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
這世上的窮人永遠比富人多。每到晚上，這裏總是很熱鬧，路邊成片的大牌檔開始營業，四處都是旺盛的煙火氣、白熾燈泡的照明。
工薪階層的平民、附近的學生，都喜歡來這裏喫宵夜。
對許多人來說，這種地方並不適合約會。尤其在男方追求女方的階段，應該約在更高檔的地方。但沈絨生活節儉，對追求奢華不感興趣。若是帶她去價位高的餐廳，即使他買單，她也不願意。反而是在這種地方，她更愜意。
程安早就做好了功課，帶着沈絨，熟門熟路地走進一家燒烤店。
簡簡單單的小餐館，牆上貼着過時的白瓷磚，菜單是A4紙直接打印出來的。食客圍着磨得發亮的方木桌，坐在塑料凳子上。雖然簡單，卻很乾淨。
來到靠牆的木桌旁，程安拉過凳子讓沈絨坐下。老闆娘體貼地打開排風扇。
“想喫什麼？”程安問。
“你點就好。”沈絨道。她沒來過這裏，與其自己瞎點，不如讓他選。
程安沒有推辭，很快點好菜，當然也照顧到了她的口味。
老闆動作麻利，不出五分鐘，各種肉串和蔬菜就被送了上來。食材都是生的，需要食客自己動手。桌上的小型燒烤爐燃着炭火。
程安問：“會烤嗎？”
“沒試過，但應該能學。”沈絨在廚藝上沒什麼天賦，會的不多。
“你一定可以。只是要小心，別燙着了。”程安總是細心周到。
他取了幾串肉，放到火上炙烤。
竹籤上的肉塊浸滿醬汁，在烤架上呲呲冒着熱氣，迅速變得焦脆可口。程安用鋼條夾子把肉串反覆翻面，用刷子塗油，再撒上孜然和芝麻粒，動作嫺熟。
熱油順着竹籤往下滴落，烤肉香氣隨着油溫蒸騰而起。
這香氣誘人，勾得沈絨有點饞了。她學着他的樣子，拿了肉串，準備動手嘗試，自給自足。
但她還沒開始，程安便將冒着熱氣的肉串放進她面前的盤子，還非常細心地將竹籤上有油的地方都用紙巾裹起來：“你先嚐嘗，小心燙。”
沈絨道謝，取了一支肉串，低頭略吹了吹就送入口中。
肉串烤得火候適度，表皮金黃焦酥，裏邊肥瘦均勻，肉質鮮嫩，略帶焦香。
說程安的廚藝堪比專業廚師，不是誇張。
“很好喫。”她由衷稱讚。
程安看她喫得一臉滿足的模樣，不禁微笑：“那我負責烤，你來喫。”
夜風吹來，室內掛着的燈泡在頭頂一晃一晃。暖色光線下，他眼底蘊着溫柔的光，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起初剛認識時，由於外貌肖似，他總令她想起周即溫。但與他相處越久，她越覺得這分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周即溫那樣金尊玉貴的高門公子，不可能擅長廚藝，更不會帶她來這種簡陋的地方喫燒烤。
如今在她眼中，程安就只是程安而已。他身上只有溫暖，沒有其他人的影子。
在他面前，她也會不自覺地比平日裏更開朗些。
四周燈火通明，整條街都是熱騰騰的油煙味，人聲喧囂，成片的棚子下是一個鮮活的煙火世界。比起坐在高檔餐廳裏聽着鋼琴曲、矜持地細嚼慢嚥，沈絨更喜歡這種接地氣的市井氛圍。
兩人喫着烤串，在鬆弛隨意的氣氛中，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期間，沈絨提到最近公司裏流傳的關於他們的謠言。
“嗯，我也聽到一些謠言。”程安把孜然灑在烤串上，“大家的想象力過於豐富。”
“是啊，都有好幾個不同版本的故事了。”
“你介意嗎？”
她笑了：“如果介意，我就不會與你一同喫燒烤了。倒是你，介不介意？”
“當然不。”他渾不在意，又似不經意地低聲嘀咕了一句，“這不是我第一次被亂傳八卦了。”
她立刻抓住關鍵信息，來了興趣：“你以前還被傳過什麼八卦？”
“其實也沒什麼，大概是說我傍上白富美吧。”
他說得風輕雲淡，卻令她着實意外，忍不住噗哧笑了。
公司現在的傳言裏，她是傍上了高帥富的灰姑娘，程安就是那個被傍的高帥富。沒想到他以前在流言中還做過傍人的一方，真是風水輪流轉。
