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貪心
商葉初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可這個原因,不能對任何人透露。
在網上檢索幸福商業街的時候,商葉初想起了盛聞之說過的小說設定——通過規則而逃出生天。這個設定讓商葉初頗爲耳熟,稍稍回憶一下,就想起了出處。
在某一段時間,互聯網上爆火的“規則怪談”,似乎就是和什麼規則有關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商葉初立刻檢索了相關條目,卻驚訝地發現,在2018年的互聯網上,規則怪談的相關搜索結果,少到近乎於無!
在邀請盛聞之之前,商葉初努力回憶了半天前世相關的一切。終於七零八碎地拼湊起了一些資料。
規則怪談的前身,應該是民俗禁忌一類的東西。比如國內的“正月剃頭死舅舅”“夜半聽名莫回頭”,日本的學校怪談,西方的都市傳說等。在互聯網時代,這些禁忌和傳說不斷髮展、變體,在國內的網站(如綠瓣、諮乎、貼吧)上流行一時。
隨着時代的發展,漸漸也有一些恐怖解密向文學作品和遊戲中越來越側重於規則。但以規則爲絕對核心和噱頭的商業化作品,在國內幾乎等於沒有。規則怪談類作品的真正爆火,應該是在2020年之後。
商葉初記憶中,應該是在2020年之後的某個時間點,因爲某部規則怪談類小說的誕生,規則怪談突然爆火,迅速成爲了一個獨立的流派,發展成爲一個新的恐怖文學類型,誕生了許多轟動一時的作品!
而現在……規則怪談這個詞組,在互聯網上,甚至還找不到幾個搜索結果。即使是對衝浪在互聯網最前線的人提起這四個字,也會被對方覺得新鮮。
這個發現讓商葉初心中狂跳不止,額上全是汗。
盛聞之的小說,會是典型的規則怪談小說嗎?
不不不,就算它不是,商葉初也會將它變成是!
她要開宗立派,稱宗做祖。
她想在日後,人們每每談到“規則怪談”的起源時,就會提起“葉初主演的那部電影”;每一部紅極一時的規則怪談類小說或者遊戲,都敲着葉初的徽記;葉初和葉初的幸福商業街,將並列在影史或者類型文學的歷史上,臺下的一雙雙眼注視着她們,在心中默讀着:2018年,電影《XXXX》(主演:葉初)開啓了恐怖文學的規則怪談時代……
如果這部改編而成的電影開了規則怪談類先河。
商葉初越回憶越興奮,難以遏制地在腦海中勾勒着那個花團錦簇的未來。被蓬勃的野心和美好的暢想燒得腦子發暈。什麼《月亮窗》,什麼《心跳禁止》,什麼《龍傲天傳》,在這樣的夢想下,都變成了華美明鏡上不起眼的小點。
鏡中是綺麗而浩瀚的夢境,誰會注意得到鏡上的斑呢?
