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程安此行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代替他的資助者參加這場宴會。
作爲程安的女伴，沈絨自然也要前往。別的忙她或許幫不上，但在這種場合只需做個安靜懂事的花瓶，實在不難。
是日上午，沈絨在甲板上的休息區看海時，無意中聽到鄰近座位兩人的閒聊。
兩位女士將出席今晚的宴會，正在談論她們精心準備的妝容和衣着首飾，分享穿搭心得。
其中一人道：“其實穿什麼顏色都可以，只要不穿紫色。”
另一人附和：“是啊，這場宴會應該沒人穿紫色吧？楚星鸞的那條微博都上了熱搜。”
聽到楚星鸞的名字，沈絨便留了神。之前崔小圓囑託她幫忙要女神的簽名，沈絨正愁不知怎麼接近楚星鸞。
沈絨聞言打開微博，果然見熱搜榜上“楚星鸞絕美禮服”的詞條熱度居高不下。點進詞條，入目便是楚星鸞工作室發佈的幾張照片。
照片上用人臺展示了一襲大拖尾禮服長裙。絲綢層疊流動光澤，飄逸似雲霞，非常優雅，整體呈現一種夢幻的淡紫色。
無論版型還是衣料，的確很美。細節處也下足了功夫。
網友還扒出，這件禮服系出名門，由國際上享有盛名的時尚大佬特別爲楚星鸞定製。
國內娛樂圈裏，沒有第二個女星享有此等待遇。難怪這條微博能迅速登上熱搜榜，評論裏滿是粉絲們的留言——
“這裙子也太好了吧。神仙設計！”
“我預感這條裙子會影響今年的時尚流行。”
“樓上不用預感，肯定會。這位設計師可是國際時尚圈的大佬，今年來作品雖然少，但每一件都是引領潮流的精品。”
“賭一包辣條，下一季的流行色是紫色。”
“楚女神真是被上天眷顧的女人，連這麼著名的大佬都出山親自爲她設計。”
“這種禮服版型特別挑身材，沒有幾個人能駕馭。好想看女神穿上的樣子。”
“好奇女神會穿着它參加什麼活動。”
……
而微博世界之外，兩位女士仍在閒聊。她們談的不是什麼私密話題，無需刻意避人，聲音順風傳來，沈絨很快就提取出了關鍵信息：楚星鸞會穿着這條長裙，出席今晚的宴會。
以楚星鸞的美貌，加上這條裙子，絕對足以豔壓全場。
普通人忌諱撞衫。但在這個以定製爲主流的圈子裏，撞衫的概率極小，撞色卻時有發生。
撞色不可怕，誰醜誰尷尬。對自己的容貌再自信的女人也不會想與楚星鸞比美，很多參加宴會的女士都選擇避開紫色禮服。
沈絨想了想，確定自己準備的裙子不是紫色。那就無妨。
楚星鸞將參加宴會，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沈絨打算在晚宴手袋裏放入紙筆，到時幫崔小圓拿到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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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沈絨回到客房，爲晚宴做準備。
她發現桌上多了一隻精美的禮盒，尺寸不小。香檳色絨緞盒面泛着柔和光澤，沒有任何圖案或文字，僅繫着一條絲帶。
她以爲這是遊輪上的客房服務所提供，沒有多想，拆開絲帶。
沒想到，盒子裏用綢緞包裹着一襲紫色禮服長裙，還有配套的手袋與鞋。
沈絨的心情沉了下去，她認得這條裙子。
裙子款式的設計者，是一百多年前霍家一位有名的小姐。霍家嫡系有嬌養女兒的傳統，霍家女雖不繼承家業，但地位尊貴，其中不乏才華出衆者。那位小姐婚後長期旅居歐洲，被多國王室奉爲座上賓。她還親自設計過一些珠寶服飾，都被霍家精心保存至今。
沈絨年少時很喜歡這條裙子的款式。那時她年齡尚小，不適合穿着這種風格，只能收藏。於是霍家裁縫根據一百多年前的古董裙，製作相同款式的“復刻版”，作爲她的無數收藏之一。
平民追求時尚，每一季都有新的流行。但上流社會更看重所謂的“傳承”。舉例言之，像楚星鸞這樣的平民明星，可以花大價錢請著名設計師爲自己量身打造禮服，卻不可能擁有這樣一條有自家家族歷史的裙子。
除了款式，這條裙子的面料也極爲特殊。
淺紫色的料子，接近被稱爲“雪青”的那種傳統色彩，卻並不完全相同。面料泛着淡淡珠光，質地輕軟如風，肌體觸感舒適。丁香花暗紋非常低調，在光線下細看才能隱約見出。
