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登基
鄭博瀚舉着喇叭，高聲道：“大家注意機位！注意走位！整理一下自己的官服！場記！組織人把那邊的垃圾撿一撿，別讓礦泉水瓶露進鏡頭！”
鄭博瀚叫得嗓子都啞了。
今天拍攝的是商葉初的登基大典。也是她最後一場戲。
這是一場大戲，場面宏大，氣象萬千，羣演人數爲整部劇之最。光是大臣的走位就排練了一整天。
而這場戲的主角，商葉初本人，卻還沒有到場。
商葉初還在化妝。
帝王的冕服還未穿戴，劇組的化妝師們正對着商葉初的臉忙碌。
商葉初感到自己臉上被糊了一層又一層，臉皮都僵了。真擔心一會兒能不能做出表情來，
化這麼濃的妝，並非因爲化妝師品味很差，喜歡濃妝豔抹。而是因爲鏡頭喫妝是很嚴重的。更何況今天這場登基大典要在大太陽下舉行，妝容不搞得濃一點，商葉初的五官可能都會看不清。
一個好的化妝師對於演員而言，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爲過。商葉初不止一次見過那些蒼蠅睫毛卡粉臉的可憐藝人們，隨隨便便某個角度，截出來就是一張黑圖。
《雲傾記》劇組的化妝師是鄭博瀚的老朋友了，技巧高明，手法自然，能最大限度地將演員的臉部優勢突出出來。
化妝師一邊給商葉初打高光，一邊絮絮道：“是我看錯了嗎？怎麼感覺你的臉越來越好看了？”
商葉初微微掀了掀嘴脣：“可能數因爲，權力數墜好的村藥。”她不敢太大幅度地動嘴。
化妝師翻譯了半天，才把這句話翻譯出來，不由笑彎了腰。“你可真是……小丫頭片子，行了，我能笑你不能笑，別動，給你打點腮紅。”
商葉初這次也算是享受了一回女主角的待遇：獨享一位化妝師。
於助理急急忙忙地衝進來，連珠炮似地問道：“葉姐，鄭導問你，準備好了嗎？幾遍能過？有沒有信心？”
商葉初只說了兩個字：“放心。”
於助理一呆，又一陣風似的竄了出去。
化妝師八卦道：“這麼狂？”
商葉初含糊道：“不然努？”
鳴鐘四十九，正午吉時。
商葉初身着玄紅二色廣袖深衣，頭戴冕旒，在宮人的簇擁下拾級而上。
雖然電視裏看着可能會很威武霸氣，但真實的拍攝場景看起來其實還蠻搞笑的。攝像師們亦步亦趨地跟着商葉初，拍攝她的臉部特寫。距離近得快要伸到商葉初臉上了。
過一會兒，商葉初還要再重走一遍，再拍攝一遍遠景。
商葉初嚴妝上陣，妝容卻並不是眉黛脣紅的畫法。她的全副妝容偏向中性、立體、剛毅，儘可能地凸顯了五官，卻模糊了一切性別特徵。
龍袍也是寬幅大袖，五層衣袍，莊重典雅。
皇帝是皇權的符號，並不需要任何性別上的凝視。如果一個男皇帝不需要化紅嘴脣和綠眉毛，那麼一個女皇帝也不需要。
這是商葉初向化妝師提出的建議，在與鄭博瀚商議過後，劇組最終採納了這個化妝方案。
商葉初步步走上臺階，神情無悲無喜。唯有雙目炯炯，灼熱地燒向了某個方向。
那是龍椅的方向。
這位謹小慎微的、蟄伏了十幾年的公主，終於得以在此刻，暴露出少許的野心。
日懸於天，商葉初走到第二層臺階前的空地上，停下了腳步。
一個老太監站在她面前盈尺之地，面無表情地揮下了手中的長鞭！
“啪！”
一聲鞭響，迴音震徹天地！
鞭尾堪堪擦過商葉初的鞋面，落在她腳邊三寸。
這是劇本中的國朝風俗，由宮中最有經驗的三位老太監親自揮鞭。若鞭子擦過帝王身上而皇帝無傷，則爲大吉之兆。若鞭子擦過帝王身上留傷，則爲凶兆。
若帝王無傷，卻驚慌失措，在萬民面前失儀，雖然不算凶兆，但也足見皇帝難成氣候。
商葉初面不改色地邁過垂在地上的鞭子，繼續向上方走去。
第一個老太監尖聲道：“第一鞭，祛舊瞢——”
洪鐘錚然作響。
商葉初走到第一層臺階前的空地上，再次停下了腳步。
第二位老太監鞭如游龍！
“啪——！”
鞭子拂過商葉初的玄衣，落在她面前的空地上。
商葉初連眼睫毛都沒眨一下，便邁過了鞭子。
第二個老太監尖聲道：“第二鞭，四海升——”
“錚——”
“錚——”
銅鐘又響了兩下。
商葉初繼續向前走去。這次的走姿與前兩次略有不同，她加快了腳步！
女帝向着自己夢中的王座走去，神情依舊莊嚴，髮絲分毫不亂，唯有呼吸聲微微粗重了些許。
“喂喂喂，2號機位，離她再近一點，”鄭博瀚死死盯着監視器裏的畫面，指揮道，“把她呼吸的狀態拍下來！”
攝像師的機器都快懟到商葉初臉上了！
近了，近了。
皇座，龍椅，帝位……權力。
二十年如一夢。
最後幾步路，商葉初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其他東西的存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把椅子。那是一種近乎虔誠的狂熱眼神。
龍椅前站着最後一位揮鞭老太監。見商葉初來了，老太監便按照傳統，勁力一揮！
鞭聲並未響起。
鄭博瀚在監控畫面前站了起來！
商葉初，竟然做出了一個劇本中根本沒有的動作！
在老太監愕然的視線中，商葉初的雙眼緊緊盯着龍椅，一隻手則隨手握住了揮出來的鞭子！
女帝的視線鎖在帝位上，手中握着象徵着皇權考驗的鞭子。
鶴髮童顏的老太監與她相對而立。
那根飽經風霜的鞭子，一頭握在風燭殘年的老人手中，一頭被死死攥在年輕的女帝手中，抻成了一條筆直的直線。
女帝沒有放手。
新的掌權者，與舊日帝王的見證者，在亙古不變的皇權的象徵——龍椅面前，靜默地對峙着。
百代興亡朝復暮。
老太監望向女帝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黑沉如一望無際的深淵，龍椅的倒影點綴在其中，如同兩盞鬼火。
除了權力，那雙眼中沒有任何東西的存在。
老太監被那灼熱的眼神燙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他鬆開了手！
“啪！”
這不是鞭尾掃過空氣和地面的聲音，而是鞭子的手柄落在地上的聲音。
女帝笑了。
女帝在老太監面前站定，一揮手將鞭子扔了出去，廣袖如雲，在燥熱的空氣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老太監遽然打了個哆嗦。
他立刻站直了身體，用自己此生最大、最洪亮、最字正腔圓的聲音叫道：
“第三鞭——”
“萬世太平！”
衆人聞聲，齊齊下拜，聲如山呼海嘯。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