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身形搖晃，腳步虛浮，手中的傘也似有千斤重，全憑一股執念強撐着。
終於，他體力不支，身形一歪，倚靠在門外的牆壁上，臉色慘白如紙，雙脣毫無血色，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從額頭滾落。
杜月憐見狀，匆忙撐着另一把傘快步上前，想要攙扶他一把。
南風意他輕輕擺手，虛弱卻又堅決地將杜月憐推開，氣若游絲地說道：“我沒事……”
杜月憐無奈，只能站在一旁，爲他撐着傘，她望着眼前這位曾經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少年，如今卻如此頹廢消沉，眼眶不自覺地泛紅，深深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飽含着無盡的惋惜與心疼。
南風意顫抖着伸手，從兜裏緩緩拿出一塊手帕。
剎那間，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茴放死後，夢西洲輕輕在他背上，遞過這塊手帕，那溫柔又帶着幾分心疼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迴響：“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知道的。”
回憶如刀，刺痛心扉，南風意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瞬間將手帕染得通紅。
“南風意，你不能再強行御法暗中幫她了，你這樣根本活不過三月！”
杜月憐見狀，淚水奪眶而出，聲音帶着哭腔，既是責備又是哀求。
南風意目光望向遠方，透着一絲嚮往，喃喃道：“我早就該死了，杜月憐，說實話，現在唯一能支撐我活下去的信念，大概就是幫她打開《山海圖》，陪她再多走一程。”
“你是捉妖世家的後人，真的決定爲了她，打開《山海圖》嗎？”杜月憐瞪大雙眼，滿臉驚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會只是爲了她呢？”南風意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眼神卻愈發堅定：“以前是我偏執，拘泥於人妖身份，可若世間生靈都一心向善，求一處生存之所，是人是妖當真那麼重要嗎？人妖共處的景象應該也很美好，不好嗎？”
“不好！我無法想象！”杜月憐毫不猶豫地反駁，眼中滿是恐懼與牴觸。
南風意輕聲一笑，那笑容仿若穿透陰霾的陽光：“這有何不能想象？若給了他們自由，相信他們定會迴歸山林大海，過上逍遙自在的日子。”
杜月憐眉頭緊皺，憂心忡忡道：“可也有像司徒寒山和渺雲這樣妖孽，不想讓我們人族好過。”
“司徒寒山和渺雲原是一對鮫人眷侶，若非我阿耶執意滅他族人，未必會有今日慘劇。”南風意微微仰頭，任由雨水打在臉上，眼神中透着一絲悲涼：“這世間，從沒有無由來的愛與恨。”
“愛恨如何化解？”杜月憐像是在問南風意，又像是在問自己。
“唯有愛和恨的人都幸福，世間纔會迎來真正的和平。”南風意目光深邃，仿若參透了這世間的愛恨情仇。
他將手裏的手帕緊緊握緊，那虛弱的眼神中，此刻充滿了愛與慈悲。
“原來，你早就想通了。”杜月憐輕聲呢喃，語氣中帶着幾分敬佩。
“這是我最後，能爲她和自己做的一點事了。”南風意輕聲說完，如釋重負，緩緩走入雨中。
他擡起頭，任由雨水沖刷着臉龐，嘴角竟泛起一抹微笑，此刻的他，竟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快樂和幸福。
另一邊，夢西洲一襲黑衣，帶着罐罐與瓶瓶穿梭在災區的街道之中。
罐罐那圓滾滾的身軀套着個大龜殼，模樣憨態可掬，與夢西洲一起忙碌地爲百姓佈施粥和療飢丸。
罐罐扯着嗓子喊道：“新妖王爲人族做了太多好事，水災抗之，旱災降雨，疫病除治，而後又不惜耗盡法力爲大家佈施‘療飢丸’，以度災荒。”
那聲音帶着幾分自豪，在街巷中迴盪。
百姓們聽聞，紛紛側目，望向夢西洲的眼神裏滿是好奇。
起初，只有幾個膽大的百姓，猶猶豫豫地走上前來，怯生生地索要粥食。
夢西洲嘴角含笑，溫柔地將熱氣騰騰的粥遞到他們手中。
見此情形，越來越多的人受到鼓舞，蜂擁而上，不一會兒，人羣便將夢西洲圍得水泄不通。
與此同時，在東市街道上，瓶瓶帶着幾個小宮女，個個揹着可愛的小翅膀和龜殼，靈動又俏皮。
她們手中捧着一摞摞話本子，正歡快地售賣着《妖王賑災錄》。
