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二演 琳琅夢(44)
“你那閻王老婆都鬧到我門前來了,你還來做什麼。”燈籠下,樓梯前,一款款搖着扇子的女人,正同面前的男人說着話。
“我這不是帶了一盒珍珠來跟你賠罪嗎。”拿出一方木盒的男人將木盒遞給她,見她收了,才親熱的扶住她肩膀,貼近到她身旁,“快上樓去我可想死你了。”男人離女人近了,脣部摩挲女人的脖頸,望着盒中珍珠的女人正待要媚笑,忽然發覺有一道目光望着自己,她擡起頭,正看到自門口走進來的兩個少年郎,其中一個正望着她。
“何大人來了。”又一曼妙女子從身後挽着一個男人的手臂而來。
聽到聲音的樓曳影轉過頭去,正看到一個坐在桌前的男人伸出手來,在女子腰臀處揉捏了一把。抱着另一個男人手臂的女人,當即投來含情嬌嗔的一瞥。
這裏的氣氛古怪又曖昧。
對於出生在宮廷之中,恪守禮儀的樓曳影來講,實在是令他有些侷促不安。
“二位公子。”接了幾個熟客後,看到站在客廳裏有些格格不入的二人,頭戴珠花身穿紅綢的女人扭捏着腰肢走了過來,在樓曳影與樓西朧轉過頭來時,對方年輕且不凡的相貌叫她略頓了一頓,“你們是來聽曲兒,還是”常有這種錦衣華服但不諳世事的公子走來這裏,她也是見的慣了。
“我想見見花楹。”樓曳影直說來意。
“花楹呀,她馬上就下來了,二位先稍坐片刻。”同樓曳影說完,見到熟客的女人捨下他們又笑迎了上去。此時有個端茶倒水的小童過來,引二人到一個酸枝條桌前坐下,這裏沒有空位,只餘有兩個位置,本坐在桌前的,是一個二十來歲,身材瘦高的男人,一個女人伏在他的肩上,戴着玉鐲的手正垂到他胸前,他握着又摸又親,令剛剛落座的樓曳影一陣不喜。
不知道誰說了句花楹姑娘來了,本坐在座位上的男人紛紛站了起來。被擋住視野的樓曳影樓西朧循着清脆的鈴鐺聲望去,只看到一閃而過的翩躚人影。
那花楹姑娘剛一露面,大廳裏的氣氛一下子就熱烈了許多。本端坐在桌前的樓曳影,見坐在對面的那個瘦高的男人踮着腳還不夠,還伸長脖子去看,愈發覺得好奇。此時正好有兩個往前擠的男人撞在了一起,二人大打出手,推搡間險些將他們面前的桌子掀翻。樓曳影怕傷了樓西朧,拽着他的手腕站了起來。
因得這一場忽然的意外,本翹首看着花楹姑娘的男人齊齊側首,露出一個缺口來,樓曳影一眼望見那位走路時叮鈴鈴響,引人無限遐想的花楹姑娘。
她生的的確很美,穿一身用綢緞裁成條子,條子上繡花鳥蟲魚,兩畔鑲以金線,拼綴成裙後,有以飾流蘇,綴上鈴鐺的鳳尾裙,這一身打扮,讓她七分的美貌變成了八分的豔色。她手上握着一把半開的扇子,也向這騷亂處投來了目光。
有些失望的樓曳影,平淡的移開了目光。
撕扯在一起的二人在地上翻滾着,樓曳影怕傷到樓西朧,護住他退後了一步。戴着珠花的女人過來勸架,只他們這邊勸着,那花楹姑娘卻極受用他們爲自己打鬧似的,也不理他們二人,拿着扇子繼續跳了起來。見她此時此刻還有閒心跳舞,還將衆人目光又吸引了過去,樓曳影忍不住又望去了第二眼。
並不若傳言中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花楹姑娘,扇子在手上轉了一週,她的裙襬散開,一顆一顆的小鈴鐺夾在裙褶間跳動着。她拿那扇子遮住自己美麗的容貌,只分開的扇骨間,又能看到她的紅脣。
有男人去抓她的繡鞋,癡迷的叫她花楹。花楹姑娘順勢坐在地上,仍舊遮着面頰,繡鞋高高翹起,引得抓她繡鞋的男人手腳並用的爬了上來。
樓曳影還不知這是男女之間的挑逗,他望着那花楹姑娘在搖動的扇面中露出的那一雙眼睛她生的的確不算絕美,然而那雙眼睛。
正在此時,察覺到樓曳影目光的花楹擡首望了過來。因燈籠懸在頭頂,她裙襬鋪散在地,上身穿的又單薄,拿把扇子半遮半掩,彷彿山間剛剛成人的精怪。然而真正叫樓曳影頓住的是她的眼睛那在燈籠的光照下,顯得極爲纖長的眼睫垂覆而下,露出她帶有些微上挑弧度的菱眼。這是一雙乍看起來,帶種嬌憨與天真眼睛,然而這眼睛裏又有細而纏綿的鉤子。
樓曳影竟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有些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廝打的二人終於被制止,因他們而分開的人羣又慢慢合上。樓西朧看着仍有些出神的樓曳影,嘆一口氣皇兄未嘗女色,自然會被這樣善於引誘的流鶯撼動心神。只皇兄堂堂太子,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能在宮外這種地方留情
樓西朧輕輕捉住樓曳影的手臂,樓曳影馬上回過神來,低頭看向他。
