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百零八章
正因如此,向來愛八卦的陸金差點沒把自己憋瘋,皇帝丟了,燕京竟未傳出一點消息,那位甚至還買下了將軍隔壁的院子,大有要久留的意思。
席冶卻清楚,燕北臨沒走,完全是因爲洛少寧的身體再禁不得折騰,等毒素除盡,對方自然會快馬加鞭,趕回去參加登基大典。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正式離開前,這兩位主角,竟又第三次敲響了他家的大門,專程來告別。
燕北臨約莫是被硬拽來的,冷着臉,自帶一股上位者的威嚴,被他小心護着的洛少寧則裹得嚴嚴實實,面色比剛穿過來時的席冶還蒼白,唯獨眼睛格外有神。
“沒想到,我真的會來求席公子,在瀕死之際,”大病未愈,他音量極輕,難掩虛弱,眸中卻有笑意,“無論如何,總歸該道聲謝。”
經此大難,他比初來桑乾城時少了幾分跳脫,氣質上,也更接近一般文臣謀士給人的印象。
懷裏抱着只充當毛絨暖爐的兔子,席冶冷淡:“不必。”
各取所需而已,他沒打算和主角攀交情,也不需要什麼感激。
席家滅門之禍擋在中間,饒是陛下當年只是個孩子,身上亦留着先帝的血,自以爲理解席冶如此態度的原因,洛少寧沒再糾纏,閒話家常般,轉移話題:“顧將軍呢?怎麼沒見他與你一起?”
意料之中地,青年的眉眼軟和了些,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下意識的反應:“演武場,練兵。”
“那真是不巧,我們急着趕路,恐怕沒機會和顧將軍道別,”輕咳兩聲,洛少寧緊了緊領口,“知恩圖報,天命之事,少寧定不會外泄。”
席冶:“無妨,我只能看到他登基。”再往後,作者沒寫,他更懶得費心力,折壽去推算。
席冶口中的“他”,說的自然是主角攻,並未計較青年的失禮,燕北臨冷哼:“好一個無妨。”
“朕亦無妨,朕不信命。”
若信命、認命,此刻躺在天牢裏的“逆賊”,便是他自己。
席冶:“哦?不信,那陛下爲何頂風冒雪,來找席某?”
燕北臨:“……”
“想必是爲了洛公子,”故作恍然,席冶笑盈盈,“原來在陛下心中,洛公子如此珍貴,窮盡手段,也要救他一命。”
回答他的,是標準的惱羞成怒,拂袖而去。
1101嘰嘰喳喳,先是驚訝,接着又樂出了聲:【他他他、耳朵紅了誒,現在的攻怎麼都這麼純情?】
洛少寧卻仍沒放棄,被人拽走,還不忘提高音量:“席公子,除夕之前,必達所願。”
“……有緣再會。”
最後幾個字,被吹散在清冽的晨風裏。
從有記憶起,席冶還沒和主角這般“友好”地道過別,獨自在門邊站了一會兒,他垂眸,摸摸兔子柔軟的、重新長出絨毛的脊背,轉身,回了小院。
而燕北臨的動作也確實爽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自古以來便有慣例,整理卷宗時,發現幾個冤假錯案,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很快,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席父貪污一案重見天日,以往遍尋不見的證據證人,忽然如雨後春筍,俯拾皆是。
短短數日,席冶就從淪落風塵的罪臣之子,變成了受盡無妄之災的小可憐,席府上下百餘條性命,則讓百姓對一息尚存的太上皇失望至極:
如此多疑、拿人命當兒戲的君王,怎能比得上新帝?
被動替主角攻刷了波聲望,席冶毫無意外,若燕北臨不這麼做,他反倒覺得,對方沒資格坐那把龍椅。
作爲席府僅剩的後人,他本該回京,叩謝天恩,順帶重開科舉之權,但約莫是洛少寧在其中幫了忙,藉口“席冶”身體抱恙,又臨近年節,免去一衆瑣碎環節,省了他兩地奔波的麻煩。
明黃聖旨傳到桑乾城的一瞬,小號的執念徹底消散。
十數年前抄家的重罪,席父席母,皆未曾留下屍骨,人死如燈滅,席冶雖一向不愛守什麼規矩禮節,卻仍在家中尋了一處僻靜偏房,燃燈,點香,立兩塊牌位,將這份遲來的清白供奉靈前。
顧琮亦陪他跪在蒲團上,行了大禮。
“當日成婚,去的是我顧家祠堂,如今,倒也算圓滿。”尚還記得青年當時緊緊握住自己的力道,顧琮主動牽起席冶的手,安撫。
嘆息般,席冶輕聲:“是啊,圓滿。”
一世界炙熱毫無保留的愛、二世界的親情、三世界的信任、乃至這一世與主角的和解、無數的善意……遇到顧琮後,自己生命裏大片大片的空白遺憾,似乎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一點點填滿。
他本以爲,如此,便已足夠幸運,卻未成想,顧琮總能超出他的期待。
除夕前日,本該在被窩裏補回籠覺的席冶被窗外隱隱約約的響動吵醒,警惕起身時,一隻大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胡鬧,席冶肩膀放鬆,慢吞吞打了個哈欠:“將軍?”
