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夢西洲見茴放一臉鄭重其事的表情，強行將視線從茴放充滿喜感的齙牙上挪走，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跟你嗦，司空府滅門案有點古怪。”茴放想起案發現場的慘狀，忍不住皺了皺眉，“案發那天是中秋，宮中設宴，城中取消宵禁，萬民同樂，共慶佳節。”
“你知道的，司空府雖面積不大，但地段極佳。朱雀大街兩側住的都是高官勳貴，平日裏就守衛森嚴，趕上這種大日子就更不必說了，巡邏的官兵都比往日要多。”
“更何況司空府斜對面是當朝右相府，左側住的還是位伯爺，那晚這位伯爺還在家中搭了戲臺爲夫人賀壽，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夢西洲撓了撓臉頰，困惑道：“既如此，司空府發生慘案時怎會無人察覺呢？”
“怪就怪在這裏。”茴放點了點頭，低聲道：“司空府主僕十多人，兇手武力再高強，也無法在瞬間殺光所有人，總要有個先後，但當晚卻無一人聽到司空府裏的打鬥聲或求救聲。”
夢西洲垂首思索片刻，開口問道：“會不會是兇手先在喫食或茶水中動了手腳，使人昏迷，無法掙扎反抗呢？”
“沒有。”茴放搖搖頭，正色道：“南大哥一看到案發現場的狀況，就命我將府中的喫食茶水，但凡能入口的東西都查了個遍，沒發現任何問題。”
“我驗屍時也格外注意，所有的死者都沒有中毒的痕跡，都是一刀斃命。”
夢西洲看了眼縮在牆角的司空涉，心頭蒙上一層疑雲，她沉吟片刻，試探道：“照你說的，兇手武藝應該很強，但這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
看着神智混亂，略顯羸弱的男子，茴放臉上閃過些許同情，夢西洲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神情變化，壓低聲音道：“這人...該不會跟我一樣，是被那個活閻羅隨便抓來交差的吧？”
“當然不是！”
茴放瞪了夢西洲一眼，反駁道：“南大哥可不會幹屈打成招，冤枉無辜的事！”
“哦，是嗎？”夢西洲撩了撩袖子，又摸了摸似乎還在隱隱作痛的後頸，眼神幽怨地看着茴放。
後者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退後半步，小聲辯解道：“那個啥，你這事確實是個誤會...也不能全怪南大哥...誰讓你...對吧？”
茴放越說聲音越低，這事確實是他們理虧，裴大人死得突然，南大哥也沒了往日的理智，要不是夢牙人自己命硬，這會兒說不好真成一道冤魂了。
想起對方冒死救他的情景，茴放眼圈泛紅，一臉愧疚的看着夢西洲，歉聲道：“夢牙人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大恩大德本當以身相報，奈何家中已有賢妻，在下實是...”
“打住！打住！”夢西洲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猛地後退兩步，直截了當掐斷了茴放逆天的報恩語錄，“我完全，一點，都沒想過讓你以身相報，你放心。”
夢西洲搓了搓發麻的手臂，極力忽略掉茴放懷疑的眼神，眼皮抽動，趕忙開口道：“咱還是先說司空府的事，畢竟那棟宅子現在是你的，事情不搞清楚你住得也不安心。”
“對對對...”茴放脫繮的思緒被拉回正軌，埋怨道：“都怪你，攪得我都忘了剛剛要說啥了。”
夢西洲：“......”
這人是怎麼混進大理寺的？大理寺怕是要完了吧！
夢西洲深吸口氣，擠出一絲和善的笑容，咬牙切齒地提醒道：“剛剛說到怎麼確定司空涉是兇手的。”
“哦，對。”茴放一拍腦門，接着道：“他是司空府命案中唯一的活口。”
“根據驗屍的結果，司空府命案發生時大致是在子時左右，但直到第二天早上，照例巡邏的官兵才發現異常，司空府上方聚集了大量的食腐鳥，還有一些野犬圍着府宅打轉。”
“門口無人值守，敲門也無人應答，於是帶隊的伍長率人強闖了進去，這才發現出了事。”
“當時的司空府內可以說是人間地獄，院子中全是死不瞑目的家僕屍身，正房裏則是橫死的司徒夫婦二人，連豢養的八哥都落了個屍首分離的下場。”
“兇手下手極爲利落狠辣，一副趕盡殺絕的架勢。”茴放頓了頓，又瞥了眼司空涉，正色道：“偏偏他活着，不僅活着，還毫髮無損。”
夢西洲聽完倒吸一口涼氣，扭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司空涉，還是無法將這人與這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案的兇手聯繫到一起。
她抿了抿脣，問道：“不能僅僅因爲他是唯一活口，就認定他有罪吧？”
“當然不能了。”茴放奇怪地看了夢西洲一眼，“大理寺辦案一定要有憑有據，怎會如此草率。”
夢西洲眨眨眼，哂笑一聲。
茴放摸了摸鼻尖，甕聲甕氣道：“當時的情況，除了他，實在找不出第二個有作案嫌疑的人。”
“司空府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財物也沒有丟失，司空夫婦平日裏行事低調，與人爲善，我們查來查去，也沒查出什麼仇家。”
“這個案子鬧出來的動靜太大了，上面也着急蓋棺定論。”茴放頓了頓，深深看了眼夢西洲，語氣堅定道：“即便這樣，南大哥還是覺得這案子沒那麼簡單，司空涉不一定就是兇手。”
夢西洲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南大哥說司空涉就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書生，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如此乾脆利落的殺光整個府裏的活物。”
夢西洲指了指司空涉，疑惑道：“那爲何...”
“因爲他自己認罪了。”不等夢西洲問完，茴放直接給出了答案，“他被抓後剛開始還保持沉默，怎麼審怎麼問都是一言不發，就像具行屍走肉。”
“後來南大哥堅持此案有諸多疑點，尤其是無法確認兇器究竟是何物，所以拒不結案。”
夢西洲想起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臉上的表情有些許複雜，“既然南大人費盡心思要證明他的清白，他又爲何會認罪呢？”
“不知道，我們也想不通。”茴放搖搖頭，狠狠瞪了司空涉一眼，接着道：“南大哥爲了他跟寺卿據理力爭，差點被寺卿停職。”
“他倒好，第二天就認罪了，讓南大哥在衆目睽睽之下捱了好一通訓斥。”
夢西洲眉頭緊鎖，十分不解，“他要認罪，也得編出個合乎情理的故事來吧。”
“哼，他都懶得編故事。”茴放忿忿道：“就反反覆覆說人都是他殺的，其他的一問三不知，後來直接就成了現在瘋瘋癲癲的樣子，審都沒法審。”
夢西洲聽得一腦門霧水，垂眸思索了好半天，似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擡頭看着茴放，驚道：“就算僅憑他的口供定罪，手刃血親，屠戮滿門這種罪行，他也早該被斬首示衆了，爲什麼還活着？”
“而且，爲什麼我們知道的是司空府滿門被屠，無一存活，兇手是見財起意的家僕？”
茴放左右瞟了一眼，見無人注意這邊，才湊上前悄聲道：“因爲南大哥堅信兇手另有他人，在聖人面前保下了他。”
夢西洲瞳孔地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狗男人竟然還有兩幅面孔？
憑什麼對司空涉就是春風化雨，生怕對方蒙冤而死，對自己就是雷霆萬鈞，恨不能親手送她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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