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沒了生魂的滋養，她的身軀虛弱不堪，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
她強撐着坐起，目光緩緩投向一旁依舊昏睡的南風意，手微微顫抖着，輕輕探向他的脈搏。
指尖觸碰到那微弱跳動的瞬間，她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欣慰，輕聲呢喃：“好些了。”
此刻，她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南風意，那張曾無數次闖入她夢境、讓她魂牽夢繞的臉龐，此刻卻勾起了她心底複雜交織的愛恨情仇。
恨意如荊棘，在心頭纏繞，可往昔的柔情又似春日暖陽，悄然滲透。
她就這般定定地看着，眼中波光涌動。
忽然，她起身時不小心被裙襬絆倒了牀底下的一罐子糖霜，罐子“哐當”一聲摔落，糖霜如雪般灑了一地，在日光的映照下，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仿若細碎的琉璃。
夢西洲俯身撿起罐子，手指輕輕捧起一捧糖霜，剎那間，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襲來。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傘坊的時候，苦澀的藥味瀰漫在空氣中，她眉頭緊皺，滿心抗拒。南風意見狀，匆匆拿來些冰糖，眼中滿是關切：“這藥很苦，所以我拿了些冰……”
“不用給我冰塊，燙點兒挺好的！”那時的她，倔強而堅強，爲生活奔波的她，從不把這點苦放在心上，只想快點好起來去掙那餬口的錢。
南風意一臉詫異，又帶着幾分欽佩：“這藥這麼苦，你一口沒停？”
她揚起下巴，眼神透着生活磨礪出的堅韌：“賣命掙錢的人，怎會怕吃藥的苦呢？就怕生病一日，少賺一日的錢吶。”
話語間，是底層生活的無奈與心酸。
思緒飄蕩，又一幅畫面浮現。曾被師父哄騙着喝中藥的她，一口下去，那苦澀瞬間在口腔炸開，她瞪大雙眼，滿臉委屈地叫嚷：“師父，你騙我！這太難喝……”
南風意的調侃聲彷彿還在耳邊：“你不是以前說，自己不怕藥苦嗎？”
她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眼中淚光閃爍：“那可真是糟糕，現在日子太甜了，我開始怕苦了。”
往昔的甜蜜與如今的苦澀形成鮮明對比，叫人心碎。
“你變了！”
“師父也變了。”
兩句簡單的對白，卻飽含着歲月變遷，物是人非的感慨。
夢西洲從罐子裏拿出一顆冰糖，手指輕輕撥開南風意的脣，將冰糖緩緩塞入他口中。
就在這時，一行清淚順着南風意的臉頰悄然滑落，那淚仿若滴落在夢西洲的心尖，讓她如鯁在喉。
她伸手扶着牆，手指緊緊揪住心口的衣衫，滿心酸澀，卻倔強地始終不讓淚水落下。
“小意？是你回來了嗎？小意？”
屋外，南思勖的呼喊聲隱隱傳來，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夢西洲身形一僵，慌亂、悲傷、眷戀等諸多情緒在眼中一閃而過，隨後，她狼狽地一揮手，身影仿若一縷青煙，消失在這滿是回憶的屋子裏。
日光傾灑在繁華的街道上，行人往來，喧鬧聲聲，夢西洲腳步虛浮，身形孱弱，每一步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街上艱難挪動，不知道該去哪裏。
她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的嘴脣微微顫抖，往昔靈動的雙眸此刻黯淡無光，透着無盡的疲憊與虛弱。
一羣身影突然閃現，擋住了她的去路，爲首的正是白天師，他身後一衆天師衣袂飄飄，卻帶着森冷的殺意。
夢西洲擡眸，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恢復清冷：“白天師？你們來做什麼？”
白天師上前一步，手中浮塵一甩，滿臉大義凜然：“妖王，你乃世間大患！雖然聖人和杜府尊處處護你，可留你終究是個禍害！”
