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秒的天堂
寒假期間,秦雪的樂隊像模像樣組起來,開始正式排練,這一日,小歌和鍾淺應邀一起來圍觀。結果,排練變成了K歌,還有樂隊現場伴奏,那體驗,用小歌話說,相當震撼,相當享受。
小歌人如其名,愛唱歌,有一副好嗓子。秦雪表示,可惜一山不能容兩隻母老虎,否則可以算你一個,但你可以隨時過來玩,甭客氣。
其實小歌更感興趣的是,那個高高瘦瘦的鍵盤手好酷啊,那手,那側臉……秦雪潑冷水,但凡長成這樣的生物,不是已經有了女朋友,就是有了幾個女朋友,要麼就是有了男朋友。
於是,等樂隊其他成員離開後,三個女生由剛纔那男生聊到其他男生,進而聊到愛情。愛情,真是個讓人心如小鹿亂撞兩眼冒心心的話題。
論感情史的豐富和年限,自然沒人敢跟秦雪搶第一。
她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講了自己的“三初”。而且,統統發生初三之前。因此小歌那純純的戀情也被她稱爲幼稚園級別。輪到鍾淺,小歌替她說,“她還沒有。”
鍾淺幽幽接過:“初戀……有的。”
另外兩隻驚詫,“什麼時候?”“結局?”
“人家沒看上我。”
小歌不忿,“真的假的,這男的瞎了吧?”
秦雪點頭,“必然是瞎了。”
正在開會的某人眼前一黑,接着又打了個噴嚏,把正在彙報工作的下屬嚇得一哆嗦,不知自己哪裏出了差錯。鍾季琛擺擺手,示意他繼續。
會議全程一共打了三個噴嚏。以至於下屬們都有些面面相覷了。等鍾季琛一回辦公室,祕書就體貼地送來一杯東西,淡淡的味道有點熟悉,他想起,是板藍根。
祕書解釋,“最近降溫,家裏老人孩子都在喝,我也在手邊備了點兒。”
鍾季琛道謝,端起喝了一口。
祕書又說,“這幾天事情多,您休息得少,免疫力會下降,要不我給您拿點帶回去喝?”
鍾季琛放下杯子,淡然一笑,“不用,我家裏也有。”
祕書往出走的時候心裏還嘀咕,老闆今兒是怎麼了,這一笑就夠稀奇了,那表情怎麼跟小孩子炫耀什麼似的,嗯,她兒子每次跟小夥伴說我家也有某某玩具時就這樣……趕緊打住,這比喻太大不敬了。
晚上七點,鍾季琛結束了一天工作,趕回住處。
等紅燈時,有點似有如無的急切。上樓,出了電梯門,就見自家門前地上坐着一人,半大的人,低頭玩手機,旁邊一隻鼓鼓囊囊的大揹包。
聽到動靜,鍾淺立即擡頭。
一晃又是幾天沒見。鍾季琛面色平靜地走過去,“怎麼不跟公寓管家要鑰匙,在這等多久了?”
“我喜歡這樣。”鍾淺慢吞吞起身。
鍾季琛用密碼開了門,她隨後跟進去,放下包,狀似無意地問:“你喫晚飯了麼?”
