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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整套流程在實踐中被多次優化,他早已諳熟於心。先用直觀方式展示高翰的身價地位,並證明自己所言無虛。見沈絨沒有質疑,再拋出橄欖枝。
“高先生對沈小姐一見鍾情,心意誠懇。只要沈小姐答應交往,無論珠寶服飾還是豪車豪宅,您喜歡的,高先生絕不吝嗇。”
沈絨聽得錯愕不已,只覺莫名其妙:“你說的高先生,我根本不認識。是否找錯人了?我已有男友,準備結婚……”
助理不爲所動:“感謝沈小姐的提醒,但我沒有弄錯。高先生認識您,您也很快就會認識高先生了。至於男友,不是大礙。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過去的感情經歷只是歷史問題。”
說完,他遞出一張支票:“這是高先生的一點心意,作爲見面禮。”
他調查過沈絨,知道她的收入和消費水平。
金錢總能打動一切。如果不能,就是錢不夠多。這張支票上的數字,是足以令人眼紅心動的敲門磚。
但沈絨甚至沒有看一眼那個數字,直接拒絕:“您請回吧。不管是高先生還是矮先生,我與他沒有可能。”
男人拿着支票的手僵在半空,只得悻悻收回。
他猜測她是警惕心太重,便放柔了語氣:“這些錢是高先生的無償贈與,沒有附加條件。無論沈小姐最後如何選擇,都無需退還。如果沈小姐實在不願收,不如與高先生當面談談。”
他打算先讓沈絨與高翰見個面,降低她的戒備之心。
高翰的外貌條件不錯,算得上年輕英俊。只要不暴露出可怕的一面,也能裝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見面時再溫柔地表白一番,很容易讓年輕女人動心。
“不……”
沈絨正要拒絕,卻被對方截斷。男人微笑着看向高翰的現任女伴:“這位小姐是高先生的前女友,也是最近走紅的女團偶像,正在這裏拍電視劇。沈小姐可以先與她聊幾句嗎?”
在他看來,高翰這個女伴已被完全馴化,很識時務。讓她現身說法,或許更有說服力。她爲了擺脫高翰,一定會大力渲染高翰的好處,讓沈絨放心。
在助理的眼神示意下,年輕女人不得不點頭,默認了自己前女友的身份。雖然實際上她從來不是高翰唯一的女人,更非前任。
沈絨覺得怪異。爲什麼提出交往的人自己不露面,只由助理拿着支票來談,甚至還讓前女友充當說客?
答案很容易想到,真是荒唐可笑。這幾年來,沈絨見識了社會上的許多污糟事,打工時也遭遇過騷擾,但她沒想到還能遇到這樣的奇葩。
她冷笑道:“我看這不是談戀愛,而是包養吧。”
見她戳破真相,助理面不改色:“男人自願給心儀之人花錢,博美人一笑,怎麼能叫包養呢?”
她冷冷拒絕,不留餘地:“不管你們覺得這叫什麼,我都拒絕。別打我的主意。”
見她油鹽不進,助理臉色一沉,正要挑明利害關係,旁邊的女人忽然開口攔住他:“不如讓我來和沈小姐談談吧。”
先禮後兵,助理也不希望鬧得不愉快,遂點點頭:“你們女孩子之間說話更方便,我就暫不打擾了。歡迎沈小姐隨時改變主意。”
說完他便走開,避到不遠處,現場只剩下沈絨與高翰的女伴。
沈絨先開口:“如果你也要勸我識時務,那大可不必。”
對方嘆了口氣:“沈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男女之事,本該你情我願。沈小姐不願接受,可以理解,不該強人所難。”
沈絨見她通情達理,臉色緩和下來。
“只是高先生這人比較執着,不會輕易放棄。如果讓助理轉達沈小姐的拒絕,助理不敢把話說得太重,會留有餘地。那樣的話,恐怕高先生還會繼續想辦法打動沈小姐。若當面說清楚,讓高先生死心,就能省去許多麻煩。”
年輕女子語氣平靜,看不出半點異樣,心卻跳得很快。她正在撒謊,這樣的謊言可能會把無辜的人推入火坑。但爲了自救,她別無辦法。
“我當面拒絕,他就不會再來騷擾?”沈絨問。
對方點頭,語氣篤定:“是的,以我對高先生的瞭解,只要他死了心,就會放棄,不會死纏爛打。我可以陪沈小姐一起去見他,只在附近見個面,說幾句話,不耽誤時間。”
之前,沈絨在電視上見過這個當紅的女團偶像。聽她這麼一說,沈絨沒有太多防備,略一思忖,正準備答應,忽然憶起楚星鸞通過助理轉達的安全提醒。