看出她促狹的好奇，程安只得解釋：“那時我的前女友家境比較富裕，又是家中獨女。有些人就認定是我高攀，說我一心想做上門女婿、繼承家業之類云云。”
“那不是真的？”她眸光微閃，明知故問。
“當然。”他無奈道，“別人家再富裕，那也是別人的。我只想靠自己成家立業。”
他說得平靜，但她聽在耳中，不禁聯想到了那個爲繼承霍家而一心與她結婚的人。這對比可真夠鮮明。
這念頭轉瞬即逝，她不會因爲蘇嘉明而破壞此時的好心情。
她換了個話題：“對了，我還聽到有人說，公司羣裏曾有匿名投票，你當選了男神榜的第一名。”
“承蒙擡愛，我的榮幸。”他含笑看着她，“不過，若還有投票，你會投我嗎？”
她假裝思考片刻，低頭緩緩吃了一片烤肉，繼而嚴肅點頭：“單憑這烤串的手藝，我也會投出神聖的一票。”
兩人相視一笑。
忽然，他拿起紙巾：“別動。”
她愣住。下一瞬他伸出手，紙巾輕輕擦過她的臉頰。
“你啊，臉都喫花了。”他的聲音裏帶了幾分無奈的笑意，但更多的是溫柔，“等會兒喫肉前，我先把籤子都去掉，這樣你就方便吃了。”
燈火通明的夜市，四周是鬧騰騰的食客、撲鼻的烤肉香氣。由於附近有大學，這裏常有不少年輕的學生情侶。而這一刻，她與程安看上去也像其中一對情侶。
她不知道，不遠處，有人用長焦相機暗中拍下了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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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遊輪後，楚星鸞就匆匆趕回片場，繼續拍戲。
如今終於拍完最後一場，她在這部電影裏的女主戲份全部殺青。
她鮮少參加娛樂圈的交際應酬，周圍的人都知道她的高冷風格，因此劇組識趣地沒有爲她安排餞行飯局。在簡單道別之後，楚星鸞便直接乘車離開了片場。
保姆車寬敞的車廂裏，她終於得以放鬆，倚靠在沙發上。卸妝之後敷起面膜，臉上清涼溼潤的觸感舒緩着肌膚。
作爲敬業的演員，拍戲其實是很辛苦的工作。她向來嚴格要求自己，每場戲、每句臺詞都不馬虎。
比如前幾天拍雨中場景，與她搭戲的演員狀態不佳，頻頻NG，連累她忍着生理期的疼痛，被人工噴灑的雨水淋了一個小時。她不僅沒有半句怨言，還安慰對方、耐心地幫對方入戲。
在這方面，即使是圈內最嚴苛的導演，也對她挑不出什麼錯。她能捧得影后獎盃，的確是靠實力。
拍戲很累，好在終於可以休息兩天。
她的助理坐在對面，抱着平板電腦，時刻關注網上的娛樂圈動態。
車廂內很安靜，只有輕柔的音樂聲流淌。
忽然，只聽助理低呼：“天，他完了！”
這名助理素來沉穩，並不容易一驚一乍、大驚小怪。
楚星鸞坐起來問：“怎麼了？”
“楚姐您看。”助理立刻遞來平板。
楚星鸞低頭划動頁面，瀏覽娛樂頭條，很快明白了大致情況。
原來是一名最近風頭正盛的當紅男星，忽然爆出一系列駭人聽聞的醜聞，而且樁樁件件都是實錘，有圖有視頻，連他的粉絲都沒法聲辯。真是一場娛樂圈地震，網上已是沸反盈天，大型脫粉現場。
目前當事人尚未迴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到這個地步，所有洗白、公關、道歉的手段都沒用，男星的事業毀於一旦，無力迴天。
楚星鸞的助理忍不住幸災樂禍：“他可真是活該，連那些事情都敢做。”
客觀來看，這話說得沒錯。男星作惡多端，爲了攻擊競爭對手用盡各種陰招，令人髮指。現在真相曝光，他是自食其果，被罪惡反噬而已。
除此之外，助理的開心還有一層重要原因：前不久，楚星鸞剛成爲國內影史上最年輕的影后，又在國外著名導演那裏拿到片約，無需營銷也在熱搜榜上掛了好幾天。男星想蹭熱度，其團隊試圖利用營銷號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假料，暗示男星與楚星鸞的關係不同尋常。
營銷號消息靈通，忌憚楚星鸞的背景，轉手就把風聲透露給了她的工作室。她買下那些假料，然後利用圈內人脈向男星遞了警告，那邊才消停。