“還沒。”
“我也沒有。”
他正想說出去喫,就見鍾淺熟門熟路跑向廚房,很快又跑回來,語氣埋怨:“我就知道,你這裏又什麼都沒有了。”說着一陣風跑到沙發邊,拎起大包,“幸好我早有準備。”
她打開包,拿出一包塑封裝的青菜晃了晃,鄭重宣佈:“今晚我們喫火鍋。”
鍾季琛都看傻了,所以她那一大包裏裝的是這些?他還以爲是故事書。
“我這裏沒有鍋。”
“有的。”鍾淺得意道,“上次我在網上買的,還沒拆封呢,我剛看到了還在廚房櫃子裏。”話音未落,人就拎着東西再次衝向廚房。
鍾季琛緩緩坐在沙發上,輕輕呼口氣,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心情。
沒多久,紮了圍裙的鐘淺又出來喊,“過來幫忙。”
鍾季琛嘆氣,起身,脫了西裝,摘了袖釦,認命地過去。
餐桌上已經擺的滿滿,青菜肉類菌類豆製品還有海鮮,鍾淺端着裝了水的電火鍋進來,他忙接過,放在中間,聽她吩咐,“把這些包裝都拆開,我去拿盤子,先拆青菜,我要洗。”
等兩個人坐下時,火鍋已經沸騰,香辣撲鼻。
鍾淺一邊念着好餓好餓,一邊勤快地往裏添菜,順便支使一下某人,“那個那個也放一點。”
隔着霧氣繚繞,鍾季琛看對面,生動的小臉,頭髮紮成馬尾,額角有些淺淡微卷的茸毛,在燈光下纖毫畢現,鼻尖還有亮晶晶的汗。
鍾淺用勺子撈了一點肉,蘸了醬嘗一嘗,“熟了,可以吃了。”
見對面人不緊不慢、很斯文很有型地夾了一點送進嘴裏,她問:“好喫嗎?”
鍾季琛點頭。
“那就多喫點,多喫點牛肉。你都瘦了。”
最後四個字聲音極低,幾乎淹沒在火鍋翻滾聲中,他卻聽得心裏一熱,又聽她問:“最近很忙嗎?”
“還行,一直都這樣。這些都是你自己去買的?”
“嗯,我現在是買菜小能手。”
他讚許一笑。
被這暖意和光亮薰陶着,渾然忘了此時是寒冷的冬夜。無論未來如何,有這一刻,都是值得的。
終於喫完,鍾淺捂着胃站起,“你負責洗碗。”
鍾季琛看一眼狼藉的一桌,“等明天阿姨過來弄。”
“不行,今天的事情今天做,你也要享受一下勞動的樂趣。”
鍾淺大義凜然說完,來到客廳,懶懶往沙發一靠,隨手拿起遙控器。見鍾季琛隨後踱過來,她擡眼:“這麼快?”
“等會兒再洗,我先歇歇。”
鍾淺笑,又說:“你去那邊坐,我要躺着。”說完抱着一隻靠枕躺下,霸佔一張長沙發。完全一副鵲巢鳩佔狀。
某人在角落哀怨地坐了一會兒,在電視散亂的雜音中,忽然聽到幽幽響起的三個字:“鍾季琛。”
最熟悉的三個字,卻聽出了最陌生的感覺,帶着點拖音,帶着點懶,像是自言自語,他第一次聽人把自己名字念得這麼隨意,這麼的……千迴百轉。
他回頭,眼神奇怪地看她。
鍾淺卻仍然看着電視,“你該不是沒洗過碗吧?”
“……”
她扭頭,捕捉到他臉上一絲不自在,立即笑出聲,“還真被我猜中了。”
十分鐘後。
鍾季琛站在廚房水槽前,紮了一條充滿違和感的碎花圍裙,在某人監工下“享受”勞動樂趣。沾了洗滌劑的碗盤變得格外滑,啪,泥鰍一般從手裏溜出去,壯烈了。
鍾淺咬着酸奶吸管,蹙眉:“第三隻了。”
“……好貴的。”
“又不是沒錢買,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某人語氣也不怎麼好,畢竟接二連三失手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他捏起碎瓷片,毫不客氣地丟進腳邊垃圾桶。
鍾淺心說,洗碗水平不怎麼地,這丟東西動作還挺帥,有股子敗家的帥氣。
再一看人,肩寬背直,今天穿的白襯衣,款式修身,衣領挺括,下襬內扎,黑色西褲顯得腿更修長。因爲幹活,袖子擼到手肘,隨着手中動作,小臂肌肉線條一跳一跳……