雖然楚星鸞沒有指名道姓,但意思很明顯:在影視基地裏,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因爲有些男人看似衣冠楚楚,實則人面獸心。
剛到嘴邊的話又被嚥下,沈絨改口道:“我不認識他,還是不要見面了。麻煩你轉告他,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包養,也不想與他有任何聯繫。”
對方一愣,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其中也夾雜着一絲淡淡的釋然,因爲不用再助紂爲虐。她點點頭,沒再繼續勸說。
談話到此結束,沈絨徑自離開。
面對這樣的結果,高翰的助理臉色陰沉。但須臾之後,他輕輕嗤笑了一聲。
他的任務還沒有失敗。穆罕默德不去就山,便讓山來就穆罕默德。
妄想逃出這片獵場的獵物,實在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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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六度分隔”理論,這個世界其實不大。在人與人構成的交際網絡中,最多隻需要通過六個人,你就能認識世界上任何一個陌生人。
尤其是上層社會,圈子小,固化程度高,誰和誰認識都不奇怪,比如景玫認識高翰。
事實上,兩人之間的關係並非僅僅認識這麼簡單。高翰還曾覬覦過景玫的美貌。
幾年前的景玫還是妙齡少女,已經出落得光豔照人,宛如明珠美玉。高翰垂涎不已,時不時地出言調戲幾句。
景玫聽說過高翰的惡行,打心底裏厭惡這種人渣。但那時高家的地位高於景家,她無法撕破臉,只能默默忍受。
更令她恐懼的是,如果高翰堅持娶她,她的父親很可能會同意。對景父而言,用私生女的婚姻換取與高家交好,不失爲一樁好買賣。
這種擔憂令她焦慮不安,有時在深夜獨自哭泣。
是姐姐景棠發現了她的異常,把她抱在懷裏,哄她開心,安慰她。
景棠是標準的大家閨秀,向來溫言軟語,做什麼都留有餘地。但她那次的態度格外堅定:
“玫玫,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以後只要是你不喜歡的,都不必勉強自己。”
在整個景家,唯有景棠待景玫最好,兩姐妹十分親近。景玫信賴姐姐,但她的確不明白,景棠明明也受制於父親,爲何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數日後,令所有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景棠突然與周即溫訂婚,消息轟動一時。
至此,景玫終於明白姐姐爲何能做出那樣的承諾。
有了景棠的魚躍龍門,景家雞犬升天。景玫的婚姻危機就此解除。
高翰也熄了蠢蠢欲動的心思,對待景玫的態度不再輕浮,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得罪周家繼承人未來的小姨子。
這天,景玫正在別墅休息,讓私人美容師做全套肌膚護理。
從卸妝清潔,到放鬆按摩,然後用電療儀器導入精華液,再用冷凍儀器做提拉,敷上面膜,開始光學療法,最後用冷式噴霧儀上一層護膚品……
整個過程都很舒適,時間過得飛快。待整套做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景玫不緊不慢地重新上妝,換好衣服,方纔取出手機。
手機上有一條兩小時前發來的未讀消息,來自一個爲高翰跑腿辦事的人。
當初,景玫聽說高翰的斑斑劣跡,擔心他對她心懷不軌,就花錢買通了這個人。這人在高家的地位低微,接觸不到核心事務,但有時能提供高翰的動向。
雖然高翰在她面前早已不敢放肆,但爲了以防萬一,她還是保留了這條眼線,定期給他打錢。他偶爾發來一些關於高翰的消息,都不重要,景玫沒太在意。
但這次,當她看到新發來的消息時,倏然一驚。
消息只有一句話——
“K城影視基地,高翰看上一個名叫沈絨的女人,準備下手。”
同一座影視基地裏,不會湊巧到有兩個同名同姓的沈絨。
景玫立刻給高翰打電話,但無人接聽。
根據之前景父的分析,沈絨雖然離開霍家,但霍家並未真的與她斷絕關係。如果高翰對她出手,不僅他本人要完,恐怕整個高家都要遭殃。
