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百一十九章
笑意一秒消失,白髮青年定定瞥了顧琮一眼,徑直去了浴室。
“你還沒拿衣……”
“砰。”
後幾個字被沉悶的關門聲堵回喉嚨,力道很正常,偏時機巧得像是故意在噎他,顧琮坐在沙發上,滿臉無辜。
人果然比貓更難懂。
換做往常,顧琮肯定會把自己洗過的睡衣借給對方,但現在,考慮到席冶不再是單純信賴自己的乖貓妖,他打開光腦,迅速翻過幾家同城店鋪,挑了套可能會符合青年審美的居家服,以及必備的貼身小件,下單,訂購最貴也最快的配送服務。
至於西裝,對方的襯衫後面沒有logo,腰帶亦沒有,第一次懷疑青年可能是席冶時,顧琮特地留意過,如今想想,大概是手工裁剪的定製貨。
還是等人出來,讓對方自己選比較好。
同城配送,沒過一刻鐘,公寓的門鈴便被按響,門外是個圓柱形的小型服務機器人,虹膜驗證通過後,它咔噠咔噠活動兩下,敞開內裏中空的小肚子:“請取件。”
“感謝惠顧。”
如今的社會,大多數體力勞動都被裝載ai的機器取代,顧琮對此見怪不怪,好脾氣地和對方說了聲再見,他關門,將包裝精緻的紙盒放到浴室旁邊的地板上。
擔心青年沒聽到自己放東西的動靜,屈指,顧琮敲敲已經染滿水霧的磨砂玻璃:“衣服在門外,自己拿。”
儘管對方是自己新公司的總裁兼大股東,可顧琮本身就不是對金錢地位太執着的人,語氣態度,自然也沒什麼誠惶誠恐的意味。
更何況,一想到青年的獸形,想到對方躺平任rua的可愛樣,無論青年的神色再怎麼冷,他都怕不起來。
席冶先前已經洗過一回澡,這次便格外快,看到外面全新的紙盒時,他抿抿脣,一言不發,重新,更用力地關上門。
他皮膚白,髮色亦如陽光下的新雪,尾端泛着絲絲縷縷的銀,被寬鬆的深藍居家服一襯,更似隨時會融化般。
廚房裏的顧琮忙着將保溫盒裏的外賣擺盤裝好,聽到響動,如實轉達安娜的囑咐,頭都沒擡:“總助說,你清醒後,務必與她聯絡。”
毛茸茸的尾巴照例從寬鬆的褲腰鑽出來,與一般的貓貓不同,它並不細長,又蓬又軟,眼下,正隨着主人的心情,豎直,尖端微微下彎,煩躁地輕晃。
“交談的時候,注視對方比較禮貌,”餐盤遞到身前的一瞬,席冶按住顧琮的手腕,挑眉,“我長得很醜嗎?”
當然不。
顧琮想,如果席冶的長相都能被稱爲醜,那這世上就再沒有好看的人。
僵持兩秒,發覺青年仍未表露出任何鬆開自己的打算,顧琮只得斟酌着用詞:“……我以爲你不會喜歡這個形態。”
甚至是討厭,憎惡。
畢竟,稍微有些常識的公民都知道,目前人類只能在人形和獸形兩種狀態間切換,以人身保留獸耳獸尾的,大多都涉及見不得光的交易,被打上玩物的標籤。
更何況,根據安娜話中透露的信息,對方似乎是強制被席天華注射了非法藥劑。
且不止一次。
“一點點,”得到了比預想中更讓自己滿意的回答,席冶冷靜,“但這裏是首都星,就算一輩子變不回來,照樣也沒誰敢放肆。”
“相反,他們甚至會像剛剛的你一樣,看都不敢看。”
顧琮:……他敢,他非常敢。
摸都摸過了好幾次。
扣住自己左腕的纖長五指終於鬆開,顧琮聽到青年淡淡:“喫飯。”
尾音微微上揚,似是很愉快。
話雖如此,真正要給安娜打電話時,狀似毫不在意的青年,還是攔住了他的去路:
“外套,要有帽子。”
面色鎮定,貓耳卻機警地立起來,生怕他拒絕一般,顧琮沒忍住,低低笑了聲。
“上次外套遮着,安娜什麼都沒看到,”共同的祕密總能飛速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頂着青年快把自己盯出一個洞的目光,他好脾氣地安慰了句,走進臥室,打開衣櫃,挑了件自己週末晨跑時常穿的連帽衫,“這件行嗎?”
“或者你用我的光腦買套新的?”
回答他的是青年用力將連帽衫從他手中抽走的指尖。
於是,等安娜接到自家老闆的視訊時,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對方身上那件與往日風格大相徑庭的上衣。
袖子明晃晃地偏長,遮住青年手背,或許是冷,背景在公寓裏,對方卻帶着帽子,顯得整張臉只有巴掌大。
這這這……男友襯衫?
