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第一世,被對方借勢紋成了漩渦的模樣,點綴一抹金色;第二世,雖未再刻意雕琢,卻依舊是大致相同的走向。
但那時席冶早已從其他相處時的細節確認了顧琮的身份,接受了對方的告白,牀上再看到時,便只是摸了摸,沒多說什麼。
此刻,因得小號糟糕的生理狀態加持,席冶格外沒有耐性。
漆黑鳳眸深沉晦澀,牢牢盯着將手搭在腰帶上的男人,他想,如果這個世界的世界意識敢拿顧琮騙自己開玩笑,那他也不介意多勞心勞力一點,把主角攻受都揚了。
和前兩個世界不同,這個世界的席瑾瑜和裴一,可是真心真意地想殺了他,甚至已經開始了下毒。
被上位者有如實質的目光一寸寸掃過是什麼感受,顧琮算是體驗到了。
早在進宮前就被或嫉妒或同情地提點過,如今這位坐在他面前、看起來剛剛成年的帝王,是多冷血殘忍,喜怒無常。
太監宮婢、滿朝文武、乃至生養了他的母妃,傳言中,沒有當今聖上不敢殺的人,大家明裏恭恭敬敬地叫陛下,轉過頭,流傳開來的卻是暴君的名號。
舉辦登基大典時纔將將成年,外加孃胎裏帶了病,常年養在深宮裏,不騎射習武,對方瞧着真真像個少年,於是,這“暴君”前面便又多了個小。
小暴君。
偏顧琮覺得,只有前一個字是真的。
哪怕剛剛纔親眼見過對方要將人拖出去砍頭的畫面,他也未曾升起任何恐懼的情緒,沒來由地,如同被鬼神迷了心竅。
心裏想着事,又猶豫着要脫到何種程度,顧琮手上的動作自然慢了些,少年卻等煩了,眉頭緊蹙,不耐地張口:“快點。”
“難道還要朕幫你嗎?”
想插話又不敢的1101:……都說了第一次見面就讓人脫衣服會顯得很變態啊。
但誰叫這個世界的宿主是皇帝呢。
青色外袍跌落,堆積在地,緊接着是雪白的裏衣,正當顧琮將手伸向褲子繫帶時,他忽地聽到一聲:“夠了。”
席冶已經看到了自己想看的。
“這是奴才……”見對方專注地盯着自己鎖骨與肩膀交接、靠近心臟的大片胎記,顧琮想解釋,卻被打斷。
“朕不喜歡這個稱呼。”
什麼稱呼?奴才?
可剛剛那位被新人尊稱爲順公公的也……
……所以他被拖出去了。
自以爲找到了對方觸怒龍顏的理由,顧琮從善如流:“回陛下,這胎記,是天生的。”
也正因如此,他纔會落選,被分去宮人們口中偏遠又沒油水的避暑行宮。
至於前些日子被挑中進京,則完全是意外,聽聞陛下早先養了條番邦犬,很是疼愛,後來那狗意外死了,對方大發雷霆,鬧了好一陣兒。
而他恰恰有一雙瞳色古怪、異於常人的眼睛。
“以後,沒有朕的允許,不可以給任何人下跪,也不可以改名。”
一想象到對方在自己穿過來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席冶便無比惱火,恨不得立刻摔些什麼,指尖掐進掌心,他極力平復:“朕頭疼,你過來給朕揉揉。”
古往今來,帝王的腦袋,別說一個剛走馬上任的宮人,就是太醫、妃嬪,也絕不敢輕易觸碰。
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出了名難討好難琢磨的小暴君,換作旁人,怕是早已嚇得戰戰兢兢,以爲自己又哪裏犯了忌諱,跪地求饒。
顧琮卻是個心大的。
一令一動,他全然忘了要撿起衣服,向前,踩上放着明黃龍靴的木階:“奴……顧琮失禮了。”
他自小失了父母,及冠那年亦是草草度過,只知姓名,沒有字號,見合上眼的小皇帝側了側身,點頭,他彎腰,伸手,輕輕撥開那順滑的青絲,將指腹搭在對方眉尾旁的穴位上。
那是一種陌生的、甚至與他自己截然相反的觸感,錦衣玉食地嬌養大,少年帝王的皮膚又軟又滑,體溫比自己低上許多,涼絲絲的,像他曾經幫忙整理過的綢緞,卻又比那更輕、更薄,彷彿稍稍一用力,便會被弄壞似的。
這當然不是誇張。
顧琮可以清晰感知到,對方那在自己指腹下突突跳動的血管,一下一下,如同在極力壓抑着什麼。
1101驚訝:【怎麼會?精神波動和身體數據完全沒有要平靜的趨向,說好包治百病的靈藥轉世呢?】
久病成醫,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用系統說,席冶也知道他的頭痛沒有任何消減,一抽一抽地,像是有蟲子在往裏面鑽。
【我們認錯人了?】必要條件出錯,1101整個系統都有點懵,【難道是裴一?小號和他呆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會痛。】
【可名字長相胎記……】世界意識又在搞什麼鬼。
存心要刁難宿主、和宿主作對一般,寢殿外,一直守着沒離開的李德忠,躬身,揚聲:“陛下,裴侍君來了。”
