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二演 琳琅夢(55)
方纔還陽光燦爛的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陰了下來。
一滴雨水落到了他的臉頰上,在他擡手去擦時,地上溼痕越來越多。
“下雨了,下雨了”身後的行人這麼說着,腳步也快了許多。
本來全神貫注的七公主,見手藝人把用草紮了一半的蛐蛐塞到竹簍裏起身收拾起東西,才發現下了雨了。
“回去吧。”樓西朧也沒想到今日會下雨,出宮時連把傘也沒有帶。七公主雖然戀戀不捨,卻還是聽了樓西朧的話,擡手擋住前額,提着裙子跟樓西朧坐上了馬車。
馬車行至中途,雨聲忽然大了起來,七公主掀開簾子一看,見雨水從車蓋綿延而下,喃喃道“好大的雨,怎麼下起來一點徵兆也沒有。”
也不知是外面雨聲太大,抑或她的聲音太小,樓西朧托腮靠在車壁上,竟沒有作答。
馬車回了王宮,因二人都是偷偷離宮,又都沒有帶傘,下了馬車之後,就困在了宮殿的長廊下。此時大雨傾盆,水霧氤氳,宮中瓊樓玉宇,擡眼望去都看的不十分真切。
“這雨還要下到什麼時候。”七公主擡起頭,看着頭頂一角飛起的屋檐。
樓西朧看了她一眼,正是此時,一個護衛擎一把傘走了過來。走到廊下,護衛對二人道,“四皇子,七公主,只尋到這一把傘。”
二人出宮所走的宮門,便是宮中最爲偏遠的一個門,這裏守衛鬆懈,卻也一時難找到避雨的傘。樓西朧也不急,“先送七公主回宮吧。”
已經走到傘下的七公主問他,“那四哥哥你呢”
“我等一會雨停吧。”
七公主看他一眼,扶着護衛手臂,“等我回去了,讓他再來接你。”看到樓西朧點頭,七公主這纔跟着護衛走了。
雨下了一會兒,果然漸漸停住了,樓西朧踩着積了雨水的地板,匆匆往翠微宮趕去。只他走得快也沒用,停住的雨在他途經御花園時又下大了,走到這裏的樓西朧無處可躲,只得淋着雨向前走去。
平日裏供妃嬪遊玩的御花園,此刻一個人也沒有,被從枝頭打落下來的花瓣,沒在雨水裏,莫名的有種悽清之感。就在樓西朧繞過拱門之際,一個打傘的人影正從右側走來,二人一個行色匆匆,一個心不在焉,一下便撞在了一起。
樓西朧眼睫上全是雨水,眨了一下眼睛視線才清晰起來,他正要看自己撞到了誰,就聽到一聲極爲熟悉的聲音
“四皇子”正是翟臨。
他剛自箭亭回來,沒想到會在這裏撞到樓西朧。
因爲剛纔的相撞後退了幾步的樓西朧,額發已經溼成了一綹,比往日更漆黑一些,貼在面頰上,與眼睫上沾的雨珠相襯,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你怎麼在這裏”
“”樓西朧看到翟臨也是一驚,他正不知該如何反應時,翟臨已經將手中的傘傾斜了過來。
“我送你回宮吧。”知道樓西朧不想回答自己的這個問題,翟臨也不問了,他也想起了樓西朧對自己的排斥,只將傘傾近他,自己卻沒有靠近,也是因爲此,他露在傘外的一條手臂馬上叫雨水淋的溼透。
樓西朧看在眼裏,也不好再拒絕。
二人在大雨中行走着,翟臨察覺到樓西朧幾度欲開口,卻都是欲言又止,他不自覺漏出眼角餘光,去偷偷覷了一眼身旁的樓西朧。
他今日又和太子出宮了麼怎麼是一個人回來的
翟臨忍不住想,莫非是因爲近來兩人關係不佳,太子將他丟下了
手臂忽然一緊,翟臨的神思立馬被拉了回來,他看了一眼樓西朧在自己手臂上搭了一會兒就放下的手,正要詢問,便看到面前是一堵牆。他剛纔險些撞上去。
他是提醒自己。
翟臨心裏忽然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而他的手臂上也不知是樓西朧掌心的雨水沁到他衣服裏去了還是如何,翟臨總覺得方纔叫樓西朧扶過的地方麻酥酥的。
翟臨將樓西朧送回了翠微宮,因爲與樓西朧關係不佳,他幾乎很少踏足這裏。
“我先走了。”將樓西朧送到翠微宮的宮門口,翟臨便準備走了。不知是看見了他溼透的手臂,或是不願意承他這一個人情,樓西朧出言叫住了他,“進去換件衣服吧。”
翟臨頓住腳步。他身上衣服,一半是乾的,另一半溼的水珠沿着指尖滑落個不停。
他詫異的擡頭看樓西朧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時,發現樓西朧已經擡腳走進了宮殿中。
猶豫了一下,翟臨也跟了進去。
“四皇子”翠微宮裏的宮婢,見到樓西朧渾身溼透都迎了上來。
“去燒些熱水。”樓西朧低聲吩咐了一句之後,就進了自己的寢宮。翟臨跟在他身後,本是在打量這翠微宮的格局,不想因爲進入寢宮之中,光線忽然暗了一下,在光明處不甚明顯的東西,此刻也忽然明晰了起來今日樓西朧穿的是浮光錦所做的衣服,此種織物十分輕薄,適宜悶熱夏季穿戴。然而因爲太過輕薄,叫雨一潤溼便貼在了肌膚上。外面叫天光照着,什麼都看不出,進了寢宮之後,翟臨看他腰線都清晰可見。
