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二演 琳琅夢(25)
“大人。”
他披衣起身,看師爺低着頭走了進來。
“貞家傳來消息說,柳程昨夜叫三皇子帶走了。”
知府嘆一口氣。
“三皇子定然全力診治只那柳程若好了,將此事告到京城,您怕是。哎。”師爺袖手站了一會兒,從袖口摸出一個黃紙疊的三角紙包來。
“這是”
“這是貞家派人送來的,讓您想辦法投進柳程喝的藥裏。他死了,您纔有有活路可走,到時再讓皇后一求情,說不定還能再入仕途。”師爺低聲勸道。
知府擡手扶在牀柱上,“我雖是青州知府,卻也得仰貞家鼻息,近年來這貞家愈發橫行無忌,我身爲父母官,爲了自身仕途,卻不敢與其作對。”手攥成拳,重重一捶牀柱,“若是爲虎作倀才能做這知府,那就罷了我的官吧”
“大人”
知府呼出一口濁氣,將此話說出來,他總算輕鬆了些,“我意已決,勿須多言。”
一聲雞鳴,朝陽穿透雲層,緩緩升起。忙碌一夜全心救治的大夫,擦着額頭上的熱汗,從帳子裏走了出來。待看到坐在桌前的年輕公子時,他上前道,“公子,人已無礙了。”
坐在桌前的,自然就是樓鳳城。他聽得大夫如此說,也是鬆了口氣。
“有勞了。”
大夫也知他來歷不凡,昨夜被人從醫館裏揪出,直帶入知府府衙,他就知是遇到了大事,掀開帳子診治時,看到裏面之人竟是傳言已經畏罪自殺的柳程,更是駭出了滿頭的冷汗。
翟臨看他如此戰戰兢兢,也爲昨夜不由分說將人從家裏揪出來而覺得有愧,送大夫走時,還多給了幾張銀票,“辛苦了。”
大夫也不敢收,推拒幾聲走到門口之後,便扶着藥箱匆匆逃走了。
翟臨回到房間,見樓鳳城掀開帳子,在看裏面的柳程他知道三皇子對這柳程如此上心,怕是想借着這柳程做皇后的文章。
“三皇子,他既已無事,你便歇息去吧。”翟臨說到這裏,又打了一個哈欠。這幾日跟着三皇子爲此事四處奔走,倒是從未睡過一個好覺。
樓鳳城也的確困了,只仍舊不放心,派人把守房門之後,才與翟臨各自歇息去了。
這邊他們睡下,樓西朧正巧起身。他雖讓知府公事公辦,卻仍舊擔心林明霽在牢裏過的不好,天剛一大亮,便梳洗起來了。
隔壁廂房裏的趙息玄,一夜都在聽樓西朧房間裏的動靜,現在推窗看到丫鬟魚貫進入房中,便從牀上起身,整理起了自己的儀容。沒多久,二人便一同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樓西朧看到他也起了,微微一怔,趙息玄先道,“公子起的這麼早,莫不是如我一樣是擔心林兄安危”
樓西朧雖未說什麼,趙息玄卻知自己是說對了。
府衙之中,衙役手握水火棍並列兩旁,身着深藍色胸前繡飛禽官服的知府自後面走出,坐在上懸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
同是一大清早被請來知府衙門的布莊胡公子,站在堂前打着哈欠。
“見着本官還不下跪”知府見他憊懶姿態,呵斥了一聲。
胡公子還是頭一次見到知府,往日都是與衙役塞些銀錢通融,被知府一喝,當即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知府看一眼搬來放在堂前的屏風後透入的身影正是看他審案的四皇子樓西朧。
“帶昨夜收押的那位林姓書生。”
兩個衙役去了,過了會兒,便將在牢裏關了一夜的林明霽拖了上來。說是拖也不盡然,林明霽儀容生的清貴脫俗,雖一身布衣,衙役鬆鬆挽着他的手臂,便將他帶到堂前來了。
林明霽走到堂前,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將他投入牢裏的胡公子,又看了一眼高坐堂前的知府,作揖行禮道,“草民見過知府。”
知府知他與四皇子之間的關係,也沒有強迫他下跪。只責令胡公子因何告他的原委說出來,胡公子便將自己買花,卻被畫師明裏暗裏寫詩譏諷的事說了出來,還請知府做主,要判林明霽一個詐僞罪。這樣的小事,平日裏都輪不到知府判的,只四皇子提點了一句,他才放到堂前去審。
“你可有話要說”見胡公子說完,知府才問了林明霽道。
林明霽還在審度言辭,一旁的胡公子便又道,“大人,此事小人半句假話也沒有說,就是他”
