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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微不足道的棋子

作者:绯炎
水晶坠子上转动的光线正逐渐黯淡。 沧海孤舟脸上闪過一丝自得,皱起的眉头松开,抬起头看着其他人。“我們的联络官小姐有消息了,他们从西南面进入了遗迹,并且還与银林之矛的一個主力团交過了手。”他昂首挺胸,暗红的丝质外袍散发着柔光,每一片甲鳞都擦拭得雪亮,皮带上沒有半点污痕,上面挂着的长剑剑柄宝石闪烁。 从他成为分会的战术分析师那一刻起,许多人就和他說過国内三大战术大师的事迹。其中尤以全视者KUN为甚——银林之冠的旅团是十大公会中最薄弱的一环,但在他的带领下鲜有败绩。那些人乐此不疲地谈论对方奇迹一般的战场直感,但沧海孤舟早已生厌,在他看来這些人成名不過是时势使然。 他自然和所有人一样敬重艾塔黎亚的第一代先行者,但对后继者十分不屑,他称之为不学无术的一代。艾塔黎亚蛮荒的时代已经過去,未来必将是他這样科班出身的选召者的天下——既有天赋,又有扎实的理论知识。 至于那些沽名钓誉的所谓‘前辈’,不過是一群只懂得吃老本的家伙罢了。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森林中遍布古老的白橡木,這些苍老而茂密的高大乔木相传是努美林精灵们灵魂的安息之所。枝蔓芾芾,彼此缠绕,树干仿佛形成一张苍老的面容,阴影下生长着一片光荚含羞草与与之共生的花苜蓿。 微光映着许多张脸孔。 每個人都和他装束差不多,暗红罩衣上面绣着一條张开双翼的金龙,人们等待着他的下文。但只有一個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那么银林之矛那边呢?” 沧海孤舟仿佛早等着這個問題。“银林之矛那边进展也很顺利,内线早先就传回消息說那位‘传奇先生’带人进入了遗迹内。不過那位‘传奇先生’嗅觉是挺灵敏的,一副对戈尔工河滩上的两個主力团不管不顾的架势。”說罢,他得意地看着对方。 乔裡一脸漠然,据理力争:“进入了遗迹内,不一定是去了A2区域。对方是全视者KUN,我建议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沧海孤舟皱起眉头,不悦地看了這個古板的骑士一眼。对方年纪颇大,约莫四十来岁,形容枯槁,但神色刚毅,外袍多处磨得脱了线,浆洗发白,左胸处绣着一金两银三條穗带——那是参与過杰弗利特红衣队自建立以来三次著名的战斗、并从中获取功勋的标志——金色的那一條代表的更是鼎鼎大名的狮子之战。 這一條就足以叫沧海孤舟嫉妒得发狂。他看着骑士那双枯长的手掌,心中无不恶意地猜测对方還握不握得稳剑,选召者三十五岁之后与光辉设备的同调就会急剧下降,而本身的反应力与精力也已跨過巅峰期,大部分选召者都会在這個阶段選擇退役。 公会把乔裡留下,是看重老手的经验与稳重,但沧海孤舟认为這是对自己的一种钳制,心中十分不爽,因此处处针对对方。 “不去A2区域,還会去什么地方?别忘了我們的炮灰们正在向着‘龙骑士’前进,那位‘传奇先生’可不清楚這裡面的虚虚实实,除非我們中另有内鬼,”沧海孤舟紧盯着乔裡,提高了声音:“沒有人会疑心于并不存在的敌人,而我們理论上就是‘不存在’的,乔裡先生,你說是吧?” 乔裡摇了摇头。“也只是理论上而已,但对于全视者KUN来說未必。假设他不上当,他完全有可能猜出我們的意图——进入遗迹的路只有三條,他可以在必经之路上设伏,或至少留下眼线。我见過很多這样的战例,常态对于全视者来說是不存在的。” 沧海孤舟轻笑道:“我看你蛮懂战术嘛,不妨你来指挥?”又满怀恶意地讥讽道:“我猜不会是胆小让你在狮子战争中获得了那條金绶带,或者与辉光设备的同调下降之后,你连胆量也变小了?” 他這话令在场大部分人都变了脸色,与辉光设备同调不可逆转的下降是每一個选召者之间的禁忌,尤其是对于老手来說,很少有人這样会**裸地揭人伤疤。 乔裡也气得浑身颤抖,但他终归平静了下去。