“看來您的生活很滋潤,”一瞬間的驚訝,安娜定了定神,調侃,“瞧席天華的架勢,我還以爲他已經穩操勝券。”
席冶擡眼:“他覺得我死了?”
“大概,畢竟你這次實在消失得太久了些,整整小半個月沒露面,”態度明顯比面對外人時要輕鬆,安娜聳聳肩,“又或者,他覺得你就算活着,也是一隻徹底的貓,很難對他造成阻礙。”
“總之,他最近頻繁試探你的下落,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說席海國……你父親,想叫你找一天回家喫個團圓飯。”
團圓飯?
席冶冷冷蹙眉,無非是想利用所謂的親情哄騙、乃至道德綁架小號,讓小號乖乖拿錢,去補席天華捅出的婁子。
“星網上也出現了些關於方舟科技老總失蹤的八卦,暫時僅有幾個影響力一般的小營銷號在推波助瀾,應該是席天華花錢買的水軍,”話鋒一轉,安娜談起公事,“但閱讀量居然意外的高,誰叫咱們公司剛簽了個大項目,多少雙眼睛盯着,盼着分一杯羹。”
“好在公關部的工資沒白髮,很快都壓了下去。”
暗中幫了不少忙的1101叉腰邀功:【也有我的份。】
“嗯,”一個字回覆兩個人,席冶思緒飛轉,道,“裝裝樣子,適當對席天華透露我失蹤的消息,輿論也可以放開。”
下足餌料,魚纔會上鉤,小號的生父席海國是隻老狐狸,想讓對方也攪進這趟渾水,必須有能讓對方心生動搖的利益。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席家到底在首都星風光過幾十年,外加法律上的血緣牽絆,在“第二世界”的項目沒有正式落地前,努努力,對方還是能找到個勉強把方舟科技吞下的機會。
安娜不解:“你這是……”想對付席家?
可過去幾年,對方所做的一切,皆是劃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
“我是,”聽懂安娜的未竟之意,席冶頷首,“你以爲席天華綁架我的事,席海國真的不知情?”
也許一開始席天華確實瞞住了對方,但這麼多天過去,連安娜都能查到的異樣,時常與席天華那個草包見面的席海國又怎麼可能絲毫未察覺。
小號在被綁架前,雖恨極了席天華,卻看在席海國把自己養大的面子上,沒去爭搶那份本該有他的家產。
當然,這其中也有瞧不上的成分。
席冶則不同。
席家敢伸手,他就敢把席天華和席海國的爪子都剁下來,該屬於他的東西,縱是毀了,也不會輕易讓給別人。
1101突然記起任務最初那個佛系鹹魚的宿主。
換做當時的對方,這會兒八成已經藉着小號變貓的機會死遁跑路,想當年,別說家產,選個房間比個衝浪,都要顧琮在後面推。
可現在,席冶卻對小世界有了歸屬感,儘管這歸屬感從頭至尾只繫於一人,好歹對方有了活氣兒,有了慾望,面對劇情洶涌而來的惡意,也不再懶散躺平,任由自己陷入泥沼,換號重開。
身爲系統,1101不確定這到底算好算壞,但總之,照這樣發展下去,它的任務或許真會有完成的一天。
“……我明白了,”1101陷入回憶的幾息,安娜也理清關鍵,問,“那你是要繼續住在顧琮家?還是我再找個安全的房子?”
席冶:“這裏吧。”
席冶:“你出手有被發現的風險。”
“那就先這樣,老闆記得批一下我發你的郵件,”意料之中的答案,安娜眨眨眼,語速飛快,“不打擾你們,拜拜。”
打擾?
順着安娜最後望去的方向,席冶回頭,正看到洗過澡的顧琮坐在沙發上擦頭髮。
席冶站在陽臺,尾巴垂在身後,懸浮的鏡頭恰巧能收到不遠處的男人,沒露什麼肉,氛圍卻格外居家。
怪不得安娜要誤會。
“聊完了?”敏銳捕捉到青年投來的視線,顧琮擡頭,禮貌勾脣,笑意卻並不柔軟:“還是我再換個地方?”
席冶一瞬間明瞭,對方會選擇在自己打電話時去洗澡,是爲了避嫌。
而安娜剛剛匆匆掛電話的舉動,在沒有聽清具體內容的顧琮眼中,約莫很像是一種不信任。
——夾槍帶棒,幼稚。
話一出口,顧琮便有些後悔,他也不清楚自己這莫名其妙的煩悶到底從何而來,像是辛辛苦苦養熟的貓,轉頭就跟同類謀劃着逃跑,把自己當外人。
然而,沒等他再說些什麼挽救這尷尬的氣氛,陽臺上的青年就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
“是她在避嫌。”
彎腰,青年單手撐住沙發靠背,寶石般的翠瞳直勾勾盯着他,慢吞吞,輕啓紅脣:“男朋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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