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作者:風過南國
另一座城市。

  遊輪之旅結束後,朱莎母女在這座城市定居,徹底擺脫了錢胖子。

  魏老三爲她們提供一套寬敞的公寓作爲住所,安排女孩進私立小學,還幫朱莎的父親還債,幫她的母親治病,並按月給朱莎母女打生活費。

  看上去這很像包養,但其實不是。世界上沒有哪個金主會對被包養者恭恭敬敬,連手指頭都不敢碰一下。平日裏魏老三並不出現,不會干擾她們的生活。

  朱莎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的生活突然改變,籠罩在頭頂多年的烏雲剎那散去,陽光照亮世界,一切都變得比她曾經指望過的最好的可能性還要好。

  每天早上,當她目送女兒揹着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走進學校時,都不由得在心中感恩祈禱。

  她試探着詢問過魏老三。他不僅沒有給出答案,反而問她是否認識霍家人。她當然不認識。

  直覺告訴她,這可能與沈絨有關。無論猜測是否正確,單憑在遊輪上沈絨對她伸出援手,就足以令她銘記於心。

  這些年來,作爲被包養的情婦,她一直擡不起頭來,沒有正常的社交關係。圈子裏的貴婦小姐們看她的目光總是飽含鄙視。她很有自知之明,誰能看得起靠賣身賺錢的女人呢?

  沈絨是第一個提出想幫她走出困境的人。雖然她辜負了這份好意,卻心懷感激。

  女兒白天去學校,朱莎獨自一人無事可做,想嘗試自食其力,於是找了一份便利店收銀員的兼職工作,每天工作五小時。

  首月收入,她準備全部用來購買一份心意禮物,加上女兒用黏土捏的小兔子,一起寄給沈絨,表達感謝。雖然禮物不貴,但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靠自己的勞動掙得,是乾乾淨淨的。

  生活平靜而充實,直到變故猝然發生。

  這天下午,朱莎下班去接女兒放學。出了地鐵站,爲抄近路,走進一條小巷。

  之前她多次經過這條巷子,已經熟悉。此時白日昭昭,這座城市的治安也挺好,誰也難以預料到危險的來臨。

  寂靜的巷子裏,她毫無防備地前行,一步一步踏着足音。

  地面上忽然出現的影子讓她意識到,有人悄無聲息地逼近身後。

  變故發生在瞬息之間。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兩名體格高大的男子從身後控制住。浸透七氟醚的厚紗布捂住了她的嘴。

  她試圖掙脫,但在懸殊的體力差距下毫無希望。十幾秒鐘後,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兩名男子迅速把她抱到巷子盡頭,那裏停着一輛廂式旅行車。車廂內,一人掏出注射器,向她的頸部注射麻醉劑,以確保七氟醚失效後她不會立刻醒來。

  車啓動,迅速駛離現場,揚起淡淡塵埃,又很快落定。

  日光斜照的巷口,有流浪貓輕盈竄過。巷內依然一片寧靜,沒人知道發生過什麼。

  ————————————————

  朱莎醒來時,身在陌生的房間,光線昏暗。她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着。白熾燈管發出嗡嗡聲,宛如幻聽。

  動了動身體,她發現自己被鐐銬固定在椅子上。冰冷的金屬咬緊了手腕和腳腕,動彈不得。

  她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但這是爲什麼?她不是富人,更無權勢。

  正當她茫然失措之際,房門吱嘎一聲打開,有人從門外的陰影中向她走來。

  嗒,嗒,嗒,腳步聲漸漸逼近。

  是綁架者來了嗎?她渾身一僵,心懸了起來。

  當來人從陰影中顯露出外貌時,朱莎十分意外,因爲對方看上去實在不像綁架犯。

  這名年輕的陌生女子,烏髮雪膚,雙脣柔軟水潤,氣息沉靜。

  對她的第一印象可以概括爲四個字:很美,很冷。

  更奇特的是,她穿着一身流水紋素色正絹和服,足踏木屐。宛如影視劇裏的傳統東瀛女子,隨時可以走進一片紛飛似雪的落櫻之中。

  朱莎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否還在華國?對方是否能聽懂中文?

  “你是……”她試探着開口,心中仍抱有希望,或許對方不是壞人。

  “我是幸子。”對方說的是中文,但下一句話就打碎了朱莎的幻想,“也是綁架你的人。”

  見對方不似開玩笑,朱莎心中一緊:“這是哪裏?綁架是犯法的,我不認識你,你爲何這麼做?”