對此,景玫並不感到遺憾。人渣被收拾,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景玫不在意高翰的死活,她在意的是如何利用這件事向霍家賣個人情,搭上蘇嘉明。
想了想,她給蘇嘉明的助理髮去一條微信:
“高家的私生子高翰在影視基地遇到了霍小姐,似乎心懷不軌。但我現在聯繫不上他,無法阻止,很是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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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時間迅速倒帶,退回到兩小時前。
崔小圓在接到一個電話之後,迫不及待地與沈絨分享消息。
“絨絨,我們這兩天的運氣太好了!視頻上了熱搜,喫到菲斯特,現在又來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沈絨問。
崔小圓眉開眼笑:“我們中獎啦,能免費喫大餐。”
三天前,她們在影視基地裏的某家餐廳用過一次晚餐。這家餐廳沒有菲斯特那麼貴,但也不便宜,她們只能在旅遊時偶爾奢侈一把,不打算再去第二次。
沒想到,剛纔餐廳的人打電話告訴崔小圓:她們正好是這家店的第一千號顧客,獲得免費回饋的精品雙人餐一份,時間限定在今天下午。崔小圓笑眯眯道:“運氣這麼好,我都要懷疑是不是詐騙了。不過那人叫我們直接去餐廳用餐,不交一分錢,看樣子應該沒問題。”
“嗯,可以去看看。”沈絨道。
由於之前去那裏消費過,她們最多隻會懷疑這是惡作劇或金錢詐騙,難以預料到危險的逼近。
黃昏時,兩人再度來到這家湖畔餐廳。
湖泊位於影視基地西邊,面積很大,延伸到基地之外。很多影視劇裏都有水上或水邊的戲份,因此常有劇組前來取景。
餐廳在湖畔一角,依水而建,幾座漂浮平臺是這家餐廳最醒目的特色。
平臺造型簡約,結構框架非常穩固,每一座都可以承重近百噸。雖然漂浮於湖上,但檯面很穩,人走在上面感覺不到絲毫晃動。
黃昏的夕光投在水面上,波平如鏡,收入天光雲影。不知何時起了一陣微風,水澤蘆葦牽動着淺金色的光芒,簌簌搖曳。
這家餐廳的食物不見得多麼美味,卻是個休閒賞景的好地方。
侍應生把兩人帶到一座露天漂浮平臺上。她們的餐桌設在竹木結構的圍欄旁,望出去視野很好,是極佳的觀賞位置,平日很難訂到。
不知爲何,此時整座平臺上只有沈絨與崔小圓兩名客人,比起她們上次來時,生意清淡了許多。
侍應生彬彬有禮:“歡迎二位再次光臨。精品雙人套餐正在準備,等會兒就能開始上菜,不過現在得麻煩崔小姐隨我走一趟。”
根據侍應生的解釋,三天前她們來此用餐時,是以崔小圓的名字預約,所以這次也需要同一個人去前臺確認身份,領取獎品。
“麻煩崔小姐了。”侍應生再次致歉。
“不麻煩,應該的。”崔小圓心情很好,立刻應下,跟隨侍應生離開。
於是這座平臺上只剩沈絨一人。湖上晚風輕起,吹動鬢邊髮絲拂過耳側的肌膚。
欄杆外的夕陽很美,整個水面泛着粼粼的光,雲水茫茫。
遙望湖上風景,沈絨心情不錯。但輕鬆的心情很快被破壞。
一陣腳步聲紛沓傳來。她側首一看,只見四名男子進入平臺,徑直向她走來。其中一人她見過,正是高翰的助理。
這四人中,爲首男子穿着一身休閒西服,沒打領帶,領口微微鬆開,看上去衣冠楚楚。
這人正是高翰。另兩個跟班一高一矮,是他的狐朋狗友。
他們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向沈絨掃來,帶着赤/裸裸的打量審視。
高翰勾脣一笑,滿意於沈絨與霍家大小姐的肖似度。他左右的兩個跟班卻很詫異,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降低了挑選女人的外貌標準,還親自來見?難道是喫膩了大魚大肉,暫時換成清粥小菜?
高翰徑自來到沈絨面前:“沈小姐你好,我是高翰。”
話音剛落,他的助理便把一隻精緻的禮盒放到沈絨面前。
高翰道:“我對沈小姐一見鍾情,念念不忘。這是一點心意,算是見面禮。”
禮盒的蓋子只是虛掩着,只要輕輕一擡就能打開。他對盒子裏的東西很有信心,普通女人見了很難不心動。
但沈絨連看也沒多看一眼,更不會伸手碰觸。
她猜到這不是偶遇,眉心蹙起:“是你把我引來這裏?”
