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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钓

作者:幺幺玖先生
第28章夜钓

  時間一晃来到周日,按照约定,张津望要陪谢锐逛那個什么群星什么天文展。

  进去之后张津望才发现自己被骗了,這裏别說睡觉的地方,连個椅子都沒有。

  进入场馆,冷气开得很足,光线昏暗,四周寂静无声。面前是一個巨大黑色穹顶,上面缀下来无数闪烁的星星。像是玻璃碗倒扣在地面,星星则是上面凝结的水汽,在黑暗中成为了唯一光源。

  张津望发现谢锐仰头看得专註,摸摸后脑勺,小声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一堆玻璃片子。”

  谢锐顿时沒了兴致。

  两人随着自动扶梯缓缓上升,来到观星展区。每一颗行星都被精心制作成了直径数米的模型,围绕着中心的太阳旋转。木星的红斑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註视着他们,土星的光环散发着冷淡的光辉,星辰浩大,触手可及。

  张津望却像拍西瓜一样拍了拍模型,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告诉谢锐:“泡沫板做得,怪不得线能吊住”

  谢锐冷眼看他,然后转身离开。

  连接两個展馆之间,黑洞区的走廊设计相当有趣。四周是漆黑的墻壁,只有中央的巨大屏幕上播放着模拟的黑洞影像。光线尽数被吞噬,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仿佛真的漫步于无限无穷的宇宙之中。

  “服了。”张津望說,“就几块电子屏,谢锐,你家是沒有电子屏嗎?”

  谢锐忍无可忍,反手捏住了张津望的嘴。

  参观已经過半,张津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痛心疾首地问:“你处心积虑欺骗一個单纯的青年来這有什么好处?”

  谢锐嫌弃地看了眼毫无情调可言的张津望,“巧了,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你說,有沒有世界汉堡展?”张津望想到這,突然来了兴致,“玻璃柜裏展出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汉堡,讲述汉堡的前世今生和做法,有奥尔良烤堡、安格斯牛肉堡、爆汁鱼排汉堡、香酥炸鸡汉堡……”

  “如果世界上有一百万個你這种呆瓜,可能会有這种展吧。”谢锐說,“每個入场的人,都会发一件印着‘饭桶’的t恤。”

  “等你死了把墓地位置告诉我,看我拄着拐杖偷不偷吃你贡品就完事了。”

  谢锐别過头,沒理他。

  看着张津望的背影,谢锐捏捏眉心,已经后悔带张津望来這种地方了。

  他们本就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两种人。

  他喜静,张津望喜动;他喜独处,张津望喜热闹;他喜一切神秘不可探究之物,张津望是所有矫情和浪漫的粉碎机;他有着按部就班、不会出错的人生道路,张津望则是毫无计划性、得過且過的性子……

  這個他在年少时期就已深刻明白的道理,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两人频繁接触,反而时常会忘记。

  他们两個不合适,也不可能合适。

  谢锐抬起头,忽然发现张津望站在宇宙科普区裏,正一反常态安静地盯着墻上的照片看。

  科普区基本上都是一些图文介绍,沒有大型模型,也沒有绚烂的多媒体展示。裏面只有几個家长带着孩子驻足,是什么照片能让张津望感兴趣?

  谢锐走過去,看到张津望盯着的照片是一颗“粉色”行星——编号gj504b。

  “怎么?”

  “我還记得這個,你說過這是一颗气态流浪行星,是甲烷让它变成這种特别的颜色。”张津望解释說,“你還說,有些人认为,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被储存在這個星星上。”

  谢锐疑惑,“我什么时候說過?”

  “你說過。”张津望很确定,“你当时還說,银河系中心,有覆盆子和朗姆酒的味儿,因为有一种化学物质。”

  “甲酸乙酯。”

  “好像是。”张津望忽然又想起更多,“你還给我讲,重金属的产生很多都与超新星爆炸有关,所以我钓鱼的铜钩,搞不好是哪個星星的一块碎片。”

  钓鱼的铜钩……

  谢锐忽然想起来了。

  “夜钓那次?”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对啊。”张津望总算看向谢锐,“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背過的单词老好忘。但你那天說得乱七八糟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能记到现在,你說怪不怪?”

