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百三十八章
反派笑得太美,讓他無法自控地晃了下神。
顧琮生前在電視電影中見過的偶像明星,無論男女,與席冶相比,都像皓月當空時的星子,黯然失色。
“走吧,”小心讓自己別再碰到這株脆弱的星見草,席冶伸手,抱起精巧的花盆,“喫飽喝足,也該爲我做一些事。”
顧琮:……什麼事?
總不會要拿他去煉丹。
或許是因爲自己離反派太近,又或許是單純懶得說話,識海里的0028沒有再出聲,房門自動開合,顧琮軟綿綿“倒在”反派懷裏,踏進夜色。
黑暗滋生恐懼,太陽西沉後的流雲山,便是這句話最真實的寫照,視角受限,顧琮只能看到面前被自己照亮的一小塊土地,臺階,轉角,綴着青草的石板路,模樣倒還算正常,可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隱隱窺伺着自己。
事實也正是如此。
在顧琮觀察不到的地方,在席冶背後,無數影影綽綽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白衣青年懷裏新來的活物。
今晚沒有月亮,流雲山很少能見到月亮,黑暗成了最好的保護色,瘦小的、龐大的,臃腫的、殘缺的,奇形怪狀的軀體擠擠挨挨,遮天蔽日,定睛一看,卻又沒了形狀,彷彿僅是恐懼引發的錯覺似的。
它們就跟在席冶身後,近得幾乎要貼上青年的脊樑,然而很快,隨着席冶回頭輕飄飄地一瞥,怪物們忽然安分下來,乖乖地散了個乾淨。
太久沒看恐怖片的1101:……好想尖叫,但怕捱揍。
偏偏它又壓不住心底的好奇:【這些是?】
席冶淡淡:【是我的家人。】
他生來懂得世間種種最基礎的常識,一睜眼,便落在這流雲山上,與他日夜相伴的,也只有這些怪物。
彼時,尚未覺醒的席冶,對更復雜抽象的定義似懂非懂,固執且理所當然地認爲,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就是家人。
只不過,有些比較調皮,偶爾需要揍一頓。
但長大後的席冶,顯然不必再親自動手,發覺那株生了靈智的星見草正努力伸長葉子往後探,他食指輕勾,操縱儡絲將對方扯了回來。
流雲山難得的新幼崽。
萬一被嚇瘋了怎麼辦。
半點沒意識到自己處於何等的詭異中,被困在小小花盆中的顧琮無事可做,僅能打量打量反派線條流暢的下頜,研究研究對方袖口的雲紋。
席冶要去的地方,是一處山洞。
白日裏有陽光從縫隙中灑進來,到了晚上,沒月亮時,曾經不習慣用火的他,便會抱一株星見草照明。
未曾修煉者,終爲凡胎,先前那株壽命到了極限,所以席冶今天剛穿來時,身體纔是推門而出的狀態,打算去山裏摘一盞新的夜燈。
一口氣吞掉太多靈力,顧琮葉片軟趴趴,散發出的光芒卻十分充足,柔和地,點亮山洞的大半。
環視四周,遠處黑漆漆隆起的影子讓他心生警覺。
像是個板正躺着的人。
隨着青年繼續向裏走,坐在牀邊,顧琮定了定神,這纔看清,那一動不動的“屍體”,其實是個傀儡。
——反派的半身。
無需系統提醒,記憶力超羣的顧琮就從原著裏找到了答案。
此刻,能與主角團打得有來有回的強大傀儡,顯然尚未成型,周遭整齊擺放着各種刻刀石料,以及精緻逼真的肢體關節,乍瞧起來,頗爲駭人。
【……不是喜歡沈清疏嗎?】對宿主的身體數據瞭若指掌,第二次見,心癢難耐的1101終是問出口,【怎麼刻了個你自己?】
席冶挑眉:【誰說我喜歡沈清疏。】
1101沉默了下:【原著?】
【想交朋友,邀請新朋友回家裏玩,就是喜歡了嗎?】隨意將裝着星見草的花盆放下,席冶直白,【沈清疏是唯一一個可以清醒直視我的人。】
曾經的他,天真以爲他們是同類。
卻爲自己招來殺身之災。
沒辦法下山,這個世界的“席冶”娛樂活動極其有限,生活中用到的一切,都是他親手雕出來。
《異仙》,毫無反轉的普通故事,未能促成他的覺醒,亦並非他的起源,席冶也不知道快穿局爲什麼要把自己重新投放到這一世。
他經歷過的人生實在太多太多,好的壞的,成功的失敗的,最後,連逆襲打臉掙脫束縛都成了套路,無聊到生厭。
可帶着記憶重新回到過去的他,又似乎發生了些變化。
