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尾音拖得長長的,又把席先生這個稱呼叫了回來。
電話裏問清對方的位置,席冶帶好鑰匙,隨意披了件外套下樓。
臨近零點,小區又比較偏,一路上,除了草叢裏偶爾躥過的狸花貓,周圍安靜極了,一個人影也瞧不見。
按照1101給的導航繞了幾個彎,席冶剛出小區大門,就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不遠處的馬路邊上,擡頭望天。
再湊近仔細一瞧,雙眼清明,根本沒醉。
白擔心一遭的席冶轉身就想走人。
“沒騙你,剛剛是真的有點暈,”及時伸手拽住青年左腕,顧琮拿起沒穿的外套,鋪在旁邊,“坐。”
偶爾會路過的幾班公交早已收工,只零星有幾輛出租和私家車,這個點,連保安室的大爺都困了,喝了酒的顧琮瞧着卻很精神。
左手被人拉着,卻沒怎麼用力,稍稍一掙便能掙開,短暫猶豫了兩秒,席冶蹙着眉,小心翼翼坐下,沒讓自己的衣服沾到任何灰。
顧琮有點想笑。
原本他就覺得許多時候席冶很可愛,被他投喂的時候可愛、嬌氣又挑剔的時候可愛、口是心非的時候也可愛。
被室友意外點破心思後,這感覺便更甚。
老實說,他其實並不太懂什麼是戀愛,也毫無經驗可言,但在嘴角不自覺上揚的瞬間,他忽然就有了答案。
除了席冶,還有哪個男男女女能讓他怎麼看怎麼喜歡?
“別衝着我傻樂,”稍稍側了側頭,席冶擡手,托住顧琮的下巴,往上一擡,“星星,看吧。”
星星哪有你好看。
雖然很想這麼說,可顧琮還是謹慎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下巴狀似無意地貼着青年溫涼的指腹磨了磨,他笑:“真好,沒有太陽。”
席冶抽回手,挑了挑眉,像在看一個笨蛋:
三更半夜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
“以後我們可以多在晚上出來,這樣你就不用擔心被曬,”語氣自然地把彼此綁在了一塊,顧琮問,“你晚上喫沒喫飯?”
席冶面不改色地點頭:“嗯。”
如果檸檬水也能叫飯。
“可是我餓了,”明知青年在說謊,顧琮卻沒拆穿,似模似樣地摸了摸肚子,他道,“小龍蝦太不管飽,走走就消化完了。”
席冶的目光無意識跟着對方向下挪去:“小龍蝦?”
“對啊,我們去吃了燒烤,配上在隔壁點的兩盆小龍蝦,”先前偷偷摸摸拍的照片終於派上了用場,顧琮大大方方解鎖手機,沒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味道不錯,等你把胃養好,我們可以一起去喫。”
“不過那家店有點火,人很多,要是你嫌吵,買些蝦回家我來做也行。”
席冶:“你來做?”
顧琮毫不心虛:“你指揮,我來做。”
儘管席冶親手做出來的飯菜明顯更好喫,但他又怎麼捨得讓漂亮貓貓被煙熏火燎,弄髒自己的皮毛。
至於席冶,當然也懂對方的心思。
因爲上個世界的顧琮就是這樣,看出自己只有在心情好時纔想下廚,主動攬下了所有實操。
失去記憶又換了人設,骨子裏的一些東西卻不會變,再說,那畢竟是幾十年相伴磨合出的習慣。
“不是說餓了嗎?”突然起了開火的興致,席冶問,“想喫什麼?番茄雞蛋麪?酸辣粉?”
