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百一十六章
至少在顧琮的認知裏,獸形只是獸形,真正動物與人類的基因壁壘猶如天塹,古藍星也流行過關於“妖怪”的傳說。
所以,他這是遇到妖怪了?或者是妖精?
總不會是真的席冶……
僵立原地,顧琮的大腦本能對面前無法理解的變故展開思索,遲遲沒等到迴應的青年眨眨眼,提高音量,重複:
“我餓。”
——是妖精。
低頭盯住虛虛抓着自己褲腿的細白指尖,顧琮確信,新聞報道中的那位席總,絕沒可能爲了食物做到這一步。
而且後者的眸子是黑色。
“先去沙發。”貓咪在地毯上打滾非常正常,換做人,多多少少有些奇怪,顧琮試着像平日那樣,蹲下,放慢語速和對方交流,青年卻像沒聽懂,或者無法理解,仰躺着,視線始終追隨着他。
鼻尖與鼻尖只隔着十幾釐米,遠遠突破了普通的社交距離,顧琮這才確切體會到那雙狹長翠眸的魔力。
卷而翹的睫毛護着它,最中央,映出小小的、他的倒影。
純淨至極。
相當沒有原則地,他心軟了。
明明不喜歡任何非必要的肢體接觸,顧琮卻主動換了個位置,伸手,勾起對方膝彎,將青年整個抱起。
耳邊是熟悉的心跳,席冶慢慢合上眼睛。
他的思緒非常混沌,亂糟糟一片,連自己是誰也記不清,只對最基礎的生理需求存在強烈反應。
還有腦袋裏很吵的怪東西。
“怪東西”1101:……
此刻,席冶的識海幾乎完全不設防,所以它能清楚聽到宿主的心音,原著裏,身體自行代謝藥物的過程中,小號也曾出現過類似的反應,在人與貓之間變來變去。
與席冶不同,小號對主角受夏白始終保持着警惕,每次察覺到四肢抽疼、或者睡美人症要發作,都會自己躲進角落,大大延遲了祕密被發現的時間。
但它家宿主……
瞧了瞧安心窩在顧琮懷裏,到了沙發上也不肯鬆手的白髮青年,1101無聲嘆了口氣。
對顧琮的信任,簡直已經刻在了對方的骨子裏。
“我得幫你拿喫的,”脖頸被青年無師自通的伸手勾住,顧琮單膝撐住沙發,努力讓自己別壓到對方身上,“不是餓了嗎?聽話。”
喫的。
食物。
不情不願地,青年蹙眉,緩緩鬆開手。
清淺縈繞在鼻尖的檸檬香抽離,顧琮更加確定對方是自己的貓,這味道,是他親自買的寵物沐浴露,比他用的要更淡些。
羊奶貓糧,顯然不太適合現在的青年,所幸,先前買的魚肉還有剩,顧琮來不及燒水,簡單用熱油煎了煎,趕在對方再次喊餓前,盛起出鍋。
鼻尖敏銳地嗅嗅,原本捂着肚子假寐的青年,忽然坐直,頂着雙機警立起的貓耳,從沙發後探出腦袋。
全程圍觀的1101:救命。
可愛歸可愛,它卻開始害怕宿主清醒後的表情。
然而,老話說得好,不知者無畏,顧琮看起來早已沒了剛進門時的驚愕,見對方這會兒又有了力氣,他衝青年招招手:“餐廳。”
“過來喫飯。”
大半個身子趴在沙發靠背上,青年疑惑地歪歪頭。
很好。
變成人以後還沒有做貓時聰明。
心中升起股哭笑不得的無奈,顧琮長腿一邁,三步並作兩步,將餐盤和筷子放到客廳的茶几上。
“燙。”眼見青年擡手要抓,他連忙按住對方裹在襯衫裏的胳膊。
銀白貓耳唰地耷拉下來。
但他沒有再喊好餓,大概是覺得無用,只往沙發裏面縮了縮,很缺少安全感似的。
“我是怕你受傷,”明知對方可能難以理解,顧琮仍然耐心解釋,“有筷子,我餵你,好不好?”
爲了自己表明沒有惡意,也沒有撒謊,顧琮慢慢鬆了手上的力道,拿起筷子,夾了塊最頂端的魚肉,吹涼,遞到青年嘴邊:“啊——”
事實證明,最後這個動作根本不用他教,紅脣輕啓,雪白貝齒一閃而過,眨眼間,整塊魚肉消失無蹤,貓耳青年則閉着嘴,很斯文地嚼嚼。
對人類正好的溫度,於他而言,約莫仍是燙了些,眉心微微蹙起,卻沒有任何要吐出來的意思,青年右臉稍稍鼓起一塊,像只正在貯食的松鼠。
第一塊魚肉喫完,他的目光又投向顧琮握着的筷子。
到底是自家的貓,任勞任怨,顧琮坐在沙發邊緣的空位,認認真真當起了投喂工具人。
開心,或是認同了自己的身份,漸漸地,縮成一團的青年四肢伸展開來,腦袋也“得寸進尺”地枕在他的腿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更是過分,如同角落生長的藤蔓,悄無聲息,一點點纏住顧琮空着的胳膊。
眼皮困得來回打架,青年機械性地張嘴,咀嚼,比起享受美食,更像純粹飢餓下的條件反射。
一盤魚肉沒喫完,胃裏有了東西的席冶便又再次昏睡。
顧琮一怔:“雪球?”
