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秒的天堂
他坐長沙發上,鍾淺枕着他的腿,閉着眼享受着細緻的清涼,懶懶地答:“因爲我是一棵草。上輩子受你滴水之恩,這輩子涌泉回報。”
“說什麼?聽不懂。”
“文盲。”
鼻子又被他捏一下,她誇張地揉一揉,問:“你喜歡我的鼻子?”
“嗯。”
“你是因爲喜歡我的鼻子才喜歡我的嗎?”
“大概是。”
“你怎麼不問我喜歡你什麼?”
“不問也知道。肯定是哪兒都喜歡。”
某人答得大言不慚。鍾淺咯咯笑起來,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小腿跟着晃啊晃,她伸手捏他臉,“比古城牆還要厚的臉皮,歎爲觀止。”
敷了一會兒冰,腦子也清醒了些,她這纔想起挎包裏的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分別來自秦雪和小歌。她發了一條信息,說要自己逛逛,讓她們不用擔心。想了想,加上“晚上見”。然後關機。
又要來鍾季琛的手機,問:“可以嗎?”
他點頭,眼裏只見寵溺。
她按了關機鍵,和她的並排放在旁邊小桌上。衝他一揚下巴,“從現在開始,你是我一個人的。”
鍾季琛笑。
他又想到那個問題。
愛這個詞,太抽象。他缺的,他需要的,大概就是這份柔軟。就像此刻她靠在他肩頭的依賴姿態,就像繞在他指間一圈又一圈的髮絲,就像他擁她入懷時胸腔裏涌動的情緒,就是這種種的柔軟讓他置身天堂。
鍾淺回去時天已黑。進門時語調輕快,“我回來啦。”
看到房間裏的情形,卻感覺到不對勁。
小歌和秦雪還穿着白天的衣服,仔細打量她後,秦雪臉色微變,連珠炮般開腔,“你還真是去逛了?心夠大的啊,我們都要擔心死了你知不知道?電話還關機,我們報了警,再不回來就要全城搜索了!”
鍾淺愣,“我發了信息。”
“發信息?”秦雪瞪眼,“誰知道是真是假?萬一是被壞人綁了故意發的迷惑我們怎麼辦?”
鍾淺意識到疏忽,忙道歉:“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好了,人這不是回來了嗎?”另一個聲音加進來,鍾淺這纔看到窗邊還立着一位,居然是秦嶽。他臉上難得一見的嚴肅,手裏夾着煙。
“你怎麼來了?”
秦雪“哼”了一聲。
秦嶽沒表情地盯了她一會兒,只說:“沒事就好。”又衝秦雪道:“我先回去了。”說完推門離去。
鍾淺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秦雪恨鐵不成鋼道:“我哥是特意來陪你的。小公主不開心,玩出走,就有人傻乎乎的想當騎士!”
小歌看不下去,叫了秦雪一聲,但眼裏顯然也是有些埋怨的。
秦嶽房間在同一樓層。鍾淺敲到第三下,門開了。
他已經換了浴袍,沒剛纔嚴肅,但依然有些冷淡:“什麼事?”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進門後,鍾淺也不坐。“秦嶽,這段時間你爲我做了很多,我很感動,也很感激,但是有些話還是該先說明,”她頓一下,“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只能做普通朋友。”
她說話時,秦嶽姿態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手裏漫不經心地轉着一支菸。
隔了會兒才表情一鬆,笑出聲,“你想多了,不是說了嗎,少爺我樂善好施。這次來,又不是衝你一個人,秦雪是我妹,我也不放心她。”
他看向她的眼光裏多了幾分輕佻,“再說,你這麼小,什麼都不能做,我能對你有什麼想法。”
話雖然不太中聽,但鍾淺卻是鬆了一口氣。
轉身離去時,卻聽秦嶽又開口:“友情提示,這兩天不要喫熱的和辣的。”
鍾淺心裏一驚,差點就擡手摸嘴脣。
第二天,四人分成三路。
秦嶽去會他在當地的朋友,秦雪去看白族歌舞表演,說是採風。鍾淺和小歌去遊蒼山洱海。昨晚她主動跟她們和好,只是秦雪大概是替自家兄長不平,態度仍有些冷淡。
至於鍾季琛,今天一早的航班去另一個城市,真正的公事。
昨天她聽他說起最近工作生活中的種種,心知講出來的也只是一部分,不由問:“累不累?”