  谢锐记得,那是高一的某天,他拜访完张尧后准备回家。因为张家住在大学裏,谢锐的私家车不允许开进去,司机只能停在稍远的大路上。

  为抵达大路,谢锐必须步行穿越几個小巷。正是在其中一個小巷裏,谢锐看到了被人狠揍一顿之后,丢在垃圾桶旁边的张津望。

  “我以为是什么。”谢锐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身說,“原来是大件垃圾,怎么,還沒被回收嗎?”

  张津望闻言,手指突然动了动,然后挣扎着慢慢坐起来。他身上灰扑扑的,衣服被撕出了几道口子,脸上還有明显的淤青和擦伤,足见刚才遭受了怎样的凌辱。尽管眼圈有点红,但眼睛却是干涸的。

  “妈的,给我干哪来了,這還是地球嗎?”他一边嘟囔,一边胡乱摸着兜,“现在几点……草,那帮龟孙子连我手机都拿走了。”

  尧哥怎么会有這种弟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小谢锐冷着脸想。

  但他又觉得事不关己,再加上人已经清醒了,于是谢锐准备离开。

  就在這时,他的裤脚却被张津望拽住。

  “放手。”谢锐皱眉。

  “我跟人约好了去夜钓来着,现在手机沒有了,能借你手机导航一下嗎?不然我找不到地方。”张津望嬉皮笑脸地說。

  谢锐觉得张津望脑子可能被揍坏了,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样還想着去赴约。

  他冷淡地反问:“我凭什么借给你?谁知道你拿去干什么?”

  “拜托拜托嘛。”张津望撒娇耍赖,“你不是我哥朋友嗎?我也叫你一声哥,帮帮忙呗,锐哥,成不成?”

  谢锐看着他,沒有动。

  “這样吧,我带你一起去。”张津望飞快爬起来,把扔在一旁的自行车扶好,“反正你也很闲的样子。”

  “谁很闲?”

  “哎,真不借?人心不古啊。那我只能凭着感觉走,迷不迷路看命吧。”张津望悲凉地說,“如果我失踪了,你替我给家裏說一声: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谢锐沈默片刻,最终不耐烦地长嘆一口气。這毕竟是尧哥亲弟弟,如果真死外面怎么办?

  他终于径直走過去,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他总归要看着,省得张津望拿他手机做什么坏事。

  “不能玩太晚。”谢锐說。

  “你是我妈哦?”张津望笑起来,按了两下车铃,清脆的金属声响彻在小巷裏,“尊敬的客人,我們准备出发。請抱好我的腰,别掉下去了。”

  谢锐不想碰张津望,只是堪堪扶着座位。然而当自行车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因为惯性差点摔倒,下意识一把抱住了张津望的腰。

  抱上去的那一刻,谢锐楞住了。

  他从沒抱過這样生命力蓬勃的腰,当然,他也沒抱過其他人就是了。

  张津望的腰很细,但是却充满韧性。柔软的皮肤包裹结实有弹性的腹肌,下面蕴藏着滚烫的体温。這体温穿透薄薄的布料,像個火炉一样暖着谢锐冰凉的手指。

  谢锐无意识顺着腹肌的沟壑摸了摸,勾得张津望一阵瑟缩。

  “别碰……痒。”声音顺着风传過来。

  谢锐微怔,回過神后立刻缩回手。他盯着自己的手两秒,然后重新抓住座位,决心不再碰张津望的身体。

  過了片刻,谢锐才问:“刚刚怎么回事?”

  “肯定是7班的蔡辛树,不要脸的玩意,在校外找高年级的混混埋伏。”张津望咬牙說,“拉個绳,给我自行车绊倒了,然后一拥而上揍我,還把我手机抢了。他们之前在厕所欺负人,被我教训了,蔡辛树觉得面子挂不住呗,老来找事。”

  “下次身上多带些钱,装個微型摄像头,然后报警。数额够了,直接按抢劫罪给他们坐死,拒绝调解。”谢锐冷静地陈述道,“都高中生了,還拿别人财物,那些人骨子裏的无知简直让人嘆为观止,硫酸烧都烧不掉。”

  张津望楞了楞,突然拔高音量說:“靠!你好牛逼!”因为激动,车头突然晃起来,害的谢锐重新抱住张津望的腰。

  “我都不懂這些,沒想過這么多,你真聪明。”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谢锐很少被這么夸张的称讚,仿佛噎住了嗓子。

  “你比我哥好,他只会给我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說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谢锐怀疑,“尧哥怎么会說這种话?”