不卑不亢地转過身,用手在树干上抹了一把,化了霜让他手掌湿漉漉一片,“我只是告诫谨慎而已,并沒有妨碍阁下指挥,”他转過手掌,面向其他人。“今夜气温更低了,那东西說不定也会出现,遗迹裡面情况会十分复杂。” “那东西会是我們的帮手,”沧海孤舟毫不介意。“好了,我不想废话,既然你也认同,那么我們按原计划行动。我們避开A2区域之后,拿到东西有序撤离——一切顺利的话,等我們回到圣蛇号說不定那位‘传奇先生’還沒反应過来呢。” 见過了乔裡的下场過后,沒人反对。 只有乔裡冷漠地看着這個侃侃而谈的年轻人,轻轻摇了摇头。 森林中逐渐走出了更多人,他们穿着红色的罩衣,带着三角帽,帽子上插了一只白色的尾羽。仿佛路易十三的火枪手们,从歷史的画卷之中走了出来。 但這些人是真正的杰弗利特的红衣队—— 方鸻一脸沮丧地从森林裡走了出来。 魁洛德叫住了他:“怎么样,找到了沒?”方鸻摇了摇头。“每個人都问過了,但還是沒用,周围也沒有,除非再扩大范围。” “沒時間了,”魁洛德心中早有所料,但也不戳破:“過会银林之矛后续的兵力要到了,我們得马上进入遗迹。” “可是弥雅小姐怎么办?” “不管她了,”魁洛德将背包交還给他。“艾德,其实她一個人目标小,留在外面說不定更安全。” 方鸻楞了一下,只能认同這种說法,轻轻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担心弥雅的安危,毕竟這裡是艾塔黎亚,只是心裡一時間有些空落落的。 他本来以为這是一個难得的机会,可以更靠近心上人一些的。 残存的精灵建筑是一座横亘于树林中的月白外墙,高大挺拔,墙上爬满了紫藤与爬山虎的叶片,郁郁苍苍。藤蔓下是裸露的大理石料,质地十分细腻,灰白如陶,表面布满裂痕,满是沧桑。 冒险队的成员一個接一個从墙下走過,厚实松针吸收了足音,悄然无声。 唯有方鸻停下来抬起头,千年岁月映在墙上,仿佛有一個古老的回音萦绕于此。 后面丝卡佩一记手刀打在他后脑勺上:“快走!”方鸻只得垂头丧气地跟上其他人。前方森林枝蔓横生,爪牙交错,气生根交织成網,在塌缺墙面下生长。 其他人在缺口处往上爬,差不多有四十尺高。在魁洛德帮忙下,方鸻费了老大劲才爬上去,如果是平日裡這番伟业足以叫他兴奋好一阵子,但现在他却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魁洛德见他情绪不高,在后面拍了拍肩让他回头看。方鸻楞了一下,才气喘吁吁地回過头。 眼前的景色好美。 从墙顶上看出去,森林一直延伸到天边,茂密树海彼此相连,一片银辉闪耀如海如涛,在静谧月光之下。夜空长风吹拂,紫色的云墙缓缓向北,天边是一條分明的山脊线,月光在云层背后时隐时现。 方鸻微微张口,凝视着思绪万千。 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世界啊—— 他不禁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心中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但丝卡佩赶忙把這個疯小子给拽了回来,斥道:“你在发什么神经,不想活了嗎?” 方鸻這才发现自己差点走到缺口下面去了,不由一身冷汗,回头感激地看了丝卡佩一眼。旁的人见状倒是哈哈大笑:“這小子和我們是一类人啊,丝卡佩。” “的确,在沒心沒肺這一点上,”丝卡佩摇了摇头。“都是些疯子。” “毕竟不向往冒险的人,是不会来這個世界的,丝卡佩。” 对于這個回答,丝卡佩罕见地沒有反驳,她目光柔和地看着远方的林与海。 方鸻更是深以为然。 “可惜了,艾德就是沒有魔力自适性。”有人又說道。 “不然准是個了不起的战斗工匠!”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浑不把银林之矛当回事。但乐极生悲,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小心,這边来人了!”众人回過头,這才发现一小队银林之矛的人出现在了北边的拱廊后面。 对方应当是沿北面遗迹的墙角前进,并突然出现在那裡的。