他的聲音響徹街巷，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夢西洲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看來，諸位這是來過河拆橋了！”
“人妖殊途，雖然你幫我們滅了妖后，但你身上畢竟流着妖王的血！絕不能留！”一旁的小矮人天師叫嚷着，眼中滿是忌憚與決絕。
附近少數膽大的百姓們，此刻也圍攏過來，他們躲在不遠處，手中緊緊攥着菜籃子，既害怕那傳聞中的妖王，又難掩心底的好奇。
人羣中，一位百姓怯生生地大喊：“我大洲無數無辜百姓的血海深仇！這筆帳，得跟她算！”
話語一出，衆人紛紛附和，卻又畏懼地不敢向前踏出一步。
衆天師迅速圍成一圈，口中唸唸有詞，雙手快速結印。剎那間，地上光芒閃爍，法陣緩緩浮現，符文涌動，似要將夢西洲吞噬。
胖天師冷哼一聲：“夢西洲，你接連經歷幾次大戰，靈力早已耗盡，撐不了多久，不如束手就擒！”
夢西洲挺直脊樑，眼中燃起不屈的火焰：“怎麼？還沒打就怕了？”
“冥頑不靈！兄弟們，趁着杜府尊不在，直接拿下！”矮天師一聲令下，天師們藉助法陣之力，洶涌的靈力如繩索般朝着夢西洲纏去，將她困在核心。
周圍的百姓見狀，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越圍越多。不知是誰起了個頭，雞蛋、爛菜葉如雨點般朝着夢西洲砸去。
“妖王不行，打不過我們天師府！”
“趁他病，要他命！殺了妖王！”
百姓們的呼喊聲此起彼伏，聲聲刺耳。
夢西洲在人羣中，看到了曾經熟悉的面孔，小林哥、小張哥、小龍哥、小麥哥，那些曾與她有過交集，甚至表露過喜歡的人，此刻也滿臉憎惡。
“打死妖怪！打死她！呸！”他們的咒罵如利箭，直直刺向夢西洲的心。
突然，一個小孩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向夢西洲，石頭精準地打中了她的肩頭。
夢西洲身形一晃，擡眼看向小孩，眼中滿是驚訝與迷茫，她並未反擊，只是難以置信，曾經那些看似溫暖的人間情誼，如今竟如此不堪一擊。
緊接着，其餘的圍觀者紛紛效仿，小攤上被打落在地的爛瓜果菜葉，裹挾着衆人的惡意，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
夢西洲周身開始泛起黑霧，眼球瞬間變色，一股磅礴的妖力在體內涌動，她緊咬牙關，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不要逼我！”
千鈞一髮之際，一陣馬蹄聲急促響起，北宮朔帶着護衛如天兵天將般趕到。
他一眼望去，便看到天師圍攻夢西洲的混亂場景，頓時怒目圓睜，厲聲喝道：“給朕住手！”
北宮朔和杜月憐迅速上前，將夢西洲護在中間。
夢西洲感受到那熟悉的氣息，渾身的黑霧漸漸散去，她擡眼，陽光灑在北宮朔的臉上，映照出他如今身爲一國之君的華貴與威嚴。
“神女！”北宮朔伸出手，目光溫柔得能化出水來，輕聲呼喚。
夢西洲狼狽地笑了笑：“聖人。”
北宮朔快步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查看：“讓朕看看，神女是否受傷？”
看到夢西洲滿身狼狽，菜葉垃圾掛在髮絲與衣衫之上，他的眼中滿是心疼。
“她剛剛纔救了我們所有人！你們就這麼對她？”北宮朔轉身，攬住夢西洲的肩膀，將她緊緊護在身後，目光如炬，掃向衆人，“看不懂嗎？她不是打不過，而是不想傷害你們！”
白天師見狀，上前一步，面露焦急：“聖人三思！這夢西洲終究是妖！”
“朕頒的詔書你們都沒聽見嗎？”北宮朔眼神一寒，狠狠地瞪向白天師：“夢西洲現在是我大洲恩人，今後誰若是再敢欺負她，那就是和朕過不去！誰敢？”
“誰敢抗旨？”北宮朔目光異常冰冷，嚇得白天師瞬間閉嘴，大氣都不敢出。
北宮朔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夢西洲，神情溫柔地伸出手，輕聲道：“神女，隨我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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