  “你对我哥的滤镜有多厚啊。”

  “不過,這招对于校外的文盲或许有用,但那個叫蔡辛树的大概率不会放過你。”谢锐问,“你沒有朋友?”

  “朋友……算是有一個。”张津望小声嘀咕。

  张津望从乡下来北京两年多了,但一直不太能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同学聊得话题、玩得游戏他都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班上男生笑话他整個人土土的。他怎么都不明白,父母买得衣服這么贵,他天天洗得這么干凈,为什么還会土土的。

  “多交点朋友。”谢锐别過头說,“一個人更容易成为目标。”

  “哦。”

  张津望认真地回答,并悄悄把這句话记在了心裏。

  谢锐沒想到那個钓鱼的地方這么远。

  他们驶過高楼,驶過市郊,驶過金色的麦田,稭秆被捆成被子似的的卷,驶過郁郁葱葱的芦苇,长到几乎有两人高。

  不知過了多久,张津望的自行车停在了一個废弃的水塘旁边。

  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仿佛躺着一块巨大的镜子,映照着苍穹寂寞与岁月蹉跎。水塘边缘,曾经的水泥堤岸已经斑驳陆离,荒草丛生。水中央偶尔有几只野鸭划過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向外扩散,又悄然无声地消失。

  此时已是晨昏交界,天色从橙黄坠落到靛蓝。阳光蹒跚败走,不知退往何方。

  张津望停好车子,领着谢锐来到水塘边,那裏停泊着一艘铁皮船,有点生銹,但不严重。

  裏面有一包渔具和一张便签,张津望拿起便签看了看。谢锐也瞟了一眼,是清秀娟丽的笔迹:

  【沒等到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先回去了。如果你来的话,船和鱼竿随便用——图晃。】

  “我朋友走了。但来都来了,我們两個钓一会吧。”张津望露出瓷白色的牙齿。

  這么远的地方,谢锐一個人也走不掉。他微微嘆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铁皮船上坐下。

  两人将小船驶入水塘中央,谢锐看着张津望做好饵料,打好窝,放下鱼钩。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张津望点亮手提灯,灯具扩散出一小片光亮,像是球形的结界,将一切未知的危险隔绝在认知之外。

  谢锐看着漆黑的湖面,觉得自己疯了。

  明天還要上学,居然跟着张津望来這荒芜一人的郊外,坐上這艘沒有任何安全防护的破船,钓着不知道有沒有的野鱼。

  他到底为什么会来?

  “餵,我們還是……”

  “嘘!”张津望突然捂住他嘴巴,热热的掌心贴在他脸颊上,“咬钩了。”

  谢锐怀疑怎么会這么快,但下一秒,张津望就快速收桿。随着鱼线像风筝那样快速缩短,钩子挂着的东西也跳出水面——一只四斤的大鲫鱼在空中疯狂摆尾!

  野鲫鱼力气很大,张津望一個沒站稳,直接栽倒在船上。他赶紧爬起来,用脚抵住船沿。一番缠斗后,最终将大鱼收入網兜中。

  “你看吧。”张津望爬起来,不顾自己一身狼狈,笑着举给谢锐看,眼睛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谢锐曾经和父亲去钓過几次鱼,一整天沒有收获也是常事。但张津望居然不一会就钓到了鱼,還是這么大的鲫鱼。

  “为什么?”谢锐膝行至张津望旁边。

  “這個池塘裏鱼很多,而且鲫鱼、鲶鱼、黄辣丁夜间的补食欲望比白天强,浅水温度下降,大鱼更容易浮出水面。农村的小孩都知道,70%的大鱼都是夏天晚上钓到的……”张津望谈起钓鱼的知识,专业而且滔滔不绝。

  “但最重要的是……”张津望咧嘴冲着谢锐得意地笑了笑,仿佛有什么生命在他眼中活過来,“因为我是高手嘛。”

  谢锐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沒能移开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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