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機樓》首播

作者:李渡平
2016平平淡淡地過去了,2017悄然而至。

  一月份已經臨近新年,中小學生差不多都放了寒假,工作黨們也迎來了忙得腳不沾地的年終。

  賀年檔熱熱鬧鬧地宣傳了起來,數不清的大製作、小製作、國產片、進口片,塞滿了院線。各大平臺和線下鋪滿了各種電影的預告和廣告,這是一年中電影最繁榮的時節。

  孫笑笑是一個初二學生。

  緊張刺激的期末考之後,孫笑笑也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寒假。假期打頭的日子,期末成績還沒出來。輕鬆又不那麼輕鬆。

  玩了一天,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家裏正好開飯。

  孫笑笑坐在餐桌邊,興奮地看着媽媽剛端上來的金黃的大龍蝦。爸爸還在廚房煲蔬菜湯,還要等好久。

  “快喫吧。”媽媽笑着道,“一會兒涼了。”

  自家人喫飯沒那麼多講究,孫笑笑戴上一次性手套,迫不及待地抓了一隻大蝦,大快朵頤起來。

  媽媽打開液晶電視,裏面正播着新聞聯播。

  孫笑笑一家人不太愛看新聞,媽媽立刻開始切臺。

  “看看電影頻道在演什麼?”孫笑笑啊嗚啊嗚地喫着大蝦,含含糊糊道。

  電影頻道每天都在播電影,而且黃金檔時段播的電影一般都不錯。下限很高,可以當個無聊時的保底。

  孫笑笑希望電影頻道正在播的是愛情片,她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對偶像劇和愛情片很感興趣。

  媽媽也正有此意,按了一下遙控器上的“6”。

  電視機的大屏切換到了電影頻道,孫笑笑丟下蝦殼,只見屏幕側邊有三個字,正是這部電影的名字。

  《天機樓》。

  孫笑笑不感興趣地撇撇嘴,一看名字就知道這是一部什麼類型的無聊片子。

  “媽,換個臺吧。”孫笑笑隨口道。

  誰承想,平常從不在意電影頻道播了什麼、只是放着電視當背景音樂的媽媽,竟然緩緩放下了遙控器。

  “看看這個。”媽媽說。

  “欸?”孫笑笑扁扁嘴,不過也犯不着爲這種小事和媽媽爭執,她低下頭,繼續去喫自己的大蝦去了。

  “湯來嘍!”爸爸在桌上放下湯,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爸爸隨意地看了一眼電視機,視線忽然定住了。

  “天機樓?”爸爸撓了撓自己的眉毛,“這不是那個——那個啥嗎?江湖小小生寫的那個?”

  “《鳳戲游龍》,”媽媽的表情竟然有些興奮,“這個好看!”

  爸爸也坐到了桌前,一邊戴手套一邊道:“你上學那會兒,我還去圖書館給你借過這本書呢。”

  孫笑笑好奇地擡起頭,八卦的眼神在父母之間來回掃。

  也許子女對爸爸媽媽的羅曼史總是有些探究欲的,連帶着對這部名字不怎麼起眼的電影,孫笑笑也升起了一點好奇心。

  往日裏,電視機在家裏,只是作爲喫飯時的背景音的。但今天,孫笑笑發現,父母竟然看電視看得很用心!

  電影開頭就是一片火海。男人的慘叫聲、女人的哭聲、小孩的尖叫聲交織在一起,很容易就讓人理解了此刻的劇情——這裏正在發生一起滅門血案。

  半支羽箭隔着火海插在泥土中。

  一隻帶血的小手費力地拔出箭支,湊近一看,只見箭桿上刻着三個小字:天機樓。

  “天機樓”三個小字漸漸飄起來,鋪滿了半個屏幕,組成了電影的題頭。隨後鏡頭一轉,三個字又漸漸淡化,最後化爲一塊顏色厚重的牌匾,掛在一座雄偉的高樓上。

  鏡頭下移,一個身着青衫的青年,正站在樓門前,擡頭望着這塊牌匾。

  青年面容俊美,神色端肅,眼神中帶着一種看破世事的滄桑。

  孫笑笑聽到媽媽驚呼道:“這不楊喚宜嗎?她來演蕭鳳闕?”

  “媽,蕭鳳闕是誰?這部電影的主角?”孫笑笑好奇道。

  媽媽點點頭,專注地盯着屏幕:“是,她武功可厲害啊!一會兒你看了就知道!”

  武俠片?那更無聊了。孫笑笑對打打殺殺不感興趣。

  爸爸打趣道:“那可是你媽的心中偶像,也是我的夢中情——哎喲!”