高翰點點頭,似笑非笑:“我想與沈小姐見一面,慢慢聊。但沈小姐不賞臉,我只好不請自來。”
果然,根本沒有什麼中獎。
對於這種人,沈絨沒法給出好臉色,直接道:“高先生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接受包養。”
他微笑着眯起眼睛:“原來沈小姐想要女友的名分?那不如我們交往試試,如果合得來,也不是不能考慮。”
這話當然只是敷衍,他正式女友的人選連他自己都做不了主,只能聽從父親的安排。
旁邊的矮個子男人幫腔道:“翰哥對女人都很大方,試一試也不會虧待你。”
沈絨快要氣笑了,真不知這些男人從哪裏來的自信。
相比起來,就連她最爲厭惡的、來自蘇嘉明的逼婚,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麼難以忍受。比爛真是沒有下限的事情。
“請你們離開。別自作多情,我絕不會考慮你。”她的教養讓她避開了“滾”這個字。
高翰的臉色沉了沉,眼底閃過一抹陰翳。
矮個子冷笑道:“你這女人真是不識擡舉,翰哥能看上你,是你的榮幸。”
沈絨噗嗤笑了,緩緩吐出四個字:“狗仗人勢。”
矮個子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立刻怒了:“你這婊/子……”
高翰平靜地打斷:“沈小姐說這種話,確定不會後悔?”
沈絨擡眼淡淡看了他一眼,已經不想再與他多費脣舌。
高翰怒極反笑。
憤怒是必然的,從來沒有哪個平民敢這樣輕視他。但與此同時,他內心深處又生出一種隱祕的興奮。沈絨這高傲的模樣,看上去更像霍家大小姐。如果她輕易答應,反而會令他大失所望。
他盯着沈絨,眼中透出狂熱的光芒,宛如注視着一匹即將被馴服的烈馬。
沈絨本能地察覺危險。
她還來不及做什麼,高翰吩咐助理:“好好招待一下沈小姐,但別傷着了,尤其是她這張臉。”
“是。”助理應下。
她低估了對方的瘋狂程度,沒想到在餐廳這樣的公共場合,他們也敢明目張膽地下手。
她匆忙起身,試圖逃離危險,卻被高翰的兩個跟班死死按住。
高翰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舔了舔嘴脣,身後是欄杆外水面晃動的粼粼波光。
助理一步步逼近沈絨,面無表情。
她感覺不妙:“你想幹什麼?”
“天氣有點熱,沈小姐的頭腦熱得不清醒,總說些昏話,不如下水涼快一下。”
矮個子男人不是首次摻和這種事,一聽就懂。剛纔被她罵做狗,他心有不忿,此時終於有了報復的機會。他哈哈大笑着,使勁把她往欄杆外推。
推搡之下,只聽嘩啦一聲,沈絨重重跌入水中。轉瞬之間,冰涼的湖水將她裹挾。她不會游泳。
沒人想在這裏鬧出人命。高翰只想讓她喫點苦頭,從此畏懼他。他的助理精通水性,附近也有專門的救生員,不會讓她溺死在這裏。
但沈絨並不知情。慌亂之中,童年時落水的記憶被喚醒。
此時此刻,噩夢重演。
四周到處都是水,分不清上下左右。水的重壓使她四肢乏力,在恐懼感的驅使下不斷掙扎。但這種掙扎只能加速身體的下沉。
她竭力屏住呼吸,知道不能讓水灌入肺部。但對氧氣的需求越來越迫切,彷彿每個細胞都在要求她張口呼吸。
時間變得漫長,無窮無盡的都是痛苦。
在這一刻,她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多麼渺小。只需要一次落水,就能終結一切。
回憶裏,噩夢總是結束於周即溫的到來。是他拯救了她。但這次,他不可能出現。
窒息感扼住了咽喉,她的視野漸漸變黑。在喪失意識的前一瞬,竟有釋然之感。合上眼,沒有快樂,也沒有痛苦,只需沉入黑暗深處。
而這時,有人縱身跳入水中,向她游來。
一切好似當年,往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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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絨從溺水的昏迷中稍稍恢復意識時,感覺自己宛如一縷遊魂,輕飄飄的沒個着落。
某種冰涼的液體順着血管輸入體內。四肢沉重,無法動彈,甚至無力睜開雙眼。
似夢似醒中,似有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羽毛般輕柔。
“姐姐。”
彷彿有人低喃,近在耳畔,又遠在天邊。
“或許應該把你關起來,才足夠安全……”
誰在說話?
她在黑暗中掙扎,試圖睜開眼睛,卻沒有半分力氣。
然後,意識斷片,她再次陷入無盡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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