  幸子淡淡道:“這是你逃不掉的地方。至於原因,不妨告訴你:因爲你認識沈絨,而她是我的仇人。”

  朱莎沒想到,原來事情與沈絨有關。

  對方道明意圖:“現在她就在這座城市。只要你打電話,找個藉口約她去一個地方,我就放了你,保證你毫髮無傷。否則……”

  說到這裏,她拍了拍手,立刻有下屬模樣的人送上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

  她接過,嫺熟地拉拴上膛,緊接着就是一聲低沉的悶響。子彈穿透窗戶,玻璃應聲而碎。

  “……否則,你無法活着離開這裏。”幸子放下槍,神色毫無波動。

  槍口還縈繞着淡淡的硝煙,火/藥氣息在空氣中瀰漫。

  朱莎嚇得臉色慘白。這不是夢境,也不是影視劇,而是現實裏的真槍實彈。瞬息之間,小小一粒子彈,足以輕易終結她的性命。

  她下意識地向窗外望去。破碎的玻璃窗外是沉沉夜色,一片荒涼,看不到任何建築物與人煙。她的心沉了下去。

  幸子平靜道:“別想了,逃不掉的。配合我,是你唯一的選擇。”

  朱莎定了定神,顫聲問:“你們要對沈小姐做什麼?”

  “何必關心別人?華國有句老話: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看着對方,朱莎深深吸了口氣,腦海裏浮現出四個字:蛇蠍美人。

  “其實這很簡單。聽說沈絨喜歡你的女兒,你只需要在電話裏說女兒病了,在家臥牀休息,很想見見沈阿姨。”幸子繼續誘導,“想想吧,你是受到脅迫,但求自保,不過是說幾句話,其餘事情與你無關。更何況,你我無冤無仇,是沈絨連累你落到這等境地。她理應自行解決麻煩,而不是讓無辜的你受害,對不對?”

  幸子的話頗具誘惑力,像一條瑰麗的毒蛇,沙沙吐着信子。

  朱莎依然保持沉默。

  幸子不再囉嗦:“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我耐心有限。現在你回答我,是否願意配合?注意,你只有一次機會。”

  說着她拿起槍,冰涼的槍口抵住朱莎的額頭。

  恐懼感席捲而來,冷汗涔涔而下,朱莎腦海中一片混亂。她當然不想死,她想看着女兒長大,但她能親手把沈絨推入火坑嗎?

  終於,她翕動嘴脣,木然開口:“好,我打電話。”

  幸子毫不意外,淡淡交待:“你約她見面就好,地址由我們發短信給她。”

  立刻有人取來朱莎的手機,撥打號碼。提示音響過幾聲,電話接通。

  “喂?”那邊傳來沈絨的聲音。

  朱莎喉嚨乾澀,沒有作聲。

  “是朱女士嗎?”

  在幸子逼視的目光下,朱莎艱難開口:“是我。”

  “最近你和蓓蓓還好吧?”對方問。朱莎知道自己應該說蓓蓓病了。她張了張口,轉瞬間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忽然下定決心,急促地大喊:“別過來!這是陷阱,有人要害你,小心!”

  電話立刻被掛斷。

  咔噠一聲輕響,手/槍再次上膛,黑黢黢的槍口對準朱莎。

  幸子厲聲質問:“你找死嗎?爲什麼這麼做?”

  朱莎視線模糊,淚水撲簌落下:“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不知道你與沈小姐有什麼恩怨,但她幫過我,我不能害她……”

  對方沒有做聲,手指扣住扳機。

  朱莎絕望地閉上眼,最後一個念頭是希望魏老三能照顧好她的女兒。

  但她預想的結局沒有到來。

  周圍燈光驟然亮起,房間明亮得宛如白晝。

  幸子放下槍:“恭喜你,朱莎女士。你通過了考驗。”

  朱莎睜開眼,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麼?”

  “剛纔只是演戲,爲了測試你最真實的反應。現在測驗結束,可以放輕鬆。”

  朱莎驚疑不定。

  對方又道:“我不是沈絨的仇人。事實上,沈絨的未婚夫是我家少爺。剛纔與你通話的並非沈絨,是我們的人在模仿她的聲音。”

  說完,幸子拆開槍膛和彈夾,露出裏面的塑料結構。這是一把逼真的道具槍。

  與此同時,有人上前爲朱莎解開手腳上的鐐銬。

  朱莎愣了愣,一顆心這才緩緩放下,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你們爲何這麼做?”她仍不敢放鬆警惕。對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綁到這裏,絕非普通人。

  幸子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她:“朱小姐,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之所以得到魏老三的幫助、改變不幸的命運,都是因爲沈絨。可以說,她是你和你女兒的大恩人。”