  媽媽一筷子敲在爸爸頭上,下手不重,爸爸卻誇張地叫了起來:“你媽又虐待我——哎喲!”

  “別叫了,看電視!”媽媽警告道,“都聽不清說什麼了。”

  既然是爸爸媽媽那輩人喜歡的書改成的電影,想必情節一定老掉牙了——孫笑笑這麼想着,興致缺缺地掃了兩眼。

  誰承想,這部電影的情節居然還挺抓人的!

  最開始,孫笑笑只是隨便掃了幾眼。

  十分鐘後,孫笑笑一邊嚼着大蝦,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屏幕。

  二十分鐘後,孫笑笑張着嘴,看着電視機屏幕上天機樓樓主和蕭鳳闕拳拳到肉的打戲,碗裏的蔬菜湯已經涼了。

  “年輕人,殺氣太重了。”

  散漫空靈的聲音在屏幕中響起,天機樓樓主神祕的背影隱入竹林。

  孫笑笑這纔回過神來,揉了揉因爲長久保持一個姿勢而痠痛的脖子,“剛纔那老頭還挺帶勁的……”

  “那可是你爸的心中偶像,也是我的夢中情人~”媽媽模仿着爸爸剛剛賤嗖嗖的語調,“江爾鏡老成這樣了?年輕時候可帥了。”

  “他是不是幕後兇手啊?”孫笑笑連忙追問。如果帥老頭還是大反派的話,那也太帶感了!

  “他不是。”爸爸一邊扒飯一邊道,“兇手是那個誰……現在還沒出場呢!等會兒出來一個穿紅衣服的老鴇子,他是兇手。”

  孫笑笑:“……”

  爸爸身爲中年人,和年輕人有着不可逾越的代溝,完全不知道劇透是一件多麼罪大惡極的事情,還在繼續叭叭:

  “誰演老鴇呢?以前那版是王升演的,五大三粗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男扮女裝……”

  媽媽也加入了劇透陣營:“江爾鏡是好人,對蕭鳳闕可好了呢……”

  孫笑笑傻眼地聽着爸媽把這部電影的祖宗十八代都劇透了一個遍,再看電影中那飛檐走壁的畫面,頓時覺得不香了。

  “停停停!”她抗議道,“你們看過我沒看過啊喂!”

  正在一家人快快活活地吵嘴時,電視機屏幕忽然一暗。

  孫笑笑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了過去。

  下一秒,一道昏黃曖昧的光線緩緩在屏幕上凝成一個點。光點漸漸放大,孫笑笑這纔看清,原來那個光點,是一個人的指尖。

  一位身姿清瘦修長的美人庸倦地靠在窗邊,手中拿着一杆長長的玉菸袋。夕陽斜照,橘紅的夕光襯得這幅場景像一幅油畫。

  鏡頭拉近了,從美人的指尖,緩緩滑過她絲質的衣裳,滑過她修長的頸項,最後停駐在她的半張臉上。

  她很美。

  她的相貌並不能算是精緻絕倫、毫無瑕疵。但她的氣韻卻如同梨花院落裏的春月,讓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她。

  那雙半開半闔的眼睛眼波流轉時,就像皎然的月光灑在一地的梨花上。

  鏡頭在凝視着她,從她的額和頰,再到眉眼,再到嫣紅的嘴脣。絳紅的口脂已經沒了一半,那雙嘴脣看起來像一片殘缺的花瓣。

  她的半張臉隱沒在昏黃的陰影中,叫人不辨喜怒。雪花銀的菸袋鍋子輕輕叩着窗臺,被落日照出冰冷耀眼的光。

  她就像一座玉雕。

  孫笑笑家的電視機是55寸的。鏡頭給女人來了一連數個懟臉特寫,碩大的屏幕上全方位展示着女人的風情,剎那間,整間客廳彷彿都亮堂了起來!

  “啊呀。”孫笑笑忍不住叫了一聲。

  “怎麼了?”媽媽連忙轉過臉來。

  “沒。沒事兒。”孫笑笑屏住呼吸,緊緊盯着電視屏幕。

  丫鬟的聲音適時傳來:“娘子,朱公子他們來了。”