樓西朧怕他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往他面前傾靠了一些,眼睫下黑白分明的菱眼望着他,“哥哥,我們出去吧,我不想呆在這裏。”
樓曳影想也不想的答應,“好。我們走。”
回宮幾日後,樓曳影仍會時常想起那天所見的花楹姑娘。他連對方的相貌都忘了,卻獨獨記得她那雙柔情嫵媚的眼睛。
到底是少年的心湖中吹來了一陣風,漣漪一起,就再也止不住了。
他是何等聰慧之人從前一心學業,無心男女之事,叫皇后苦惱了許久,如今只叫人在心中一點,即刻便開了竅門。連帶着皇弟生辰那日,那些戲子的唱詞,他也一下通曉了其中含義。連着多日入夢,自己成了探那香閨的小將軍,愛慕已久的女子自窗中探身望出來。烏髮沉沉,散在榻間,淋漓香汗,氣喘微微。樓曳影伸手去撥夢裏心上人的烏髮,女子睜開含情的菱眼望着他。
身體先是一酥,而後一陣令人通體舒暢的麻癢感傳遍四肢百骸。樓曳影睜開眼睛,見自己的手正握着綴在牀頭香囊上的流蘇上,在這涼爽天氣,他睡的一身熱汗。扶着額頭在牀頭坐了許久,自那夢中徹底醒來的樓曳影,就又想到了那位在宮外見到的名叫花楹的女子。
“嗒嗒”
“嗒嗒”
人來人往的京城城門外,停住了一輛馬車。一柄合攏的扇子,挑開車簾望了出來。城門上高懸的燙金二字匾額,叫他知道,自己終於來到了心心念唸的繁華京城。
接過車伕遞過來的信件的官兵,斜着眼睨了馬車一眼,擡首道,“進去吧。”
“謝謝官爺謝謝官爺。”車伕一面迭聲道謝,一面坐回馬車上,趕着馬匹繼續往前走去。
馬車進了城門,光線陡然明亮了許多,人聲鼎沸,盛世繁華在此可見。
在馬車的搖晃中,車伕側身對馬車裏的人說道,“二位公子,已經到京城了,老爺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住處。去了之後,只要安心讀書,等着明年的科舉即可。”
馬車裏二人,自然就是進京赴考的趙息玄林明霽二人。他們本該在明年初春纔來京赴考,不想那奉天府丞的小姐
想到此,趙息玄便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林明霽。
奉天府丞的小姐自然算是千金小姐,奉天府丞還有意撮合她與林明霽。不想察覺他有此意的林明霽,直接開口回絕,也不知是羞慚還是傷了心,小姐將自己關在房裏半月,每日只喝一壺水,飯菜怎麼樣端進去就怎麼樣端出來。奉天府丞沒有辦法,只得來求林明霽說些軟話哄小姐喫些東西,林明霽起先不願答應,還是奉天府丞說,說的一切都不作數,只讓小姐喫下東西便罷。如此,林明霽纔跟他去了。
趙息玄雖不知道說了什麼,但從之後奉天府丞急急忙忙將他們送來京城,林明霽愁眉不展就可以看出,這好話怕是說的不簡單。
馬車在一個別院外停下,車伕掀開簾子,請二人下來。趙息玄先下了馬車,看一眼面前的別院也許是在那奉天府丞的府邸裏住的太久,這小小的別院,竟讓趙息玄有了些微妙落差感。
但這別院怎麼說,也是京城裏的別院,比青州里的高門大戶也只差一點。
林明霽也下了馬車來,因爲那小姐的緣故,他已經許久沒有展眉了。
別院裏沒有伺候的人,二人自己提着輕便的包袱走了進去。別院就是尋常的別院,爲人入住,灑掃的十分乾淨,加上院子裏種了幾棵梅樹,顯得十分的雅緻與清幽。這樣的地方,用來靜心讀書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林兄,以後我們便在這裏讀書。”趙息玄放好包袱出來,去隔壁房間找了林明霽。
林明霽心中有事,背對着他,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趙息玄自然知道他如此心神不寧是因爲什麼,心中竊笑,面上卻一派殷切關懷的姿態,“林兄”
林明霽恍然回過神,轉頭望向他。
“我叫了你兩聲,都不見應答。”
“我有些走神了。抱歉。”林明霽攤開的包袱裏,只有幾件他常穿的粗布衣服。奉天府丞給他的幾件綢緞制的衣服,他反而穿不習慣,連帶都沒有帶在包袱裏。
趙息玄明知故問,“你還在想跟那位小姐的事嗎”
林明霽嘆了口氣。
趙息玄安慰他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小姐雖然秀美溫婉,但林兄不喜歡,也不能強求既然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那裏,林兄就不要想太多,好生讀書,以備明年的科舉罷。”
林明霽也不願意參加科舉,若是從頭到尾回望來看,他都是叫趙息玄挾着走到如今這一步呢。
他能如何呢,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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