屏風後,傳來一聲咳嗽。知府看了一眼屏風,道,“你既不滿這幅畫,將畫還他,讓他將錢退給你便罷了。”知府也的確是公允,倘若他想討好四皇子,此刻便該將這胡公子拖下去痛打三十大板。
胡公子也不懂律法,“我不要錢,那點錢換他坐牢就行了。”
知府聞言眉頭一皺。
同樣站在屏風後的趙息玄,看着端坐在面前的樓西朧。因爲剛梳洗起身,面前公子比昨晚所見更光彩照人了許多。
他愈發覺得面前之人身份不凡。
知府此刻也說,“胡攪蠻纏。來人”左右衙役附耳,知府道,“擾亂公堂,拖下去痛打五大板。”胡公子以爲打的是林明霽,一副幸災樂禍的姿態,等到衙役繞到他身旁,拖住他的手臂,他才發現這十大板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大人分明是他錯了,爲何要打我”
“本官已作出定奪,是你咄咄逼人,擾亂公堂。打”
胡公子喊着冤枉,被拖下去打了五大板,打完了,知府便叫他的家丁將他送回去了,至於還站在堂前的林明霽,他看了一眼後便當堂釋放了。
坐在屏風後的樓西朧,微微呼出一口氣。趙息玄看他想見林明霽,卻又怕他看到自己似的伏在屏風旁窺看還站在外面的林明霽這模樣叫他啞然失笑。
這公子身份這樣尊貴,爲什麼在這林明霽面前害羞如女兒一般
伏在屏風旁的樓西朧,察覺到林明霽要望過來,倏地一下將身子縮了回來。察覺到有人看着自己的林明霽,望着那擺在堂前有些不合時宜的屏風,正當他側首要往後面看時,又一聲咳嗽傳來。知府會意,說一聲退堂。林明霽只得作罷,離開了公堂。
他走之後,在屏風後坐了許久的樓西朧才起身站了起來,知府此時繞到了屏風後,向樓西朧行禮。
樓西朧向他頷首,“此事多謝知府。”
知府本還擔心樓西朧怪他懲戒的太輕,現在聽他這樣說,神色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送走了知府,樓西朧又看向站在身旁的趙息玄,趙息玄十分的想要巴結他,只平日裏靈巧的口舌,在樓西朧擡眼望過來時,不自覺變的訥訥,半晌才終於憋出一句,“我替林兄謝過公子。”
樓西朧搖了搖頭,現在林明霽已經無事,他恐怕自己在青州也呆不了多久了,“我過幾日便要離開青州了。”
趙息玄本來心思活絡,想着如何討面前公子的歡心,忽然聽到要走,一下便愣住了。
樓西朧將自己的一塊玉佩遞給對方,那是他母妃給他的。
“這是”趙息玄看了一眼他遞過來的玉佩,又看了樓息朧一眼。
“這是我隨身的一塊玉佩,倘若以後,你與林明霽考取功名,來了京城,可以拿這塊玉佩前來找我。”這玉佩,樓西朧本來打算給林明霽的,只如今兩人並不相識,給他朋友也罷。
趙息玄伸手將玉佩接了下來。
“我給你的金葉子,你也拿好。”樓西朧昨夜將錢袋還給他的時候,還往裏面裝了許多金葉子,“以後不必再賤賣什麼畫作,有這些錢,你們好好讀書就是了,不用再爲生計所困。”趙息玄在下九流的人羣裏混的久了,已經是十分的圓滑,他知道面前這貴公子是天上砸給他的一塊餡餅,只要抱緊了林明霽,以後去了京城前途無量。
“你去找他,跟他一起回去吧。”在青州見到林明霽,來這一趟青州,也算不虛此行了,“對了,你不要跟他說我的事。”
趙息玄問,“爲何”面前之人如此看重林明霽,不是爲他的才華,爲他以後感恩戴德嗎
“以後終會相見的。”他日朝堂再會,林明霽侍奉的便不是他這個昏君了。
離開府衙之後,走在喧鬧市集中的趙息玄,仍不住張開手掌,看那貼在自己掌心的一塊玉璧。這樣剔透無瑕,當個幾百兩紋銀綽綽有餘。
他知道林明霽有才華,卻從未嫉妒過他兩人都不是一路人,況且,他再有才華不也是個隱居竹林碌碌無爲的文人嗎。
只今時今日,他第一次知道了妒忌的滋味。遠在深林之中,便能有如此知己一心爲他。
陽光下渾白玉璧中,透出丁點兒紫色的霧面來。趙息玄張開五指,將玉佩攥進自己的掌心他向來覺得,東西攥在自己手裏的纔是自己的,錢進了自己的口袋纔是自己的,如今卻第一次決定賭一把大的。
“你與林明霽考取功名,來了京城,可以拿這塊玉佩來找我。”
那俊美少年的話音猶在耳。
眼前當了這玉佩只能換幾百兩紋銀,可若是留到以後說不定能搏出另一番命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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