鍾淺想到白天秦雪說的,男人好身材的標準就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她忽然覺得,今天火鍋底料有點鹹了。
等鍾季琛洗完所有碗盤,鍾淺總結,這人要是多進幾回廚房,大概要破產了。鍾季琛則想,這種破事兒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
時間不早,兩人各自洗漱,進入今晚的正題。
鍾淺穿着自帶的睡衣,乖乖躺在牀上。睡衣毛茸茸的料子,白色底子綴滿黑色梅花型小狗腳印,所以她呆呆看向天花板時也像極了小狗溼漉漉的眼神。
鍾季琛推門進來,他今晚也特意換了一套保守的兩件套睡衣,儼如慈父,走到牀前說:“起來。”
鍾淺不解看向他,看到他手裏的吹風機,心裏一暖。坐起,卻不伸手接,“你給我吹。”
她的頭髮很長很厚實,託在手裏沉甸甸,鍾季琛第一次做這個,動作生疏,卻又耐心至極,又像是怕弄斷一根頭髮,所以就很慢,很慢。
鍾淺背對着他,感受着他的手穿過自己發間,感受到那她不知該如何定義的感情聚在五指,經由每一縷髮絲傳遞給她。淚水靜靜流下來,像蟲子爬過臉龐,很癢,她擡手悄悄擦去。
整個過程只有嗡嗡的電動聲。
鍾淺帶來的書名字是《夏洛的網》。
書很新。卻能看出年頭不少。
鍾淺輕聲解釋:“那會兒學校很流行這個書,我就讓人買了一本。你不許偷工減料哦,我現在可不是容易糊弄的小孩子。”
她說得輕鬆,鍾季琛卻喉嚨一堵,暗自調整,輕輕翻到第一頁——
“爸爸拿着那把斧子上哪兒去?”擺桌子喫早飯的時候,弗恩問她媽媽。
“上豬圈去,”阿拉布爾太太回答說,“昨天夜裏下小豬了。”
“我不明白,他幹嗎要拿着把斧子去,”只有八歲的弗恩又說。
“這個嘛,”她媽媽說,“有一隻小豬是落腳豬。它太小太弱,不會有出息。因此你爸爸拿定主意不要它。”
“好殘忍的爸爸。”鍾淺小聲說。
鍾季琛擡眼,只看到她扇動的睫毛,無辜得很,他低頭,繼續。
落腳小豬沒有被殺死,父親把它作爲禮物送給小女孩,小女孩每天抱着它親吻它餵它牛奶。小豬每次喝牛奶時,都會用深情的眼睛看着她。
聽到這一句時,鍾淺會心一笑。
他的聲音真好聽,低而不沉,有種獨特的清朗,有點幼稚的故事在從他嘴裏講出來,別有一番味道,如果她現在是個七歲小女孩,這必然是一種單純的享受……她翻了個身,背對他,嘀咕一句,“這樣躺着比較舒服。”
鍾季琛閉了下眼,這樣的確容易些。
故事講的是生活在農場裏的一隻小豬,它有一個朋友,一隻叫夏洛的蜘蛛。
鍾淺睡着了。姿勢換成平躺,呼吸細細長長。
鍾季琛看了眼手錶,零點二十四分。
他放下書,起身幫她把被角掖好,又幫她捋了捋頭髮,髮尾還有點潮溼,微微卷曲,在他手心裏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放下。彎下腰在她額頭印上輕輕一吻,晚安,淺淺。
鍾季琛日程一向排得很滿,年底更是忙到巔峯,而且聶醫師也說過,這種事不能急於求成,要循序漸進。所以,鍾淺的第二個心願被安排在春節後。
以往都是鍾家父母回國過年,今年鍾母身體欠佳,於是鍾季琛飛過去陪二老過除夕,順便跟父親商討下公司幾個重要項目。而方瑩這邊,家世敗落多年,父母早已不在,如今也不需要在公婆面前點卯,年節於她意義不大,乾脆偕同男友帶了鍾淺去日本泡溫泉度假。
鍾季琛初三回國,和提前回來的鐘淺會合,飛往冰城。
鍾淺的第二個心願是,看冰燈,滑雪。
拆開信封時,鍾季琛便涌起幾分雀躍,滑雪,他喜歡。而且在廣闊的冰天雪地裏相處,也不會像上次那般侷促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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