  花魁娘子閉了閉眼,將玉菸袋隨手丟在榻上。

  鏡頭一轉,便到了一間華美無雙的大廳裏。剛剛那位冷若冰霜的花魁赤着雙足,踏着如雲的錦緞翩翩起舞。

  她已換了一身水紅色衣裳,頸項白膩如雪,腮容豔如桃花,眼波粼粼如春水。

  春筍般的手指間,捏着一柄小巧的絹綢扇。絲綢的光澤與她指上的珍珠戒指交相輝映,顯得更爲瑩潤動人。

  她的臉上掛着明媚動人的笑容,在錦繡臺上旋轉,裙襬如水波般飄動,紗帶如流雲般曼舞。

  桃花眼,芙蓉面,石榴裙。醉沁人心。

  滿堂客人怔愣地望着她的舞姿,已然是如醉如癡。

  滿堂花醉三千客。

  舞曲已經到了尾聲,就像一片燦爛輝煌的朝霞忽然渡爲一片悽豔的晚霞一樣。

  一舞終了,花魁順手將自己手中的絹綢扇丟了出去,滿堂客人像着了魔一樣擁擠飛撲,爭奪着這把扇子,亂作一團。

  “我的!”

  “眠眠姑娘!眠眠姑娘!”

  “我出三千——三千!”

  數不清的紅綢、珍珠、寶石、小金餅像雨點一樣衝眠眠擲了過來。花魁沉默地跪坐在地上。寶石和金餅壓住了她的裙襬,珍珠擦過她的額頭,在上面刮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老鴇笑得合不攏嘴,卻還要出來維持秩序:“諸位!諸位!眠眠今日只跳舞,不接待賓客!”

  丫鬟們連忙上前,扶着眠眠向樓上去了。

  雖然被劇透了老鴇子是幕後黑手,孫笑笑此刻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她甚至意識不到老鴇已經出場了,目光追隨着那位花魁,連對方婷婷嫋嫋地上樓的背影也不肯放過。

  不知爲什麼,孫笑笑看着那個瘦削的背影,油然感到了一股悲傷和孤寂。

  孫笑笑不懂舞蹈,但她看得很傷心。爲那個美若朝霞的花魁,也爲滿堂客人。

  花魁的劇情已經結束了,孫笑笑戀戀不捨地將視線從電視上拔下來。

  “媽,她是誰?”

  “誰誰?”媽媽擱下筷子,“跳舞的那個?不認識。”

  爸爸也喃喃道:“她是不是玉飛仙?”

  “不是!”媽媽瞪了爸爸一眼,“沒看見嗎,人家叫眠眠!”

  “玉飛仙是誰?”孫笑笑奇怪道。

  “書裏的武林第一美人。要到漠北行纔出場呢,你爸記錯了。”媽媽隨口道,“哎呀!你這湯都涼了,別喝了,媽給你盛一碗熱的去。”

  媽媽去盛湯了,爸爸和孫笑笑一起繼續觀看這部電影。但不知爲什麼,孫笑笑無法像剛纔那樣集中精神了。

  眠眠離場之後,不知爲什麼,孫笑笑竟然覺得這部電影開始索然無味起來。

  平心而論,這部電影很好。情節、節奏、故事性,都設計得很不錯。絕對是個合格的下飯之作。但在看了眠眠那場驚爲天人的舞蹈之後,再看這些摳摳搜搜的佈景、差強人意的演技、清湯寡水的服裝,怎麼看怎麼覺得淡而無味,甚至難以下嚥起來。

  好的演員能讓畫面質感直接飛昇。花魁眠眠出場的那幾幕戲,無論是光影還是質感,都已經接近了院線電影的水準。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從電視電影的水平躍升至院線電影的水平時有多驚豔,從院線電影的質感跌回電視電影的廉價感時就有多衝擊。

  就像一個人剛剛喫飽了鮮香麻辣的牛油鍋子,看見清粥小菜後,雖然可能會想喫兩口清清嘴巴和腸胃,但絕不會垂涎欲滴的。

  孫笑笑忍不住問道:“爸,眠眠還會出場嗎?”

  “我不知道,問你媽去。”爸爸誠實道。想了想又推測道:“可能不會吧?看着像個大腕客串的,應該就這一幕戲份。”

  孫笑笑失望地“哦”了一聲,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連繼續喫飯的胃口也沒了。

  就在這時,媽媽端着湯回到了桌邊,“別聽你爸瞎胡說。這個花魁是嫌疑人,後面還會出場的。”

  “真的?”孫笑笑驚喜道,“那我再看看。”

  花魁顯然不是主要角色。雖然老媽說了她後面還有戲份,但看來一時半會的,她是出不了場了。

  孫笑笑不想離開電視機,但也懶得再看那些清湯寡水的畫面了,便拿出手機,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玩了起來。

  戳弄了兩下後,孫笑笑忽然心血來潮,在瀏覽器中輸入了這樣一行字:

  【《天機樓》中的花魁是誰扮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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