他们显然先一步发现了黎明之星的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小队铳士举枪就射,方鸻看到那方向的黑暗中冒出两排火光,烟雾升腾,铅弹像是骤雨一样扫了過来。 当时就有人栽了下去。魁洛德用巨剑当当挡开射向方鸻的子弹,一面喊道:“稳住,来人保护元素使与炼金术士!” 两個扛着大盾的代林盾卫哐哐跑了過来,举起大盾挡在方鸻前面。 盾面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方鸻连忙去拿自己的七式火枪,但丝卡佩一個箭步冲過来按住他,掩着耳朵大声喊道:“别乱动!” 方鸻這才反应過来自己在任务中的重要性,老老实实地收回手。 他回头看去,不远处那個元素使手中的长水晶正发出荧荧的光芒。墙头上弹如雨下,弓手、弩手与铳士顶着对方的火力与银林之矛的人对射,石屑飞溅,烟尘如织,不时有人倒下。 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片刻之后对方的火力总算稀疏了一些。 “七十尺!” 魁洛德沉稳地命令道,巨剑在他手上如同一匹银练,铅弹丁丁当当泼水不入。 元素使身前的盾卫一侧身,前者马上将手中的水晶向前一掷——长水晶仿佛自带动能,化为一道流光飞向在两方之间。在三十米开外砰然炸裂,逸散的以太魔力形成一片超大范围的水雾,阻隔了两面的视线。 两边都十分老练,射击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对面寥寥還有几声枪响,也很快沉寂下去—— 只余烟尘在夜风中飘散。 “趁现在,快走!”丝卡佩见状在后面推了方鸻一把,同时将一個物什塞到他手裡。方鸻接過一看,才发现是個缓落构装——一個很常用的魔导器,裡面的无属性水晶经過充能可以使用三次。 “谢了,丝卡佩小姐。” 他也不废话,解开巨大的背包丢在地上,背上金属盒子,反手将上面的皮管和插销咔一声接到身后的魔导炉上。轻快地走到墙边,看了下面一眼,墙在這一面更高,足足有十五米。 方鸻从沒跳過伞。 但他心中并无一丁点害怕,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丝卡佩在后面還想提醒他注意事项,话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這家伙跳了下去。 她从沒见過這么胆大妄为的新人,实在是有些咬牙切齿:“這小子……” 方鸻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身后忽然咔一声轻响,只感到身子一轻,下落速度骤然放缓。他回過头,只见金属盒子后面张开了一面滑翔翼,那翼又轻又薄,像是蜘蛛丝——但实际上他很清楚那是網状的以太魔力。 身后的魔导炉正在开始发烫,手套上的指示表像是疯了一样地在转,魔力下降得飞快,這就是无属性水晶最大的缺点——魔力储量太低,输出功率远远不够。 好在缓落构装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魔导器而已,总算在魔导炉超载之前落地。 他赶忙关掉阀门,兹一声导出冷却液的蒸汽,灼热的气体烫得他差点抽回手,核心水晶的温度才开始渐渐回归平稳。抬头一看,冒险团的成员也正纷纷降下,比他从容多了。 丝卡佩還带着一個伤员,顺着茂密的气生根滑下来,举重若轻,几個起落之间就来到方鸻身边,顺手将巨大的背包向他一丢。 方鸻连忙接住背包。 “别停,去遗迹裡面!”丝卡佩指向一個方向,那儿有一座覆满植被的精灵拱廊,淹沒在大片的赤铁蕨之下。方鸻点点头,矮身钻入了密林中。 身后响起一片清脆的枪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银林之矛的人正冲出迷雾,被一排齐射打了回去。方鸻不敢多留,分开高大的赤铁蕨羽状叶片,簌簌走入了遗迹深处。 丝卡佩看他身影消失,才转過身去叫其他人来带走伤员。 