他沉默了一下說:“以後我們只會很累,怕嗎?”
走在山頂長長的棧道上時,鍾淺回憶起這一幕。
她的確是還小,見識和心智都有限。可是成長就像這條上山的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人在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判斷,也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她在四歲那年看他爲了承擔起責任而做出種種努力時,就懵懵懂懂地決定要像他一樣勇敢。
愛情是什麼?
也許,就是找到一個人,陪自己走一條長長的偶爾有曲折的棧道。即便他有時不在身邊,因爲心裏有愛,就不寂寞,始終有信心,有力氣。
她只知道,當她在空中極速下降時的設想,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那麼她會遺憾。遺憾放棄了他。
幾日後,鍾淺終於和她的小貓團聚。
幾個月過去,小傢伙依然小小的一隻,捧在手裏毛茸茸,熱乎乎。胡鬧還記得她,各種熱情,各種舔,鍾淺疼愛得用臉頰貼它腦袋,親了又親。
鍾季琛在一旁看得直皺眉,搶過去丟到一邊,大有代勞之勢。還忍不住問:“這麼想它,當初爲什麼不帶走?”
鍾淺笑着說:“因爲我覺得你更需要它啊。”
他心中微震。雖然在小貓生病那次,摸着它的小腦門的時候就猜到,但是聽到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還是格外的觸動。在你眼中應該是被呵護的那個,默默的用她的方式呵護你。
而此刻鐘淺正全然放鬆,不禁想起另一筆賬,嘟嘴說:“我過生日,你連一句祝福都沒有。哼。”
鍾季琛難得的一臉深情,“因爲想當面跟你說。”
她眼波一橫,“現在說吧。”
沒等他開口,她伸出一根指頭擋住他嘴巴,“等等,一遍不行,要一百遍。”見他瞪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狀,她眼睛一眯:“不願意?”
鍾季琛點頭,又搖頭。逗得她笑起來,認真宣佈規則:“從今天開始,每天說一遍,忘了要罰的,懲罰措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眼珠一轉,又說:“那……禮物總該有吧?”
鍾季琛抓起被丟到一邊的胡鬧,“這個怎麼樣?”
小貓無辜地叫一聲,鍾淺一臉鄙視。
“真要送的話,我要一隻大貓。”
“然後給它起個名字叫琛琛。”
他故意問:“哪個琛啊?”
“就你名字裏那個。”
這一晚,鍾淺又被小歌拉去酒吧,給秦雪捧場,當然真正目的是爲了緩和關係。倆人還準備了花,一大束火紅的玫瑰擺在身邊煞是引人注目。也許更引人注目的是兩張青春十足的與這個環境有些不搭調的臉孔。
於是,問題就來了。
鍾淺正投入地聽着秦雪的煙嗓兒版《甜蜜蜜》,想着自己的甜蜜蜜的小心事的時候,身邊一沉,一膀大腰圓的光頭男人坐了下來。
男人一開口直噴酒氣:“兩位妹妹想喝什麼酒,哥請你們。”
他說話時眼睛直勾勾落在鍾淺臉上,她和小歌對望一眼,就要起身,男人一把拉住她胳膊,語氣無賴道:“別走啊,不給哥面子是不是?”
鍾淺冷聲道:“我們要喝的酒你請不起。”她用力甩手臂,可是這傢伙的手跟鋼筋鐵鑄般,紋絲不動。
男人得意:“只要你報出名字,哥有的是……”錢字只發出一半,臉上嘩地一涼,鍾淺另一隻手拿着空了的酒杯。男人一摸臉,“媽的,別給臉不要臉!”
他這麼一吼,就見不遠處的一桌,四五個人霍然起身。
鍾淺剛抽出的手被他再次抓住,這一次用足力氣,她疼得吸氣,小歌見狀,抱起玫瑰就往男人臉上砸,“再不放開我們就報警了。”
男人沒防備,被玫瑰刺劃破臉,怒極,手卻不鬆,鍾淺想踢他要害,卻被他先發制人,手腕一翻,她慘叫一聲,上身被按在桌上。
男人俯身下流地貼上她後背,嘴裏罵咧道:“敬酒不喫喫罰酒,哥看上你是你運氣,裝什麼裝?”
