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席冶卻不以爲然,甚至有種惡作劇成功的愉悅感。
見小皇帝毫無開玩笑的意思,被拽到椅子上的顧琮無奈:“陛下。”
“怎麼?覺得自己不行?”登基之後就沒去過御書房,席冶很好地維持了小號的習慣,隨意找了張放着軟枕的貴妃榻窩着,指揮,“怕什麼,朕教你便是。”
顧琮:“此事於禮不合……”若叫旁人知道,尤其是言官史官,對方定要被大肆編排。
“於禮不合?”鳳眸微豎,少年帝王似笑非笑:
“那你撲上來親朕,難道就很合禮數?”
顧琮立刻閉了嘴。
這話他確實沒法反駁,再說下去,也只能被小皇帝調侃個痛快,心念電轉,他飛快選了個相對摺中的方式,藉口請教,將奏摺的內容都讀出來,再模仿小皇帝的字跡,將對方的意見謄寫其上。
以多數人的眼光來看,這實在是件荒唐事,無奈,此刻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本就離經叛道,又有瘋症加持,就算有誰瞧出字跡的貓膩,也不敢真的點破,只能安慰自己,最少,這摺子總算送到了陛下眼前,被陛下掃過,對比之前,已是極大的進步。
少年人,心性未定,慢慢來,慢慢來。
比老臣們更頭疼煎熬的,大抵便是安王一脈,原本,他們是見新帝年幼,看似高高在上,卻無實權,又瘋癲嗜殺,哪怕事事順從,也有可能丟了小命;
而安王禮賢下士,胸懷天下,且背後有禮部兵部支持,這才鋌而走險,準備替自己搏個前程。
未成想,僅僅幾個月的功夫,原本對他們一片大好的局勢,忽然就急轉直下,不僅在軍中聲望極高的寧威隱隱有了站隊的傾向,連原本只把暴君當傀儡的那羣老頭子,都開始參考對方的意見,頗有要放權的跡象。
哪怕薛家女有孕,禁軍被納入安王麾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這境況,依舊讓人寢食難安,放不下心來。
席瑾瑜更是清楚,留給他的時間沒剩多少,朝堂上的所謂陣營本就要靠利益維繫,無需席冶做出什麼名垂青史的政績,只要對方乖乖坐在龍椅上不鬧事,就會有一羣怕死的牆頭草臨陣倒戈,上趕着表忠誠。
事已至此,他必須儘快捅破席冶無法再留有子嗣的事實,若那羣老頭子仍執迷不悟,繼續擁立對方,上奏勸諫,那就等着被暴君提劍捅死,一箭雙鵰。
於是,緊挨着薛家女有孕的消息,另一條火速傳開的八卦便是,當今陛下,不能生。
兩相對比,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什麼。
——口口相傳的流言,哪怕貴爲天子,也無法徹底阻止,除非把這城中百姓都殺光。
席瑾瑜算盤打得精妙,只要對方開了一個頭,他就有法子火上澆油,趁勢抓緊這個來之不易的、爲民除害的理由。
主線未變,細節卻徹底偏離原著,大着膽子,1101採訪了一下當事人的想法:【你覺得席瑾瑜這招怎麼樣?】
席冶言簡意賅:【low。】
古往今來,沒見誰家爭搶皇位,是靠比誰更能生。
但子嗣香火,確實是保皇黨最重視的問題之一,喜歡男人歸喜歡男人,不想生和不能生,這可是完完全全地兩回事。
朝堂上已然你來我往地吵了數輪,礙於小號留下的餘威,暫時還沒誰敢鬧到席冶面前來。
顧琮亦聽到了些風聲。
熟練替小皇帝揉着太陽穴,他不解,問:“臣近來日日替陛下把脈,陛下僅是子嗣艱
難了些,絕非外界所傳,爲何……”
席冶冷冷擡眼:“怎麼?你很希望朕成婚,娶別的女人?”