密林背后是一條存于古老时光之后的街道——两边是古旧破损的建筑物,参天古树的根系与月白色的石块互相交缠,枝繁叶茂,大量气生根像是管網一样铺在地上,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渗人。 四周神秘而幽寂,到处是崩落的石块,上面還有残缺不全的花纹,然而不知多少时光不曾在此停留,才让這些石头上覆满了青苔与卷柏。方鸻手脚并用地穿過遗迹,他看到那座精灵拱廊始终在自己一侧,并以此判断自己的方向。 一只巨禽拍打着翅膀从参天的树冠上呱呱飞走,吓了他一跳,抬起头,才看到是一只巨大的塔伦白颈鸦,不由暗骂了一声。 前面是一條深深的沟壑,沟底布满了碎石像是某座庙宇的一部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不過方鸻只看了一眼也沒多想,他不敢停留沿着沟壑的边缘向前走去,沒多久找到了一座可以通行的‘桥梁’。那实际是一棵古橡的根须,横跨沟堑,好似一座精灵拱桥。 方鸻看了看四周,远远近近的森林一片寂寥,沟壑下面有几只老鼠,在月光下晃动着肥硕的身形。那只塔伦白颈鸦這会儿也不知飞去了什么地方,头顶上只剩下郁郁蓊蓊的树影,遗迹内完全为植被淹沒,如果不是残存的精灵建筑,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外面的森林。 他這才取下背包,从裡面拿出一卷绳索将背包捆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绳索爬上古橡的根须,一点点挪了過去。到了另一边之后,才拽着绳索将自己的背包从沟底拖過来。 就這番行动也累得他满头大汗,打开背包检查了一下,发现摔碎了一套炼金术器皿,其中還有一個很贵的水晶曲颈瓶,方鸻心都在滴血。 他将玻璃碎片捡出来丢掉,然后坐在原地休息了片刻。正在想为什么其他人還沒追上来,一只宽厚的手突兀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方鸻吓得差点叫出来,一回头才发现是沉默不言的魁洛德,他和丝卡佩不知什么时候赶了上来。 其他人在两人身后,也窸窸窣窣在不远处分开蕨类植物走了出来。 方鸻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样?” “银林之矛的人沒追上来。”魁洛德摇了摇头。 “那接下来呢?”方鸻看了看四周,他真沒想到遗迹内竟然会這么大。 丝卡佩回头去问其他人:“圣蛇号的滑翼艇坠落在什么方向有人看到嗎?” “我看到了,在东南边,滑翼艇撞上了那裡的一座断塔。”有人答道。 “我也看到了。” 人们纷纷附和。 魁洛德看了看雾气弥漫的方向。“我知道那個方向,不是很远。沒時間耽误了,等炼金术士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就上路。” “我沒問題,事实上我已经休息了一会了,”方鸻答道:“不過我有一個問題。” 魁洛德看着他,示意他說。 丝卡佩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也在一旁說道:“魁洛德,银林之矛的人出现得很蹊跷。” 魁洛德楞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他们的确反应快了一些。”他思索了片刻,然后问道:“那么你们在担心什么?” 丝卡佩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今天晚上的意外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我倒觉得银林之矛的人是有所目的,”方鸻想了一下,组织语言。“魁洛德先生,他们为什么不追上来,我之前就很好奇了,這遗迹内究竟有什么?” ,欢迎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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