  這一點,朱莎之前已經猜到。

  “你想報答她嗎?”幸子問。

  朱莎點點頭。

  “蓓蓓是個可愛的孩子,聰明又懂事。她不想讓你擔心,很多事情沒告訴你,比如她在學校被同學欺負。”

  “什麼?”朱莎睜大眼睛,急切追問。

  “你女兒就讀於這座城市最好的私立小學,同學的家境非富即貴。很多孩子從小就會攀比,捧高踩低,最是勢利。以蓓蓓的情況,免不了受些委屈。”

  這番話聽得朱莎一陣揪心,深感自責。想起女兒最近在學校裏經常弄髒衣服和文具,一切似乎有跡可循,卻被她忽略了。

  之前她只知道那所學校學費很高,但師資和環境很好。她自己中學沒讀完就輟學了,所以非常慶幸女兒能進這麼好的學校唸書,還叮囑女兒好好學習,切莫辜負。但她不曾考慮這些問題。

  她的反應在幸子的預料之中。

  幸子又道:“當然,你可以把蓓蓓轉到普通學校,但那種學校會限制孩子未來的發展。蓓蓓比普通孩子聰明懂事,只差一個機會。其實最重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朱莎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事實。在這個貧富分化極大的世界裏,聰明和努力都不值錢,最珍貴的是機會。

  “恕我直言,即使你只求女兒將來過平庸的生活,但她到底是私生女出身,難免受人歧視。”

  這話刺痛了朱莎,卻無法反駁。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終於鼓起勇氣,直視對方的眼睛。

  “由於通過考驗,現在你獲得了一個無比珍貴的機會。只要你答應合作,不僅能報答沈絨,也能讓你和蓓蓓過上尊貴的生活,再也不用擔心以上問題。從此以後,沒人敢瞧不起你和蓓蓓。以前那些侮辱過你的人都只能跪在你的腳下,乞求諒解。”

  這是真的嗎?聽上去好得不似真的。就像一場魔鬼提出的靈魂交易,太過誘人。

  朱莎吸了口氣,問出關鍵:“代價是什麼?”

  ——————————————

  工作日,寫字樓內。

  沈絨正在工位上整理文件,忽然被上司叫進辦公室。

  這很罕見。她擔心自己是否無意中犯了什麼錯,卻見上司春風滿面,態度和藹,活像一尊彌勒佛。

  除了她的這位直屬上司,辦公室裏還坐着廣告部經理,同樣對沈絨笑臉相迎。

  沈絨的工作範圍與廣告部沒有交集。這是怎麼回事?她一頭霧水。

  上司搓着手道:“小沈啊,這次多虧了你的關係,你真是立了大功。”

  廣告部經理也笑道:“沒錯,我得好好感謝沈小姐。以前還不知道,原來沈小姐是楚小姐的朋友。”

  “楚小姐?”沈絨疑惑。

  “對,就是楚星鸞女士。你們認識,對吧?”

  “嗯,沒錯,但是……”

  廣告部經理一臉喜色:“那就對了。楚小姐的經紀人說,她之所以主動接洽我們公司新一季的廣告代言,就是因爲沈小姐你的關係。”

  他們解釋一番,沈絨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今天楚星鸞的經紀人聯繫了環美的廣告部,說可以代言合作,費用也給友情價。

  楚星鸞不僅是華國風頭最盛的一線女星,在整個亞洲都堪稱大牌。但她顧惜羽毛,接商業廣告時非常謹慎。出道十來年,接過的廣告代言寥寥可數,全是世界級的高端品牌,有口皆碑。國內許多公司想找她代言,但出價再高也鎩羽而歸。

  現在她竟然主動提出友情價接代言,這對於環美真是天上掉餡餅。

  上司不僅把沈絨誇成了一朵花,還直言年終獎金不會虧待她。

  廣告部經理又道:“明天我們部門會派人去楚星鸞的工作室,與她面談簽約。既然沈小姐是楚小姐的朋友,不妨一塊兒去。”

  沈絨的上司自無異議,誰都知道有人情纔好辦事。

  既然是工作安排,沈絨只能接受。

  走出辦公室後,她斟酌了一下言辭,給楚星鸞發了條微信,鄭重表示感謝,同時委婉詢問對方原因。

  她自覺與楚星鸞的關係最多隻能算泛泛之交,不明白對方爲何這麼做。

  才過了不到三分鐘,她就收到回覆——

  “別客氣啦,我感覺與你特別投緣。還記得你送我的衣料嗎?我很喜歡哦。”

  還附了一個比心的動態表情圖。

  沈絨不禁有些感動。

  當然,她不會真以爲自己能讓對方一見如故。她猜想,楚星鸞這麼做大概是爲了回報那些面料,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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