這種面料，是十多年前，一名霍家設計師根據沈絨的膚質、膚色和偏好設計。他在工廠裏專門開了幾條生產線，製作出幾種獨特的衣料並註冊了專利。這些專利不出售，爲霍傢俬有，僅僅被作爲沈絨個人的衣料。
沈絨還記得，這種衣料原本被設計師取名爲“丁香結”。母親聽說後淡淡道：“古人多用‘丁香結’比喻愁緒難解，這意思不大好。”
那設計師是混血兒，從小在F國長大，對中國傳統文化了解不多，聞言立刻道歉，給面料改了名。至於改成什麼，沈絨倒忘了……
無論如何，這套衣飾只可能來自霍家。
霍家人又想做什麼？
沈絨默默收起衣飾，蓋上盒子推到一邊，當它不存在，眼不見爲淨。
卻不料，當她打開衣櫃時，發現原本掛在那裏的禮服不翼而飛。那是上船前與程安一起選購的、爲晚宴準備的服飾。
沈絨立刻用內線電話聯繫客房服務。服務生趕來，向她鞠躬道歉，解釋他們是按照譚先生的吩咐取走那套禮服，代爲保管，下船時再送回。
解釋完，服務生小心翼翼道：“譚先生讓我轉告您一句話：少爺說，您是他的未婚妻，也是霍家小姐，在正式場合的穿戴應該符合身份……”
沈絨都快氣笑了。
以前在霍家時，沒人敢教她什麼是符合身份，因爲霍家大小姐就是身份，只有別人學她，沒有她學別人。如今蘇嘉明卻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叫她“符合身份”，這其中何嘗沒有諷刺意味？
服務生見她臉色不好，最後一句話說得特別小聲：“……不宜穿別的男人買的衣服。”
這話她並未聽清。
她回憶起自己年幼時曾讓蘇嘉明穿上小裙子，把他當成漂亮的玩具娃娃，給他梳妝打扮。當年他總是乖巧配合，逆來順受，其他人也不敢當着她的面嘲笑他，但焉知他長大後回想起來沒有怨氣？
想到這裏，她心底的火氣降了幾分。
以前她雖是年幼無知，但確實太嬌慣，不懂體恤他人感受。這次就當是他的報復吧。“譚信在哪兒？”沈絨知道，這裏只有譚信說話才管用。
“我們也不清楚。”服務生囁嚅着，誠惶誠恐，“實在抱歉，請沈小姐原諒。”
服務生只是奉命辦事，沈絨不可能拿對方撒氣。
交涉無果，沈絨十分無奈。即使現在聯繫上譚信，估計對方也不會違抗蘇嘉明的命令。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還要化妝、做頭髮，已經無暇再想辦法另尋一套禮服。她知道，霍家那邊一定是算準了她別無選擇。
服務生似乎想起了什麼，補充道：“譚先生還說，這套禮服的面料是當年夫人爲您定製的。如果夫人還在世，應該也會希望看到您穿上它。”
明知是譚信爲了給她一個臺階下而找的藉口，她也不得不讓步，因爲這場晚宴對程安很重要，不能破壞掉。
她只能咬牙換上這套來自蘇嘉明的禮服。
禮服剪裁異常合身，不差毫釐。配套也是輕便的平底鞋，符合她的習慣。
她站在鏡子前看了看，雖然不願承認，但這套服飾的確比她之前準備的那套好看許多。
蘇嘉明有這麼好心嗎？難道其中有什麼糖衣陷阱？
她把所有東西仔細檢查了幾遍，確保沒有異常。這套服飾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它與楚星鸞撞色。
當她畫完妝、做好頭髮，時間差不多了，門鈴聲響起。
打開門，是程安。
他已穿戴完畢。平日裏他就能把日常衣服穿得很好看，此時的西服造型也很清爽，配上清雋的容貌，更顯溫文爾雅。
當他看到沈絨的裝束時，露出意外神色。
她有點尷尬：“抱歉，之前那條裙子我不小心弄髒了，只好臨時換一件。”
程安微笑：“沒什麼，這套新的更適合你。有這樣美麗的女伴，我今晚一定被人羨慕。”
見他如此善解人意，沈絨鬆了口氣。還好，程安沒有追問這套新服飾的來歷，雖然它看上去就不是她的收入水平能負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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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沈絨與程安一道，準時來到宴會地點。