如果做別的,超市關門了,怕是要從系統商店換食材。
瞳孔地震的1101:……換食材?積分是這麼用的嗎?又不是末日副本。
放在古代,席冶肯定是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
“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家便利店,關東煮怎麼樣?”行動力十足,顧琮起身,“大晚上的,刷碗多麻煩。”
記得青年上次在超市的反常,他體貼:“如果人多,就站在外面等等,我去排隊。”
印象中,小號已經很久沒去過家和醫院以外的地方,席冶本人也不是愛熱鬧的脾性,便完美地延續了小號的習慣。
可當顧琮把掌心伸到自己面前的一瞬,他還是伸手搭了上去,借力站直:“儘快。”
快自然是快的,——僅限於買東西付錢的環節,除了收銀員,店裏完全沒有人,顧琮乾脆找了個靠角落的桌子,拉着席冶坐下:“趁熱趁熱,走回去就涼了。”
他身量高,肩膀也寬,擋在外側,足以把瘦削的青年遮得嚴嚴實實,哪怕再有顧客進來,也瞧不見裏面的人。
聚餐時滿腦子想着席冶的事,照片是拍了,顧琮其實沒怎麼喫,饒是如此,他也先用新買的酒精溼巾仔仔細細擦淨雙手,掰開筷子。
圓圓滾滾的丸子挨個落湯,只留下竹籤上最底端的那枚,看着有些孤零零,卻是最適合席冶的喫法。
指尖輕輕抵住丸子尾端,顧琮擡手,把第一口給了席冶:“張嘴。”
窗外有些暗,便利店裏的燈卻開得很亮,玻璃窗上映出彼此一點模糊的倒影,湯汁的熱氣和香味暈散開來,黑髮青年來回把小巧的丸子打量了好幾遍,這纔在對面人催促的眼神中,低頭,咬了一口。
是魚肉,難得沒有煮過頭,鮮嫩又彈牙,每一口都要嚼得很細才能嚥下,席冶喫得慢,顧琮也不急,認認真真地支着胳膊投喂。
丸子之後是福袋,再之後是白白胖胖吸飽了湯汁的蘿蔔,等席冶每樣都嚐了點,顧琮才風捲殘雲,打掃淨戰場。
四周的冷氣很足,握在手裏盛着湯的小紙杯卻夠暖,調味普通,有點鹹,輕輕抿上一口,熱意便順着喉嚨一點點擴散至四肢百骸,從沒有哪一刻,席冶能如此真切地理解、所謂“垃圾食品”存在的意義。
——去他的健康低卡,喫本來就該是件舒服高興的事。
意外席冶居然能獨自喝掉幾口帶味道的湯,顧琮努力按捺住想海豹鼓掌的衝動,咕嘟嘟,欣慰地灌了半瓶快樂水。
這種東西,別說是厭食以後的小號,初中開始,對方就沒再碰過一口,出便利店時,外面忽然下起了毛毛雨,顧琮順便買了把最便宜的塑料透明傘,掃碼結賬時,餘光忽然掃到了附近貨架上一個個方形的小包裝。
這種東西,一直是放在這兒賣的嗎?之前他怎麼沒注意過。
一旁的收銀小妹敬業地等面前陽光帥氣的男生髮了幾秒鐘的呆,終於忍不住提醒:“先生,請問您……需要嗎?”
專注思索的顧琮被嚇了一跳,面上卻強作鎮定地搖搖頭,拿傘走人。
殊不知他耳後已經火燒般,明晃晃地紅了大半。
席冶正站在門外,低頭盯着自己新刷的鞋,他討厭豔陽天,卻也不代表喜歡下雨,灰塵變成泥水,同樣惹人心煩。
對方出來的時間比預計中久了點,席冶擡眸,遞去詢問的一瞥。
“沒什麼。”搖搖頭,顧琮向前邁了一步撐開傘,回身:“來。”
這時的雨好像比剛剛大了點,敲在傘上,已經能聽到淅瀝瀝的響聲,等黑髮青年也躲進來,顧琮才發現這傘着實小了些,還比不上那把蕾絲碎花的寬敞,縱使肩膀貼着肩膀,兩邊也各有衣服露在外面。
不動聲色地,顧琮悄悄把傘往席冶那邊挪了點,沒過幾秒,又被青年用指腹抵着推回來。
再折返買一把好像有點傻,而且剛剛還發生了那麼尷尬的事。
但衣服溼了席冶八成會感冒……
注意到對方一直小心繞着地上積起的水窪走,顧琮乾脆把手裏的飲料瓶塞給席冶,屈膝,脖子和肩膀夾着傘,下蹲:“上來。”
被傘面撞了下頭的青年眨眨眼,像是沒反應過來。
“我揹你,既不會弄髒鞋又不會被淋溼,一石二鳥,多划算。”誤以爲青年是怕摔,顧琮保證:“放心,你那麼輕,還沒桶水沉,兩個我也背得起來。”
這當然是玩笑。
席冶再怎麼瘦,也是個實打實的男人,骨架雖細,卻有長度補足,可還沒等他拒絕,顧琮就已經摸索着勾到了他的膝彎,向上一顛。
本能地抓住對方肩膀維持平衡,席冶另一隻手上的飲料瓶貼在顧琮身上,冰得對方嘶了一聲。
但他的腳步卻半點沒晃,穩穩地,揹着席冶向前。
雙臂繞過顧琮脖頸,虛虛勾住,席冶一手垂落拎着飲料瓶,一手接過了那把被對方彆扭夾住的傘。
逼仄的視野陡然變得開闊,雨水滴滴答答,身下隔着兩層布料的脊背卻很寬厚,也很暖和,直着身子有點累,黑髮青年稍稍向前趴了趴,下巴雖沒捱到顧琮的肩膀,比體溫更高的呼吸卻恰好拂過對方耳側。
呼吸微不可察地一窒,顧琮圈着對方雙腿的手臂緊了緊。
垂眸,饒有興趣地盯着男生耳後那一小塊遠比周圍更紅的皮膚,席冶手裏捏着細細的塑料傘柄,慢吞吞道:【他喜歡我。】
1101:……
是是是,正常人誰沒事背個手腳健全的同性到處走?
誰料,平日很少需要自己出聲附和的青年今天卻頗有些不依不饒的意思,脣瓣無聲地動了動,重複:【他喜歡我。】
【又一次。】
在錯亂的時空中,在無數的小世界裏,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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