青絲順滑垂落,小皇帝此刻正躺在他膝上,饒是表情再兇,也透出股今非昔比的親密,讓人怕不起來。
憑着這份親密,顧琮好脾氣:“怎麼會?臣只是擔心。”
專門安排了個狀似身家清白的裴一進宮給小皇帝下毒,之後又鬧出這許多事,莫說是他,稍稍對政治敏感些的宮婢、世家、百姓,縱然沒聽過裴一的事,也能從近來的風波中品出些貓膩。
安王狼子野心,虎視眈眈,朝堂上亦有許多大臣在觀望,小皇帝背後缺少母族支持,唯一偏寵的自己,更無什麼家世可言,顧琮批的奏摺越多,就越是憂慮小皇帝的安危。
“吵纔好,吵得越兇越好,朕正巧想叫他們認清事實,”確定對方沒有想委曲求全把自己推給其他女人,席冶順了心氣,淡淡,“早都說了朕不會娶妻,有些人,卻總把朕當小孩子。”
玩夠了鬧夠了,便會想有一個家庭。
特別相比小號,席冶的作風溫和許多,死的人一少,底下人的膽子便大起來,打着爲國爲民的旗號,妄圖插手他的私事。
說到底,不還是在搶誰有資格奉上那個能孕育皇嗣、乃至儲君的肚子。
席冶厭倦透了這一切。
他沒有悲天憫人普度衆生的菩薩心腸,卻也無意隨便拖旁人下水,原以爲出身小世界的顧琮會再勸上幾句,但對方竟只是擡起搭在自己太陽穴上的指腹,親吻一般,碰了碰他的眉心:“陛下是個好人。”
語氣真誠,男人垂着頭,與他四目相對,琥珀色的眸子彷彿盛着溫暖而不灼熱的陽光,滿到要溢出來。
堂堂反派居然收到了張好人卡,席冶很想笑某人戀愛濾鏡疊得太重,未等張口,就被對方珍而重之地吻了吻。
一切的反駁皆半路夭折。
好人便好人吧。
席冶思緒飄忽。
爲了顧琮,他願意在不違背本心的前提下,做一回好人。
兩日後,破天荒地,席冶主動上了次朝,在一衆朝臣糾結着該如何開口的寂靜中,認下了自己無法生育的“事實”。
大臣們懵了。
席瑾瑜也愣了。
他沒想到,席冶會如此輕易破了他的圈套,沒紅眼沒殺人,坦蕩地,坐實這個對男人而言無比恥辱的傳聞。
化被動爲主動,爲君者“自曝家醜”,議政殿內的氛圍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無論內心作何想法,衆人面上都平靜極了,彷彿此事根本無關痛癢,生怕自己一個表情不對,就被小皇帝名正言順拖出去砍了。
更沒誰再敢奏請陛下儘快選秀納妃,以平息流言。
流水般,各路來自民間的“神醫”入了宮,卻都沒診出個所以然,包括又翻了遍藏書閣的太醫,亦束手無策。
連夜替宿主僞造身體數據的1101:……好傢伙,您這是生怕主角不造反。
【不破不立。】
任由席瑾瑜攪渾京中一池水,席冶穩坐釣魚臺:【放心吧,我總不會拿顧琮的命冒險。】
這話1101倒是信,但世界意識對主角的偏愛,總能弄出各式各樣無厘頭的意外。
【我們手裏不還有另外一個主角嗎?】盛着最後一季荷花的瓷盆裏遊過條紅白相間的錦鯉,席冶隨意丟了一小塊糕點下去:
【白養他這麼久,也是時候該全討回來。】
1101悄悄打了個哆嗦,總覺得宿主這話,是想把裴一如魚般,撈出來宰
了喫掉。
然而,未等它再勸些什麼,下一秒,對方識海里的陰冷便煙消雲散。
因爲顧琮來了。
“今日內務府叫人送了些新鮮果子,臣用井水洗了,陛下可要嚐嚐?”眼下雖已至九月中旬,卻是京都每年最熱的幾天,等過了月末,纔算真正入了秋。
小皇帝既畏冷又畏熱,腸胃也弱,如同需要精心飼養的蘭花,嬌氣得很,宮裏不缺冰,顧琮卻不敢讓對方放開了喫,不得不想些折中的法子,哄席冶歡心。
相應的,沒什麼食慾的席冶也很給面子地伸手,挑了枚看起來最甜的,咬了口:“朕記得,你之前住在避暑行宮?”
顧琮頷首:“是。”
頭一次聽小皇帝主動提及此事,他又補充:“臣在那裏住了十餘年,比不上宮內奢華,風景卻極美。”
“行宮裏的湯池皆是活水,山間有小溪,清可見底,臣早先訓過鹿,日日帶着它們去解渴,喫最新鮮的葉子。”
“這時節,陛下還可以親自騎馬,去附近打獵。”
顧琮口中描述的一切,鮮活且明快,是小號完全沒有經歷、甚至難以想象的生活,席冶原本只想尋個藉口出宮,推主角一把,給席瑾瑜一個來殺自己的機會,此刻,卻當真生出幾分期待來。
“那便去打獵。”
絲毫未覺得自己破了小號那個便宜爹留下的規矩有何不妥,席冶語出驚人:“快些收拾行李,後日就能出發。”
平常連御花園都懶得逛的小皇帝忽然要出遊,顧琮一怔,直覺對方這興致來得詭異,蹙了蹙眉,偏偏被感性支配的大腦,又無條件地信任對方。
“你這什麼表情?”食指和拇指張開,用力按住顧琮嘴角往上推,席冶哼了聲,“朕是有些謀算,卻也是真心想去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臣明白。”
天子行事,本沒必要對任何人解釋,可對方就是這麼做了,爲了他。
身體快過意識,及時按住小皇帝想要抽走的手,顧琮低頭,輕輕吻了吻,在少年爲這熟悉的動作放鬆警惕的瞬間,舌尖一掃,清理般舔過那染着果汁的指腹:
“……髒了。”
“臣替陛下弄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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