宴會廳前，賓客遞出邀請函，上有驗證身份的隱形條碼。服務生接過，機器自動掃描，發出“滴”一聲輕響，表示通過。
“兩位請進。”服務生彎腰迎接他們進入。
踏過地毯，兩人並肩沿走廊入內，步入一片華燈璀璨。
巨大的水晶吊燈燈組宛如一道銀河，自頭頂傾瀉而下。夢幻般的燈光映照在大理石上，泛着晶彩。
大廳內，玻璃杯壘成足有一人高的金字塔，侍者從頂層澆灌香檳。酒液汩汩瀉落，涌出氣泡。
沈絨感到周圍一些女賓向她投來若有若無的視線。環視四周，只見衆多女賓中再無第二抹紫色，她便猜到了原因。
紫色不同於紅、白、黑之類的晚宴禮服常見顏色，這種顏色相對少見，一旦撞色就特別顯眼。
大概其他人也是好奇：什麼人敢與楚星鸞撞色？
沈絨暗自苦笑，只能裝作渾然不覺，把注意力放在宴會本身上。
自從她離開霍家，就只在作爲侍應生時見過這種宴會。數年以來，這是她作爲賓客參加的第一次。
侍者託着銀盤，往來送酒。酒臺邊，賓客三五成羣地聊着天。
以前沈絨還是霍家大小姐時，只要參加宴會，必然是許多賓客殷勤追捧的對象。她不耐煩應付那些急於討好的人，很少參加名目繁多的大型宴會，即使出席也多是陪父親露個臉而已，待一會兒就走。那時的她有任性而爲、我行我素的權利，自然不需要什麼社交技巧。
直到後來她兼職侍應生，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精，才發現宴會上賓客的言談舉止也有那麼多門道：如何搭訕，如何回答，如何選擇話題，如何結束談話，如何引見與被引見，如何隱晦地傳達信息，等等等等，都是一門學問。
不過她也僅僅是見識過而已，對此沒有興趣，更不擅此道，此時就安靜地做個隱形人。
現在，程安被引見給一位商界人士。看他們聊起來充滿興致的樣子，應該一時半會兒抽不出身，沈絨便隱遁到人少的自助食物區。
長桌上擺滿各色精緻美食，供人隨意取用，卻乏人問津，大多隻充當了裝飾品，畢竟沒人是爲了填飽肚子而來。
沈絨用餐盤取了幾枚甜點，都做得很小巧，女士也能一口一個，不弄花妝容。
她端着食物，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坐坐，這時忽聞不遠處有人道：“楚星鸞來了。”
沈絨不是追星族，但她從小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楚星鸞這種既有頂級顏值、演技又絕佳的大美女，沈絨一直是比較欣賞的。更重要的是，她還要爲崔小圓拿到簽名。
於是，爲了接近楚星鸞，沈絨放下食物，走入人多的大廳。
在衆人中，無需多張望，她一眼就望見了目標，因爲太顯眼，就像無數黯淡星辰中一輪皎潔的明月。這時沈絨才真正相信一句話：美貌會讓人發光。
楚星鸞果然穿着那套大拖尾紫色禮服裙。裙子足夠美，卻遠不及穿着它的人。
美人肩線優美，腰身盈盈一握。淡紫色衣料襯得膚如凝脂，一掛鑽石項鍊綴在天鵝般的頸項上。
整個人明豔張揚，不可方物。
的確是豔壓羣芳，大廳中任何女人在她身邊都會黯然失色。
好幾個男賓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她身邊，更多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她。她就像被騎士簇擁着的無冕女王。
不愧是國民女神，沈絨暗暗在心底點贊。
她還記得楚星鸞首次出現在大衆視野中，是在一檔選修電視節目上。
當時沈絨還是霍家的豌豆公主，不識人間疾苦，而楚星鸞家境貧寒，中學畢業就開始打工養家。
沈絨偶然看到這檔節目，才知曉原來世界上還有如此貧窮的人家，令她同情。不過作爲顏狗的她也堅信：這麼美貌又這麼努力的仙女，未來一定會很好。
如今，楚星鸞的確發展得很好，堪稱平民跨越階層的傳奇。
沈絨始終記掛着簽名的事。但目前楚星鸞是衆星捧月的焦點，沈絨不便貿然上前，只能暫時停留在附近，等待合適的時間。
中途程安過來與她說了幾句話，很快又被其他賓客拉到別處去了。看得出來，程安在這種場合應對自如，她就更不必去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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