在娛樂圈裏，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的人實在稀少。男星仗着他背後有個金主就如此膽大妄爲，對付其他同行時更不會手軟。
“惡有惡報啊。”助理感嘆。
楚星鸞放下平板，沒說話。
助理似乎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下，試探道：“說起來，楚姐的運氣真的很好，招惹上楚姐的人多半會倒黴。”
楚星鸞知道助理想問什麼。之前圈內對她作妖的人，大多都在不久之後曝出黑料醜聞，事業就算沒有徹底毀掉，也是一落千丈。如果這是巧合，那她也過於幸運。
因此，連她工作室的人都免不了私下議論，猜測楚星鸞背後真有神祕金主，爲她保駕護航。
她擡手整理了一下臉上的面膜，將保溼水拍上去：“嗯，大概是我運氣比較好。”
事實上，這當然不是運氣，卻並非像助理猜測的那樣。
楚星鸞背後的確有霍家的支持，但霍家只是提供給她最好的資源，從不出手幫她解決問題。唯一的例外是：如果網上有人提到她的背後金主，霍家的輿情管理處會立刻封號禁言。這不是爲了她，而是爲了確保霍家始終隱身於平民大衆的視野之中。
所以，拋出其他明星醜聞黑料的，不可能是霍家。她已經猜到，這是楊慈恩做的。
剛纔她隨手在網上查了查男星最近電影的檔期，確認了這一點。只有楊慈恩這樣心慈手軟的人，纔會專門安排在電影下映之後才爆料，最大程度地避免連累其他人。
想起楊慈恩，她目光轉柔，脣角微勾。那個孩子啊……
但聯想到最近讓他幫忙調查的事情，她嘴角的弧度漸漸消失。
“明後天我待在家裏休息一下。如果有誰找我，都推掉。你們也放個假。最近辛苦你們跟組了，月底給你們發紅包。”她對待身邊辦事的人，不僅態度和藹，而且福利給足。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都很開心能跟着楚姐。”助理由衷道。有楚星鸞這麼好的老闆，足夠業內很多人羨慕。
楚星鸞笑了笑，靠着沙發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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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爲穩坐國內女星頭號交椅的“國民女神”，對楚星鸞來說當然不是壞事。但盛名也是一把雙刃劍，它帶來的最大麻煩之一，就是限制外出自由。
即使沒有狗仔隊，以她如日中天的名氣，一旦在公共場所被人認出來，很容易引起圍觀和偷拍。
對於別的明星而言，這隻屬於個人隱私問題。但對楚星鸞來說，其中還有更重要的考慮：一來，她必須爲霍家嚴格保密，不對外泄露任何相關信息；二來，她自己的某些行爲，也得瞞住霍家的耳目。
今晚的情況就是第二種。
雖然是難得的休息日，但楚星鸞沒有待在住所休養生息。
入夜後，她化了濃妝，帶上帽子和口罩，甩掉狗仔隊。獨自走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一家人流量不大的電影院，通過機器自動檢票，進入六號放映廳。
廳中正在播放的電影是冷門文藝片，再加上是工作日，觀衆寥寥無幾。
電影已放映了十多分鐘，廳內除了大銀幕上的光線就是一片漆黑，沒人能認出她的樣子。
她在最後一排座位的角落處坐下。
大約三分鐘後，她右側的座位上傳來很輕的男聲：“你來了。”
銀幕上正是激烈的打鬥劇情，不時發出巨大的爆破聲。除了她，沒人能聽到這個聲音。這低語聲竟有些微微顫抖，顯得格外生澀緊張。
“嗯，我來了。”楚星鸞雙眼直視前方，但能感覺到身旁之人投向她的目光。
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祕密會面。