是的,商葉初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在飾演完《天半》的李益明那樣作爲劇本絕對核心的角色之後,再看這些找上門的劇本,商葉初多少有些不適應。
她們不是不好,只是不夠重要。
李益明喂大了商葉初的野心和胃口,商葉初越來越貪婪了。
不斷被徐瀚文和鄭博瀚混合雙打;八百多場戲晝夜不息,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泡在劇組中攝影棚爲蓋、休息椅當牀;除了拍戲還要不斷增肌;
飯還沒順着食道滑下,就被徐瀚文拎走action;上一場戲還在和黎如晦無語凝望,十分鐘後就要和陸懷章暗戰交鋒;被齊鳴和薛浩東的演技壓得喘不上氣,被徐瀚文大吼着滾回來重拍……
那樣的日子是痛苦的,卻也是幸福的。
痛苦來自精神和肉體的雙重重壓,幸福則來自於,絕對的核心感。
時山生病兩週,劇組的進度拖慢了不少。但如果是商葉初請兩週的病假,整個劇組會直接停擺,毫無進度可言。徐瀚文和張晨會提着祖宗八代挖出來的神醫來求商葉初趕緊康復。
商葉初痛恨徐瀚文的獨裁暴行,卻也在心中竊喜:重壓是因爲責任,越重要的人,越會受到嚴苛的要求。徐瀚文和鄭博瀚每天折磨她,卻也是世界上最離不開她的人。
別看徐瀚文每天殘酷壓榨商葉初,似乎把人當牲口使;實則商葉初拍戲時擦壞了一點油皮,徐瀚文都會第一個跳腳,擔心損毀了自己的作品。
商葉初做夠了可有可無的喜劇角色和邊緣人。做全劇組中心的感覺是會上癮的,痛苦不過是這個過程中必備的磨礪,那種令人飄飄然的自得感,所有人的目光和期望都壓在自己身上的滿足感,是比痛苦強大萬倍的安慰劑。
這種安慰劑太強悍了。以至於離開《天半》劇組後,商葉初產生了戒斷反應。長久地悵然若失,情緒低落。恨不能立刻再找一部像《天半》一樣的劇本,再做一次小世界的絕對核心。哪怕這次的導演比徐瀚文暴躁十倍也無所謂,商葉初願意將睡眠壓縮到兩個小時。
可惜沒有。
從《月亮窗》到《心跳禁止通告》,全都是一樣的讓人失望。在那些劇本中,商葉初將要飾演的角色並不是唯一的核心。她們與男主角共享視線和榮耀,分享高光片段,相輔相成,彼此不可或缺。
一半的世界中心。
商葉初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難受,好像自己的東西被偷走了一半。——不,不只是一半,0.5就是零。
商葉初焦灼,不滿,渴望,既無法填飽這種貪婪,也無法放棄這種貪婪。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又不敢承認自己想要什麼。
商葉初承認,在第一天回到公司的時候,衝季君陶發火那件事,是帶着遷怒的成分的。
彼時她剛從劇組離開,驟然從叱吒風雲、所有人都恨之慾其死愛之慾其生的李益明,變成了二線小演員葉初,心中的落差本來就很大。回到公司之後,又聽聞季君陶最近捧出了不少新人。
這個發現讓商葉初惱火。
她在劇組累死累活,快被徐瀚文折騰成精神病了;而季君陶卻在外頭捧別人做明日之星!
一天之內,商葉初先是失去了劇組中心的身份,回到公司後,又失去了“季君陶的唯一中心”的身份。幾乎是瞬間就騰起了一股邪火。
可惜商葉初沒有立場發火。季君陶爲公司嘔心瀝血,是應當應分的事。再說了,雖然捧着別人,季君陶也沒耽誤任何商葉初的事情。世上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因爲老闆太努力而指責人家。
商葉初只能坐在椅子上,翻翻微信,給季君陶挑挑刺,添點堵。可季老闆將她的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商葉初挑不出一根骨頭。
幸福商業街的事情,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商葉初永遠不會承認這一點。季君陶看沒看出來,商葉初也不想知道。
至於其後對幸福商業街的思考與挽救的念頭,在最初,商葉初並沒有下定決心。只是隱約覺得這裏有文章可做,具體是什麼文章,商葉初想破頭也沒想出來。
直到看到《啞婆》的筆記,想起很久之前和盛聞之的對話,查閱了2018年的規則怪談……商葉初才明白——
原來我想做的文章是這個。
也許在久遠的當初,聽到盛聞之懶洋洋地談起他的小說時,商葉初的心中就已經埋下了覬覦的種子。只不過是到了今天,才生根發芽了而已。
商葉初太渴望機會了。她的潛意識忠實於主人的慾望,竭盡所能地攫取着一切可能的養料。
打着挽救幸福商業街的名頭,實現自己想拍電影、再做一次小世界核心的願望;用崇高溫情的目標,掩飾飢渴垂涎的野心。商葉初不覺得自己卑劣,因爲她已經先騙過了自己。
想救幸福商業街是真心的。
但,想拍那部電影,更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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