瓶瓶笑靨如花，清脆的聲音吸引着過往路人：“聖人根據妖王真實經歷改編之作，現免費發放，要的速來！
妖王救大洲百姓於水火之中，實乃我大洲之英雄啊！免費的，免費的啊！”
百姓們被這新鮮玩意兒吸引，紛紛圍攏過來。
“這樣看起來，這些小妖怪也蠻可愛的。”一個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指着瓶瓶背上的小翅膀說道。
“我喜歡那個烏龜殼！”小男孩也跟着附和，眼中滿是喜愛。
“我喜歡那個小鳥翅膀！”另一個小孩嚷嚷着，伸手想要觸摸。
剎那間，衆人哄搶起來，歡笑聲，叫嚷聲交織在一起，讓這條街巷充滿了生機。
因爲夢西洲，一場天災消弭無形，民間提起妖，再不似往日那般談之色變，諱莫如深。
但朝堂之上的氣氛卻依舊凝重。
北宮朔身着龍袍，頭戴冕旒，正襟危坐於那威嚴的龍椅之上，眼神冷峻，掃視着下方的羣臣。
罐罐清了清嗓子，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妖王夢西洲南下賑災濟貧，功勳卓略，敕命其爲我大洲國國師。欽此。”
夢西洲盈盈下拜，輕聲道：“謝聖人恩典。”她的聲音清冷，卻難掩其中的複雜情緒。
南風意強撐着孱弱的身軀，站在一旁，他身形消瘦，臉色慘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望向夢西洲時滿是深情，卻又因諸多緣由，只能將這份情愫深埋心底，欲言又止。
互補侍郎上前一步，面露憂色，進諫道：“聖人，就算夢西洲她心存善念，但她終究還是個妖，封爲國師，臣反對。”
北宮朔眉頭一皺，目光如炬：“妖王法力無邊，卻願對我人族俯首稱臣，難道你們看不到她的誠意嗎？”
兵部尚書緊接着說道：“莫不是因爲，她想要得到《山海圖》，救出萬妖？”話語中滿是猜忌。
北宮朔微微仰頭，語氣堅定：“開啓《山海圖》，那又如何？人有好壞，妖亦有好壞，她的子民，由她來管理。”
聽聞此話，在場衆人，除了南風意和杜月憐，皆是倒抽一口涼氣，全部齊刷刷地跪下，齊聲高呼：“萬萬不可啊，陛下。”
北宮朔見狀，怒拍龍椅扶手，站起身來：“究竟要怎麼做，你們才能消解對妖的仇視？朕說過了，人妖和平，纔是朕的願景，若你們不支持朕，那要你們做什麼？”
禮部侍郎眼珠一轉，急中生智：“除非，妖王願與我們聖人聯姻！這樣，她的子民斷斷不敢挑釁我大洲國！”
又有幾個大臣連忙點頭，附和道：“對，唯有聯姻，才能真正讓我們大洲百姓消除內心芥蒂。”
北宮朔一聽，臉色微變，連忙擺手：“那怎麼行？她的婚事，也要憑她自願纔行！”
夢西洲沉默片刻，目光平靜地望向北宮朔：“若我大婚之日，聖人願爲我開啓《山海圖》，那我嫁。”
南風意仿若被一道閃電擊中，整個人愣住，眼神中滿是驚愕與落寞。
北宮朔心急如焚，匆忙從龍椅上起身，大步走到夢西洲身邊，急切地說道：“神女，你知道我的心意……但你也不必有負擔！朕是大洲一國之君，你對長樂城百姓有恩，就算不是爲了我自己的感情，於公於私，我都會對你好的。”
就在這時，仁光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夢西洲，你已沒了生魂，現在，心中一片荒蕪，唯有執念，這是你唯一可以獲得開啓山海圖的機會，千萬不要再錯過了。”
夢西洲仿若未聞，只是輕聲重複：“聖人只說，願不願意。”
北宮朔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傳朕旨意，朕要擇良辰吉日，迎娶夢西洲爲我大洲國皇后！”
南風意仿若遭受重創，深吸一口氣，卻引得咳嗽連連，身體劇烈顫抖。杜月憐見狀，急忙上前，將他緊緊拉住。
剎那間，衆宮人齊齊跪拜，山呼海嘯般的恭賀聲響起：“恭賀聖人！恭賀國師！”
南風意慢了半拍，雙腿仿若灌鉛，緩緩跪下，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
夢西洲看着北宮朔狂喜的樣子，微微轉頭，望向南風意，神色悵然若失。
“南風意？你還好吧？”杜月憐關切地問道。
南風意緩緩起身，面色蒼白如紙，身形搖晃，仿若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夢西洲看到攙扶着南風意的杜月憐，心中一陣酸楚。她強自鎮定，輕聲說道：“南統領，辛苦你到時候幫我開啓山海圖了。”
南風意咬着下脣，眼眶泛紅，聲音沙啞：“微臣……遵旨。”
夢西洲目光平和，仿若已將所有情緒深藏，轉過身，與北宮朔一起緩步離開大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