楊慈恩是她現在最信任的人。當她需要祕密調查什麼人和事，就會拜託這個年輕的天才黑客。楊慈恩從未辜負她的信任，辦事十分謹慎。
比如這次見面，楊慈恩提前讓電影院內部以及附近的所有監控網絡出了一個小故障，確保他們兩人的蹤跡不會被任何攝像頭記錄下來。
“慈恩，你查到什麼了？”楚星鸞放低了聲音，語氣輕柔。
聽到她喚他的名字，楊慈恩只覺臉上一片滾燙，心跳加速。他無比慶幸這裏一片漆黑，不會讓她發現他的臉正燒得通紅。
吸了口氣，他迫使自己平靜下來，斷斷續續道：“昨天晚上，沈絨與她的同事程安在夜市喫燒烤……我跟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在暗中監視沈絨，她似乎並不知情……”
還有其人在監視沈絨？這真是意想不到的發現。楚星鸞問：“你能查到是誰在監視她嗎？”
年輕男子抿了抿脣，很是沮喪自責：“抱，抱歉……那些人非常專業，訓練有素……我怕暴露了自身……”
她明白，如果連他都只能做到這一步，其他人不可能做得更好。
“這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很好了。謹慎是正確的，千萬不要冒險。”
她的溫柔安撫令他平靜下來。
接下來，她從他這裏得到了不少信息。
楊慈恩再次調查了沈絨的身世，這次更加深入，終於發現一些做過手腳的痕跡。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從她上大學以來的經歷應該基本都是真的，但那之前的所有資料和證據可能都被人篡改過。
真相如何，楊慈恩查不到。
聽到這裏，楚星鸞已經猜到，沈絨很可能與霍家有着某種關係。唯有霍家這種足以一手遮天的勢力，才能做到讓楊慈恩都查不出來。
如果真是霍家，那就絕對不能再繼續查了。萬一被霍家發現，她不敢想象可能的後果。
她立刻決定：“這裏面的水太深，別再深入追查她的背景了。我不希望你置身險境。”
年輕男子十分感動。
“好，我不查她的來歷。”他想了想又道，“但我定位了她的手機，繼續跟蹤她很容易，小心些就不會有事。”
“真的安全嗎？”她忽然轉過身，伸手探過來，猝然握住他的手。
手上傳來的溫軟的觸感，令他的大腦像一臺超負荷運轉的電腦，燙得快要爆炸。
這是真的嗎？他有些恍惚。
她的呢喃近在耳畔，呼吸間有清香氣息落在他的耳垂處，令他貪戀。
“慈恩，我不想讓你冒險。如果不是百分百安全，那就別去做。嗯？”
他結結巴巴：“沒，沒事……我，我確定，安全……”
“那就好，我相信慈恩能保護好自己。”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收回手，像在哄小孩。
在她心中，他只是一個能幹聽話、值得她信賴的弟弟，僅此而已。
安全起見，她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離開前，他遞給她一個信封：“這是昨晚拍的照片。”
她帶着信封，離開放映廳。
走出電影院，她走到街角，就着路燈的光線打開信封。裏面的幾張照片，正是昨晚燒烤店裏程安與沈絨在一起的情景。
其中一張照片捕捉到的，正是程安用紙巾爲沈絨擦臉的那個瞬間。只見他垂眸凝視她，目光溫柔，而她脣角含笑，難得地帶了一分孩子氣。
再聯繫在遊輪上所見，楚星鸞不難猜到，程安正在追求沈絨，而沈絨對他也不無好感。
但程安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如果沈絨就是雪花女士，那麼贈她遊輪的未婚夫又是誰？是否就是楚星鸞的金主，那位霍先生？
想到這裏，楚星鸞眸光微閃，眼底涌動着不明的情緒。
下一刻，她把照片撕碎，扔進街邊的垃圾桶，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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