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這幾十天,席冶活得可謂相當自在。
身爲常走黴運的反派,遠離主線劇情,往往意味着遠離了麻煩,小號先前攢下的積蓄,足以應付普通人一輩子的正常開銷,是故,他暫時沒什麼金錢上的壓力,每日讀讀書練練字養養花,端地是鹹魚一條。
大多數時候,顧琮需要去軍營的演武場練兵,忙起來,傍晚才能回家,按1101的話說便是:只要不打仗,這和上班也差不多。
本就偏宅的席冶倒是很習慣。
以往幾個世界,他和顧琮也各有工作,並非時時黏在一處,——當然,要除開前期因頭痛作祟而格外偏執的小暴君。
桑乾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偶爾陽光沒那麼曬的時候,他亦會出去走走,託顧琮的福,雖沒正經露過幾回面,城裏人卻大都認識他,無論是小餛飩還是藥,或是其他什麼有趣的新鮮玩意,皆沒誰收他的錢,只留一句:
“將軍說了,晚點去府上取就成。”
日常被塞狗糧的1101:【我酸了我酸了。】
不過,關於幫宿主調理身體這件事,它倒是很支持顧琮,小號常年鬱結於心,表面瞧着無礙,內裏卻已有虧空,免疫力更是差得離譜。
喉疾是人設,其他的,劇情裏可沒說。
沒說就意味着有空子可鑽。
而少了1101模擬出的、足夠健康的身體數據,錢大夫採藥歸來後,只替席冶把了一回脈,緊接着,席冶便成了醫館的常客。
他模樣好,又安靜,外加生了病,醫館裏的老老少少皆很喜歡,——或者說憐愛這位放棄燕京、跟着將軍來邊城“席公子”,連包藥時贈送的果乾,都比旁人要多幾個。
也因得在喝藥,除了進城當晚,顧及“夫人”身體的顧大將軍,深刻詮釋了何謂“剋制”。
時間轉回到現在,聽到要去草原的消息時,席冶正坐在醫館裏等夥計抓藥,順帶打了個下手,替騰不開空的錢大夫寫方子。
桑乾城畢竟地處邊疆,大多數人,只認識些最常用最常出現的字,正巧小號練了一手工整小楷,席冶雖不愛用,拿來抄藥方卻正合適。
顧琮今日下職早,騎馬回家這一路,周圍人好像都知道自己要找誰似的,一個個親切地幫他指了方向。
剛邁進醫館大門,他便瞧見了角落裏一襲淺色衣衫的席冶,自信又隨性,左手扶着袖口,一邊點頭,一邊跟着錢大夫的話落筆。
負責抓藥的夥計眼尖:“顧將軍來了。”
下意識地,席冶擡眸望去,手卻沒停。
顧琮摸摸鼻子:“恰巧得空,我來接你回家。”
“那達慕大會,還記得嗎?”稍稍走近了些,他放低音量,“今日草原送來了邀請,明早就出發。”
所以他與守軍,纔沒有像往常一般操練到傍晚。
一旁鬚髮皆白的錢大夫捋捋鬍子:“我說什麼來着?一大早,就有許多草原人進城,定是與咱們這位大將軍有關。”
此事並非機密,顧琮頷首:“一行數日,還望錢老多備幾副藥。”
“好說好說,”伸手接過席冶遞來的方子,錢大夫笑呵呵,“正巧我這裏也忙完了,將軍快把人領回去吧。”
“否則,便是小老兒不識趣了。”
席冶:……
很好,這桑乾城的風氣確實十分開放,他和顧琮兩個男子,竟也能有像尋常夫妻一樣被調侃的情況。
簡單比劃了下,他擡腳:【我去拿藥。】
“至於他的喉疾……”等人走遠了,錢大夫忽又張口,“席家的事,我早年雲遊時亦有聽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後天失語者,大都如是,非湯藥之功。”
心中已有預料,顧琮應了聲,倒沒太過失望。
忽地,他想起席冶上次流暢開口,是在吻過自己後,這是否意味着,對方其實很喜歡同他親近,連帶着心情也會變好?
懷疑的念頭一閃而過,顧琮告別錢老,大步上前,主動接過席冶手裏幾乎沒有什麼分量的藥包。
並肩出了醫館,顧琮突然沒頭沒尾道:“馬車,在草原不太好走。”
悠悠地,席冶遞去一個略顯疑惑的眼神。
“烏雲很通人性,你餵了它這麼久,應該能載你趕路,”給出第一個建議,顧琮又緊接着跟上,“或者,你也可以跟我同騎。”
“踏雪性子雖烈,卻還算聽我這個主人的話。”
席冶: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存心使壞,他在顧琮掌心寫:【烏雲……】
肉眼可見地,顧大將軍的眉眼沉了下來,下巴也繃得緊緊的,很嚴肅的樣子,似乎在思考怎麼說服自己改口。
【……就讓它在家裏休息吧,】欣賞夠了對方難得生動的表情,席冶慢吞吞續上後面的話,【我同你一道。】
顧琮轉頭:“又捉弄我。”卻沒惱,語氣甚至稱得上寵溺縱容。
席冶的眼睛彎了彎,懶洋洋,且理直氣壯,活像在說,是又如何。
“不如何,”愈發能從青年的一顰一笑中讀出其中蘊藏的含義,顧琮垂眸,飛快在席冶臉上親了一口,“多笑笑,很漂亮。”
席冶:!!!