“我在。”耳尖一動,除了顧琮的答話,席冶又聽見點窸窸窣窣、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
什麼意思?
除夕將至,顧琮這是替他準備了新年要穿的新衣?
自打紫毫毛筆的驚喜被撞破後,對方表達喜歡的方式,就愈發直接,久違升起了點好奇心,席冶擡起胳膊,扒了扒男人扣在自己臉上的大手,卻未成功,對方知曉他不怕黑,嚴防死守,遮住了他的全部視線,連指縫都沒留一點空隙。
席冶:……
很好,既然某人打定主意要保密,那他老實呆着便是。
正好拿對方當個靠墊。
鼻尖縈繞着熟悉的皁角香,他懶洋洋倚在顧琮懷裏,差點昏昏欲睡重新閉上眼時,終於瞧見了一絲光明。
似是怕他難受不適應,男人鬆開手的動作非常緩慢,黑暗如消融的積雪逐漸退去,睫毛輕顫,席冶瞧見了兩抹大紅。
是喜服。
他與顧琮在燕京穿過的款式,稍稍加厚了些。
“上次的婚禮,太委屈你。”認真地,顧琮解釋。
喜娘暗中使壞,賓客各懷鬼胎,他這個新郎,亦沒有交付真心。
隱約猜到對方要說什麼,黑髮青年一怔,果然聽到男人在他耳邊,低低:“時至今日……”
“席冶,你可願再與我成一次親?”
“……或許簡陋了些,”遲遲沒有等到對方應聲,顧琮拉起青年的手,放在胸前,“但我……”
剩下的話盡數被一個洶涌的吻堵在喉嚨裏。
席冶很少會放任自己失控,更有意識地,在顧琮面前收斂反派的惡劣,可這次,他卻將男人的脣咬出了血,鐵鏽味與水聲交織,不知過了多久,他艱難找回自己的呼吸,環住顧琮脖頸:“我願意。”
他當然願意。
銅鏡映影,沒了存心挑刺的喜婆,這次站在席冶身後替他束髮的,是與他同樣着紅的男人。
自燕京一路陪伴他到邊城的白玉簪,被顧琮輕巧且熟練地,固定在發間,束起三千青絲,門外,大紅燈籠隨風搖曳,窗戶上貼着男人親自裁剪出的喜字,連躺在角落草窩裏的兔子,尾巴都繫了條細細的紅綢。
陸金、錢老、街坊鄰里、醫館的夥計、平日神出鬼沒的親衛,隨着吉時臨近,上門道賀的客人越來越多,噼裏啪啦的鞭炮聲熱鬧響起。
分明是冬日,席冶卻感到了暖意。
三進的院落,被塞得滿滿當當,他們沒有再拜天地,而是在衆人的笑鬧中,大大方方地,喝了一杯正式的合巹酒。
直至夜色漸深,周遭重歸寧靜。
清楚對方是特意選在除夕前一天,衆人都能騰出空的日子,席冶站在龍鳳喜燭前,噼啪,親自剪了燈花。
碗筷盤碟自有臨時請的廚娘收拾,送走對方的男人推門而入,待身子暖和了,才伸手,從背後擁住了他:“如何?”
“可高興?”
他今日難得多喝了些酒,鼻尖在青年頸側耳後不住磨蹭,像標記領地的野獸,又像在和主人撒嬌的大型犬。
席冶偏頭:“高興。”
回身,款式相近的喜服親密交疊在一塊兒,青年紅脣微張,清醒地,喚出對方一直想聽的兩個字:
“夫君。”
咚。
換了整套喜被的牀榻輕顫。
青絲披散,錦簇的花團將青年的皮膚襯得格外白皙,席冶囫圇個仰倒其上,卻因男人刻意控制的力道,半點沒感到痛。
箭在弦上,他仍要撩撥:“顧琮。”
“我心悅你。”
於是,那堪堪收斂住的力道便徹底失了分寸,箍緊青年的腰,以手,以脣,以舌,放肆地,留下一片片梅花般,或深或淺的紅印。
兩情魚水,並頸鴛鴦。
剎那歸劍入鞘,顧琮準確抓住青年無意識想要掙扎逃離的腳踝,眸色深深,啞聲哄勸:“既是成親,又豈能少了洞房花燭?”
“蠟淚滴盡之前,除了我身邊,夫人哪兒都不能去。”
不止今夜。
要永永遠遠,留在他身邊。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