的大树,不巴着攀着,還离心间意,简直就是自断阳关道。 徐贞如到底是大家裡出身,弯弯绕绕的比萧张氏和萧应之都看得明白,但她是做人媳妇儿的,婆婆和夫君說什么,她也只能顺应着。 帘门挑起,萧梁先进来,接着是陈玉琢和萧庆之,然后才是玉璧。 双方互相认识過后,大家都落座了,萧梁這才让人前去請族裡的长者。萧张氏不冷不热地和玉璧說了几句话就不开口了,徐贞如坐在玉璧旁边,看着玉璧端茶放盏,饮茶說话,处处透着漂亮干脆。 萧张氏偶尔话裡有话,玉璧只笑着离题千万裡,却又挑不出错的应和,她当自己什么也沒听出来:“老夫人說得是,陈州地薄人贫,物产也不丰,不過倒有一桩好,是個赏秋的好去处。每逢着秋来,山林尽染,气象高旷,不過叶落尽后山林空旷,鸟儿都寻不着一只……” 坐在她对面的萧庆之有点意外,這真是那個每天被他一逗就气得要跳起来咬他的丫头,母亲明明是說陈州穷山恶水自然不可能地灵人杰,也是在指她出身低微,连带還顺手压了陈玉琢一头。她明明听出来了,却眼光闪闪笑容明晃晃地跟母亲說陈州秋天的光景,這让萧庆之不由想入非非:“看来在這丫头心裡,本侯爷不同于其他人。” 不久,萧家的长辈列坐,就像萧庆之說的,沒谁为难她,就连萧张氏也不過暗暗地刺她一两句。今天来一是认人,二是商量一下陈家二老来了怎么接待,各地风俗不同,萧家的长辈這是为了避免到时候因风俗不同而产生什么不愉快。 谈完事儿還不到中午,萧梁做主請萧家的长辈到静庐去饮茶,本来按规矩,接下来玉璧得去听听未来婆婆萧张氏的垂训,不過萧梁一句话就把玉璧给捞了出来:“夫人与子和贞娘也一道去,今日静庐外有雪淞,在家裡待着可看不到。” 萧张氏虽然心裡有些不愉,但面上和和气气的答应,玉璧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真沒想好要怎么跟未来婆婆相处。 但是,她這气儿還沒松多久,一到静庐她就后悔了,早知道還不如在侯府让萧张氏垂训她,因为大公主也在静庐! 淳庆帝倒是把君臣父女之间的矛盾解决了,她却和大公主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看着大公主冷冷盯着她的眼神,玉璧就知道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