“球球?”
喉嚨發出含混的音節,青年尾端帶銀的貓耳用力下壓,明顯可以被外界的刺激喚醒,卻不想理人。
擔心對方失去意識的顧琮鬆了口氣。
打開光腦,他迅速輸入關鍵字搜索:【席冶,照片。】
無數網頁跳了出來。
率先篩掉方舟科技崛起後的部分,因爲在顧琮的印象裏,對方正式與席家決裂接受採訪時,就是一雙黑眼睛。
重點是少年時期,尚未長大的席冶。
私生子,卻偏偏和婚生子一直同班,據說對方的學校生活十分不愉快,星網上能找到的照片也非常少,顧琮仔細翻了許久,纔在一位博主上傳的大合照裏,找到了自己在意的身影。
和往後所有新聞八卦裏的抓拍一樣,對方冷着臉,站在最角落,哪怕隔着虛擬屏幕、隔着近十年的時光,亦能讓觀者接收到生人勿進的訊號。
最重要的是,黑眼睛。
說不出是輕鬆還是失望,顧琮循着瀏覽記錄,點開自己曾經給貓貓看過的那條新聞,保存配圖後放大,和枕在自己腿上的青年一處處對比,眉毛、鼻子、嘴巴、骨相,除了眸色,簡直一模一樣。
當貓時看過席冶的照片、還被自己紮了同樣的小辮,所以才變成了席冶的外表?
想來想去也僅有這一種推論還算靠譜,顧琮清除關鍵字,重新搜索:
【貓變人。】
【貓妖。】
連接了整個聯邦的浩瀚星網,與之相關的鏈接足足有幾千頁,顧琮一目十行,粗略掃過,大多數是夢境、幻想、以貓爲主角的,真正可用的消息,幾近於無。
沒有一個人能解釋他今晚下班回家後遭遇的變故。
偏偏青年給他的感覺又極無害。
食指在光腦左下角緊急呼救的按鈕上懸浮幾秒,顧琮垂眸,瞧着青年恬靜的側臉,以及纏在自己胳膊上的大尾巴,終是放棄了報警的念頭。
一隻除了喫就是睡的貓,沒有傷人的前提下,無緣無故,被飼主送給官方切片研究,未免太慘了些。
他不想辜負“雪球”對自己的信賴。
絲毫沒打算攔截通訊的1101:它就知道。
顧琮果然是顧琮。
在藥效徹底代謝完畢前,席冶大概率無法自如變幻身形,好比今天,對方就是在睡美人症發作後,無知無覺成了“貓妖”。
否則,它家宿主,絕不會以人形躺在地毯上。
唯一麻煩的是,睡美人症發作期間,對方會舉止異樣,心智回退,如同初生的野獸或幼童。
這亦是小號除了獸形外,自厭的根源。
有些舉動小孩子做出來天真可愛,但換做成年人呢?一個成年人,失去了常識、失去了對社會最基本的認知,全憑本能行動,只會被當成傻子。
小號剛回席家的那幾年,因此被嘲笑捉弄過無數次。
可他無法控制。
他無法控制自己何時入睡,也無法控制中途醒來後的行爲,將自己鎖進臥室,便成了最有效的方式。
眼下,本該痛苦忍受着飢餓,孤零零等待着清醒的席冶,卻枕在顧琮腿上睡得正香,脫掉外套蓋在青年身上,顧琮屈指,輕輕順了順那條蓬鬆又柔軟、在自己抽走胳膊後逐漸炸毛的大尾巴。
新型光腦的最大優點就是輕便快捷,左邊大腿被佔用,擔心會吵醒對方,暫時還不餓的顧琮乾脆倚住沙發,繼續搜尋與貓妖、基因有關的傳說和資料。
但很快,一通備註“總助安娜”的視訊打了過來。
下意識地,顧琮拉高蓋在青年身上的外套,擋住了那張與自己新老闆如出一轍的臉。
“顧琮?”視訊接通,對面是位長相甜美,打扮卻幹練的職業女性,看背景,她此時還在公司,“抱歉在私人時間打擾,客戶臨時需要你負責的……”
後面的話她沒能說完。
一呼一吸間,布料圈出的狹小空間太過悶熱,貓耳青年頂着衣服煩躁起身,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一件外套自個兒立了起來。
秀挺的鼻尖,零落的白髮,毫無預兆地,直挺挺闖進鏡頭,縱然整張臉被遮住大半,安娜依舊瞳孔緊縮,失聲:
“老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