往常,小號說要休息,縱是有天塌下來的大事,旁人亦不敢打擾,但最近幾個月,被禮部尚書家送進宮的養子裴一卻是例外,清雅俊秀,也沒見他使什麼花招兒,單單往那一站,答了幾句話,便勾起了陛下的興致,當夜留宿明光殿。
——正是席冶現在住的這間。
如此殊榮,過往從未得見,最開始,並未有誰把這事太放在心上,只以爲這裴侍君是走了狗屎運,恰巧趕在小暴君心情好的時候出現,要不了幾天,至多半個月,對方就會像曾經那許多想方設法要爬牀的宮婢侍衛一樣,成爲御花園裏新的肥料。
誰成想,花期都要過了,那裴侍君依舊好端端地活着。
寢殿中,站在一旁給席冶按頭的顧琮倒是乖覺,或者說鎮定,能被送到小號跟前,他肯定被科普過“裴侍君”的存在,此刻竟沒什麼表示,手沒停,也安靜,任由那堆衣服胡亂攤在地上,連呼吸都沒變一下。
稍稍過了會兒,殿外又有了聲音:“陛下。”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因來人的咬字音色語調顯得格外舒適,溫柔和緩,又帶着種獨特的韻律,如露入心,讓席冶的神思一下子清明。
1101懵了:【他們倆的靈魂波動好像。】
可裴一是原著裏白紙黑字寫的主角啊?這到底怎麼回事?一個有胎記,一個能治癒,到底誰纔是真的?
後面的話它沒敢說出口,生怕吵得宿主更頭疼,下一秒,席冶擡眸,瞧向殿門,分不出喜怒:“進來。”
“喏。”
厚重的殿門被推開,卻靜極了,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明光殿,入宮後裴一已經進出過很多次,並不怯場,一襲白衣穿得工整熨帖,腰間垂着羊脂般的玉佩,他發冠高束,不像侍君,亦不像暗衛,倒像個世家養出來的公子哥。
還是極端方溫潤的那種。
怪不得,1101感慨,怪不得席瑾瑜會選禮部尚書替對方的身份背書,簡直完美貼合。
然而,眼下裴一的內心遠沒有他表面上那樣平靜,刻在骨子裏的本能,讓他瞬間摸清了寢殿內的景象,外衫裏衣散落一地,青色,瞧着是內侍的穿着,一個沒見過的男人站在暴君旁
邊,光着上身。
而暴君的打扮也稱不上多正經,赤着腳,領口鬆鬆垮垮,露出大片鎖骨,更多的,則被髮絲遮住,似有若無。
注意到對方的目光有一瞬落在自己身側,席冶伸手,向左一拉里側那層更厚重的絲綢牀幔,單遮住顧琮,慢吞吞:
“誰準你擡頭?”
習慣了自己在宮中特權的裴一先是錯愕,而後反應極快地跪下,一言不發。
——儘管暴君真正發起瘋時,無論是哭天喊地求饒、還是閉嘴保持沉默,都有可能被對方丟出去喂狗。
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對方更喜歡安靜。
是因爲那個臉生的內侍嗎?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自己進門後的言行,裴一思索,這些日子,暴君從未與他親近,甚至連手碰手這種最簡單的肢體接觸都沒有過,他還以爲是外界傳言有誤,悄悄給主子報了信。
可今日,對方怎麼又轉了性?
1101更是疑惑:【……這就認準了?】
不再想想?
你身邊這個可是沒了金手指般的治癒技能。
幽幽望向跪伏在地的裴一,疼痛暫緩的席冶挑眉:【需要想嗎?】
原著主角的設定恰好與顧琮重合,世界意識或許可以藉機在他接替小號的一瞬趁虛而入,窺伺他的記憶、剝奪顧琮靈魂的特質、更改主角的靈魂波動;
但就和被種種數據迷惑的系統一樣,對方大概也是個只懂數據的笨蛋,忘了人與人之間,還有種完全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感覺。
內侍顧琮給他的感覺對,而裴一不對,就這麼簡單。
哪怕將兩人的身份顛倒,顧琮做主角,裴一當內侍,他的答案也不會變。
而他更不會像世界意識所期待的那樣,因爲顧琮失去了治癒自己的能力,就按照數據推演的最優方案,選擇拋棄對方。
暴露的叛徒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折騰才更有樂子,好整以暇地欣賞了會主角受的跪姿,席冶終是懶洋洋地開口:“什麼事?”
“臣帶了百合綠豆湯。”半點沒有要爲自己辯駁討饒的意思,亦沒有委屈生氣,裴一垂着眼,推了推身側的木質食盒,裝作不經意,露出自己被燙紅的手指:
“今日火傘高張,易得暑熱。”
“百合潤肺安神,綠豆味甘除煩,臣便想着……該叫陛下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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