他們可是在街上,這人怎麼比自己還像現代來的?
“怎麼?”明知故問,顧琮握緊席冶的手,挑挑眉毛,淡定至極,半點不怕被看到,“我們拜過堂的,忘了?”
席冶:忘是沒忘。
但他真想從系統那調段錄像,讓某人瞧瞧自己當初在驛站落荒而逃的模樣。
忽然被cue的1101:【……當時我好像在小黑屋。】
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又拆了宿主的臺,它飛速沉進識海深處,權當剛剛是個幻覺,自己就沒出現過。
順便暗暗觀察席冶反應的顧琮:一切如常。
這次的吻怎麼沒起效?
難道是他猜錯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席冶總感覺顧琮較往常更粘人了點,卻又只是單純地親暱,一直持續到了隔日出發。
馬如其名,踏雪和烏雲一樣,通體如墨,唯有四蹄是純粹的雪色,矯健且驕傲,相比烏雲領隊時,其他馬兒離它的距離,明顯都要更遠些。
替他們引路的草原人叫烏其格,至於名字的含義,據說是祭火儀式中一種招福的咒語,他顯然是認識踏雪的,時隔兩年,眼中仍能瞧出不捨。
許久未見的陸金悄悄替席冶介紹:“烏其格,雖並非王帳出身,卻是幾個部落公認的勇士,上次將軍就是贏了他。”
去年的慶典,因爲桑乾城中來了替老皇帝打探虛實的京官,顧琮抽不出空,便沒有參加。
【也就是說,這烏其格差點便成了踏雪的主人,怪不得他的眼神如此……】微妙頓住,1101斟酌了下用詞,【深情。】
無奈,氣質頗爲高冷的踏雪完全沒理會烏其格的目光,僅在顧琮靠近時甩了甩尾巴。
一人一騎,輕裝簡行,眼見少了匹馬,顧琮又箍住席冶的腰,托起,一副要把對方抱上踏雪的樣子,烏其格實在沒忍住:“會摔下來。”
烈馬往往只會認自己的主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的漢話講得非常流利,雖短了些,語調卻不算僵硬,聞言瞥了對方一眼,顧琮動作未停:“夫夫一體,沒聽過嗎?”
烏其格:……夫夫?
儘管之前沒聽過這個詞,可看顧琮和席冶的性別,他大概也能猜到是什麼意思。
然而很快,還想再勸些什麼的烏其格就看到,在那素衣公子坐穩、踏雪開始焦躁的下一秒,顧琮立刻翻身上馬,緊了緊繮繩,又伸長手臂,捋捋踏雪的鬃毛,順帶將席冶攬在懷中,短短几息間,輕鬆控制住局面。
多少懂些馬術,哪怕顧琮沒幫忙,席冶也不擔心自己會被摔下,但既然有人護着,他當然是要繼續鹹魚比較好。
莫名覺得對方這安撫踏雪的方式有些眼熟,席冶記起某隻總愛按在自己後頸摩挲的大手:
一模一樣。
合着是把他當馬哄。
“多謝提醒,”心裏雖清楚這烏其格真正關心的多半是馬,怕踏雪受罰,顧琮依舊暗戳戳宣示了一波主權,“有我在,定不會叫他受傷。”
無需揚鞭,他小腿一夾,輕輕喝了聲:“駕!”
許久沒痛快跑過遠路的踏雪立刻疾馳開來,如同一道漆黑的閃電,墜着絲絲縷縷的白芒。
七月,恰是草原的好時節,越向北,便能瞧見越多一叢叢盛開的野花,馬蹄踏過草地,盪開層層柔軟的“綠浪”,微風擦着耳邊拂過,送來縷縷涼意,再往前,則是蜿蜒清澈、僅能沒過成年人半個小腿的淺溪。
水花濺開,綻出朵朵清爽。
席冶斜斜躲在顧琮懷裏,大大方方藉着對方的影子和衣服遮陽,半闔着眼,他面前盡是一片嫋嫋的、無邊無際的翠色。
卻並不單調。
“金露梅。”略略放慢了馬速,顧琮擡手,指向灌木叢中一簇簇擠擠挨挨的小黃花。
以往他甚少會在意沿途的風景,更遑論花花草草有何不同,此刻卻擁着席冶,笑:
“和我們家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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