擔心某株活潑好動的星見草會無聊,席冶執刀,挑了塊無用的邊角料,三下兩下,雕出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放在掌心輕輕一吹,後者便活過來般,翅膀微抖,輕盈地飛起來,繞着花盆裏的顧琮轉。
玉石本該是笨重的,可那蝴蝶卻像由光織就,漂亮得有些夢幻,顧琮畢竟不是真的草,沒一會兒就察覺,蝴蝶的運動軌跡規律至極。
呼——
好似有無形的迷霧散去,剎那間,藉由光的折射,顧琮瞧見了無數條蛛網般牽扯着蝴蝶翅膀的無形儡絲,又轉瞬消失。
他該害怕的。
畢竟站在上帝視角,自己此刻,應當和這隻蝴蝶沒什麼差別。
但最終,顧琮還是搖搖晃晃地擡起葉片,假裝很感興趣,無風自動,追逐着蝴蝶。
消極怠工的0028睜開眼:【膽子挺大。】
沒被嚇傻,知道在反派面前該怎麼演戲。
【沒有演戲,我覺得這恐懼毫無道理,】認真剖析着自己的情緒,顧琮輕輕,【他在哄我玩,我爲什麼要怕他?】
活像在應和少年的話,當顧琮把葉片擡到最高時,本可以繼續飛走的蝴蝶,翅膀收攏,落在葉尖。
一心多用,逗草的同時,席冶執刀的手亦沒停,同樣的事,他已經做過一次,誰料,回過神來,他新刻好的關節,完全無法與其他匹配。
因爲那是顧琮的腕骨。
他曾親眼描摹,親手丈量過。
近在咫尺的正主卻沒認出來。
誰叫他此時僅有十八歲。
見青年握着塊假骨頭髮了好久的呆,顧琮努力操縱着體內滿到稍顯阻塞的靈力,讓自己的光芒暗淡幾分。
他沒談過戀愛,卻直覺對方在思念誰。
沈清疏嗎?
老實說,雖然自己擁有原主宋鶴的全部記憶,可他很難共情宋鶴的喜歡,更缺少那種赴湯蹈火也要保對方平安的決心。
【所有的任務都是這一類嗎?】開門見山,顧琮問,【愛來愛去?】
0028:【正式入職後可以換部門。】
【但新手任務沒得選。】
話音剛落,停在顧琮身上的蝴蝶顫了顫,腥甜的鐵鏽味瀰漫開來,他看見青年面不改色割開指尖,用血,浸透掌心雕好的“零件”。
0028見怪不怪:【本命法器需要蘊養,就是這法子粗暴了點。】
它以爲顧琮是被嚇到,到底只有十八歲,尚未出象牙塔的年紀,父母疼愛,老師欣賞,同學友愛,根正苗紅長在法治社會的太陽底下,乍然見到個拿刀把自己割得皮肉翻卷的瘋批反派,總歸會犯怵。
可還沒等它告知對方馬賽克和諧功能的存在,顧琮就顛顛自己葉尖上的蝴蝶,引得青年擡頭望來。
他沒有嘴。
青年卻像讀懂了他的心意,淡然:“不疼的。”
最開始,顧琮還以爲對方能與植物交流,嚇了一跳,收斂神思,過了幾天,他才發現,青年只是單純地喜歡自言自語,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池裏的游魚。
流雲山中歲月靜好。
外界卻早已因“宋鶴”的失蹤翻了天。
能當男配,宋鶴的家世自然沒得挑,越是強大的修士越難綿延子嗣,宋鶴乃嫡系獨苗,遲遲未歸遍尋不到,若非魂燈仍亮着,只怕要鬧得更狠。
恰逢擅長卜算天機的玄清老祖在外遊歷,途徑宋家,應邀推演,卦象直指流雲山。
一時間,“異仙”席冶的名頭,再次讓各門各派人人自危。
這亦是沈清疏和秦寂預想中的發展:
異仙過於強大,單靠他們三人的力量,斷沒可能攻上流雲山。
多年來,流雲山與修真界割地相望,井水不犯河水,口說無憑,唯有讓其他門派切實感受到席冶帶來的威脅,發覺對方有干預修真界的想法,如此才能成事。
最重要的一點,因得幼時那次相遇,沈清疏知曉席冶想做一具本命傀儡。
傳言中,異仙無法下山。
但傀儡呢?
到時,那些僕從般對席冶俯首稱臣的猙獰怪物會不會一起跑出來,修真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最少元嬰期的修爲,成千上百,定會擾得天地大亂。
然而,理由找得再冠冕堂皇,沈清疏也騙不過自己的心。
閉眼打坐時,他靈臺一片混沌,陰惻惻的低語不絕於耳:
【你怕他。】
【沈清疏,你在恐懼。】
【你只是純粹想要他死。】
【……讓我想想,是因爲他親手殺了你的靈鳥再縫起來?】
唰地。
千里之外的顧琮睜開眼睛。
矮小的視角陡然拔高,他下意識動了動葉片,卻抖落兩根潔白的羽毛,一頭從樹上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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