衣裳本是垂墜向下的,現在緊貼在腰臀上,樓西朧系的腰帶上又墜着玉璧,這玉璧仍舊墜着,細細的一圈繩,系在腰上,布料隱透着,若隱若現。
男子不覺得什麼,翟臨常與三皇子在箭亭縱馬,二人熱得很了,還會將外裳除去,翟臨從不覺得羞慚。然而此刻望着樓西朧那叫一根月白的繩繫着的腰線,只覺目光像叫是什麼燙了一下似的。
樓西朧叫進來一個宮婢,讓他給翟臨拿件今年新裁的衣服換上,宮女應聲去了,沒過一會兒捧過來一件天青色的罩衫。翟臨說了句多謝四皇子,就拿了繞進屏風後去換了。等他換完衣裳出來,捧着熱水進來的宮女,已經將一盆一盆的熱水倒進了寢宮裏的浴桶之中。
翟臨看樓西朧已經進去了裏面,便說了句告辭就準備離開。
添熱水的宮女都魚貫着退出去了,聽到翟臨說那句話的樓西朧,以爲他已經離開,便將身上溼透的衣服解了下來。的確正要離開的翟臨,看到一件溼透的衣服從屏風裏扔出,搭在了屏風上,忍不住頓了一頓。
宮中幾位皇子生的都極是俊美,往常他也不以樓西朧的俊美爲異,今日卻不知道爲什麼,格外的爲他所動。
水聲晃盪。
翟臨耳朵發燙,鼻子也發燙,他又想到剛纔看到的婀娜腰線了。溼透了,貼在皮膚上,半遮半掩,欲拒還迎似的。
在侍候的宮女進來之前,翟臨離開了這裏。只他走的太過匆忙,連收起後放在門邊的傘都沒有拿。
別院外,素衣荊釵,怕擾了林明霽讀書的尤氏正抱着一個嬰兒慢慢哄着。外面雨已經停了,地板上的積水映着光線,閃爍着粼粼的光。
“吱呀”
一聲開門聲。
尤氏回過頭,見那兩位公子的房門開了,她連忙抱着孩子進了別院裏,將哄的甜甜睡去的嬰兒放在牀上,繫上一塊麻布在身前,向二人所住的房間走了過去。
林明霽剛剛從門內出來,站在院子裏舒一口氣。
“二位公子歇歇吧,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將飯菜熱一下。”尤氏道。
林明霽看她去竈臺邊忙碌,跟過去想幫她一些忙。尤氏擡手推着,“怎麼好讓你來做這些事,我一個人就好了。也不是什麼重活。”
“沒事,看了一下午的書也乏了,正好在這站一會。”林明霽笑了一下,幫她將鍋蓋揭開。
兩人忙碌了一會兒,飯菜就熱好端上桌了。只因爲今天下了雨,天黑的早,桌子上還擺了個燭臺照明。
林明霽去房間喊了趙息玄出來喫飯,倚在牀上摩挲玉璧的趙息玄聞聲坐起,隨手將玉璧塞回懷裏,“馬上就來。”
三人很快坐在了桌前。
筷子伸進盤碟夾菜時,不經意碰到盤碟發出的聲響不時響起。
趙息玄今日見過樓西朧了,聽他所說已見過林明霽,想便得知,林明霽那極爲珍稀昂貴的披風,應就是樓西朧所贈。他下午讀書時都心不在焉,想着如何將那披風從林明霽這裏弄來,如今聽着與盤碟碰撞聲相合的雨聲,擡手輕輕敲起自己的膝蓋,裝成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果然,林明霽問他,“趙兄,你這是怎麼了”
“還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一到下雨,骨頭就疼的厲害。”爲裝出一副真實的模樣,趙息玄還掐着自己的肉,故意作出一副蒼白病容。
尤氏也是關切,“趙公子你沒事吧”
“沒事。”
尤氏道,“這樣的毛病,見過大夫嗎”
趙息玄溫吞道,“大夫說,多蓋些被子,將雙腿捂熱些就好受了。”
“我去給你拿被子。”尤氏擱下筷子就要起身。
趙息玄攔她道,“這段時間雨下得多了,被褥一類都沒有時間去曬,只怕上面積了一層寒氣,蓋了更痛。”
“那怎麼辦”尤氏誰真心實意的擔憂趙息玄。
趙息玄擺擺手,“捱過去就好了,不是什麼大事。”
此刻坐在一旁的林明霽,眉心皺了一下,他想起了什麼,“趙兄,我那裏還有個披風今晚你先蓋蓋吧。若是不管用,我再想他法。”
夜半,借舊疾之名早早躺到牀上的趙息玄,將林明霽從箱篋裏取出來的披風抱在懷裏。當時他只覺得這披風華美不凡,昂貴精細,如今又與那人聯繫上,只覺得還帶着一股異香似的。
牀幔已經放了下來,透過上面叫燭光映照出的隱約的影子,可以看出正坐在桌前看書的林明霽。
趙息玄先將披風抱在懷裏,而後又壓在了身下。這披風本爲抵禦嚴寒所制,今日雖然下了雨,天氣冷些,但也是夏季,趙息玄將額頭抵在上面,呼出的熱氣縈繞其中,久久不散,他的心口與面頰也漸漸滾燙起來。可即便這樣的熱,他也不願將披風拿開。
他這樣歪着靠了一會兒,不知是熱的還是如何,竟有幾分情動的姿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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