小歌也被他趕過來的同夥制住,只有口頭恐嚇的份兒。
動靜鬧得這樣大,周圍人都看過來,卻忌憚這幾位,不敢管閒事。臺上音樂戛然而止。秦雪衝在最前頭,人沒到手裏啤酒瓶先揮過來,“他媽的敢動我姐們兒,活膩了是吧?”
男人的光腦門見了血,爆了句粗口,手下紛紛抄起傢伙。
鍾淺被救下來,但是幾個學生對幾個職業混混,很快就落了下風。尤其是秦雪,成爲頭號被攻擊對象。她當初爲了低調沒報過家門,此時衝着酒保喊報警,這傢伙抓起手機,一聽混混喊了句:“誰他媽敢報警老子給他開瓢!”立即就慫了。
然而,就在秦雪幾人除了她都掛了彩,又高又帥的鍵盤手也爲了護着她即將被酒瓶呼上臉時——
手握酒瓶的混混忽然慘叫一聲,身子被踢飛到一邊去。在他身後,一男子如從天降般,身材高大健碩,往那一站就威懾力十足。就見他漫不經心地活動了下手腕,緊接着一個漂亮的後旋踢,撂倒另一個正打人的混混。
衆人一時傻眼,鍾淺更是一愣,這人她認識。
方瑩的男友,林源。
她想起方瑩曾提過,林源是跆拳道黑帶級別。就在他表演般陸續撂倒所有混混,引得聲聲叫好時,門外傳來警笛聲。
一小時後,一行人從派出所出來。
秦雪家裏打了招呼,做筆錄時沒留下幾個女生的名字。那幾個混混是派出所常客,因公共場所滋事傷人被拘留。林源查看了下鍾淺的手臂,說沒傷到筋骨回去擦點藥油就可以,但保險起見還是送她去醫院看看。
鍾淺搖搖頭,跟他道謝。
出於某種心理,她對這個人一直心存牴觸,他越是對方瑩溫柔體貼,對她會來事兒,她就越警惕排斥。所以此時,她除了感激還生出幾分歉意。
林源開車送鍾淺回去,鍾淺請他再幫個忙,這件事不要告訴媽媽,他點頭,說理解,笑了下又說:“其實你們母女倆還都挺關心對方的。”
說完意識到這話不對,立即轉移話題,問起鍾淺的校園生活,順便提幾句從方瑩那裏聽到的,比如剛在某個競賽拿了名次,比如前陣子去美國交流學習。
鍾淺聽得心裏有些酸,她以前也聽過方瑩在牌桌上跟人提她成績如何優秀,當時只是覺得自己跟爸爸的錢財名望一樣,都是她跟人炫耀的籌碼。如今想來,這何嘗不是一個做母親的驕傲呢。
一段鈴音打斷鍾淺的思緒,是林源手機響,他拿起看了一眼,臉色明顯一變。
鍾淺捕捉到這一幕,心不由一沉。等那鈴聲響了幾遍終於消停時,她問:“不接沒關係嗎?”
林源表情這才鬆動一下:“推銷的,打過好幾次了,煩得很。”
鍾淺想說,你可以屏蔽號碼,但還是忍住了。
次日晚餐桌上,鍾淺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下林源近況,方瑩說他在忙生意,具體什麼生意卻不知道,一副懶得過問的語氣。
鍾淺不由多了句嘴:“你們不是在認真交往嗎,怎麼對他的事這麼不關心?”
方瑩振振有詞:“他賺錢賠錢都是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花他一分錢,問多了討人煩。”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怎麼忽然關心起我的事來了?不會是看到什麼了吧?”
鍾淺忙搖頭。方瑩卻繼續道:“我們都是成年人,都能對自己負責,合則來,不合則散,誰也不虧欠誰。”
鍾淺心想,得,戰火又燒到自己身上了。但願林源沒有搞小動作,但願媽媽真的像她說得這般瀟灑。
酒吧一事,處理得還算妥善,並未傳到鍾季琛耳朵,鍾淺也就不會主動講,免得他擔心或者乾脆限制她交友。她出生於溫室,卻不想一直做溫室裏的花朵。
經過這一次,秦雪和鍾淺恢復邦交,某天課間找到她壓低聲音說:“佔你便宜的那個混蛋被收拾了,具體就不跟你描述了,反正夠他在牀上躺三五個月的。”
鍾淺沒想到她這般仗義,真誠道謝,秦雪卻嘆一聲:“我哪有那本事啊,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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