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施暴者與受害者
她的衣裙樸素整潔,棕色的長髮總是規規矩矩地紮成辮子,雖然沒有任何的裝飾,但她有着有別於其他雜役的秀美容貌和白皙皮膚。
這讓有的人漸漸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剛開始是言語的試探。
有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不回答,只是理了理帽檐,繼續修建月季的枝葉。
於是有人說:“你怕什麼?我們可是好心纔跟你說話,你怎麼這麼不識擡舉?”
“就是啊,這麼沒禮貌,怎麼在學院做事?”緊接着的附和讓她動作一僵,但她仍不敢直視這些和自己來自不同世界的人。
只能拉低帽檐,微微側頭,細聲細氣地說:“莉莉。我叫莉莉。”
她不知道的是,這動作遮住了她上半張臉,但側頭時恰恰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和精巧的下頜,而她回答的時候那泛紅的臉頰和耳根,微微顫抖的聲音……這一切都恰好取悅了這些慣於找樂子的貴族少年。
接着,是她在整理書架的時候,有人站在她身後那書,手指“恰好”滑過了她的手背。
她驚慌地把手抽了回去,在裙子上徒勞地擦拭。
接着就發現對方俯身到她耳邊,姿勢曖昧、語氣冰冷地說:“你是在嫌棄我嗎?別自作多情了。”
再後來,是故意弄亂她剛理好的書架,當着她的面,和其他人調侃她。
接着,是傳播關於她的流言。有的是當事人視角,有些是無意撞破的視角,隨着口口相傳,這些流言在校園徘徊,逐漸變得血肉豐滿、凹凸有致。
有人說她來學院打工,是爲了抓住機會,打動某個貴族少爺與之春風一度,好讓自己脫離貧窮的苦海。
有人說曾撞見她在圖書館勾引某個學生。
有人說她灰色的衣裙下是遍佈淤青與傷痕的身體。
有人當着她的面,狡黠地笑着說:“聽說你只要五枚銀幣,是真的嗎?”
她像受驚的小鹿般在校園內惶惶不可終日,眼裏不時噙滿淚水。
她也曾試圖爲自己辯解,但她柔弱的聲線只是成爲了新謠言的素材。
於是她不再辯解。
她瘦了,她的下巴更尖,臉色從白皙變成蒼白,倒襯得那雙眼睛更大,也更楚楚可憐。
終於有一天,在衆目睽睽之下,她被窺伺已久的人圍獵了。
那是在白天的圖書館,經常散佈她謠言的男生抓着她的手腕,表情冷漠地說:“你偷了我放在桌上的筆,你要怎麼賠?”
接着就是同伴的的細節補充,諸如“那是侯爵留下來的筆,製作的時候使用了珍貴的雷鳥羽毛,還鑲嵌着祕銀,是搭配魔法卷軸書寫的絕佳工具”,“筆剛剛還在桌上,她走過去就不見了”等等。
於是更多的人開始圍觀、竊竊私語。
始作俑者欣賞着她難堪的表情,內心升騰起巨大的愉悅感。
類似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因而很熟練。
最早的時候,都不需要如此複雜的設計,只要僞裝出翩翩公子的風度,稍稍慷慨,說上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誘騙到一個對愛情還充滿幻想的少女,始亂終棄的那一刻,聽着對方絕望的哀嚎,會讓他格外感到滿足。
但他所想要的不止於此,總有一些倔強的、不爲所動、對生活充滿警惕的女人,她們不會因爲他的貴族身份而對他抱有憧憬,她們勤勞、熱愛生活,也不輕易屈服,在苦難中也懷有希望。他厭惡這樣的人,明明如此貧窮、如此卑賤,卻還要做出高尚的模樣,令人作嘔,令人憤怒。
他要撕開她們的遮羞布,讓她們清楚認識自己所處的位置,放下自以爲是的廉價自尊。
流言讓她們孤立無援,誣陷讓她們百口莫辯,接着,他就能以懲罰、檢查的名義,褪去她們所有的尊嚴,再用真正的、更進一步的侵害,把她們殘存的僥倖和晉升的自尊徹底粉碎。
第一眼,他就確認,這個女孩有資格成爲他新的獵物。
而人員混雜又缺乏樂趣的學院,將成爲他施展的舞臺。
他要熄滅她眼裏的光。
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個出身低微的少女,看着對方嘴脣翕動,眼含淚水,驚懼地搖頭,嚅囁着:“我沒有……不是我……”
他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你就沒有就沒有?不檢查一下,怎麼知道——你沒有把偷來的東西藏在身上?”
即使是沒怎麼上過學的少女,此時也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真正的意圖,她想要掙脫,但手腕被緊緊鉗住。
“那麼,接下來……從哪裏開始檢查呢?”
預感到將要發生的事情,無力反抗的少女只能絕望地閉上雙眼,任憑洶涌的淚水打溼了自己的臉頰。
這屈辱的模樣很好地取悅了施暴者,他甚至委屈地撇了撇嘴:“別露出這種受欺負的表情啊,明明……我纔是受害者。”
圍觀的人呢?
什麼也沒有做。
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哪怕他們知道,或者能猜到,這一切的真相。那又如何呢?
在流言裏,處心積慮潛入校園的少女,早就爲了一步登天的幻想,做出了許多不堪入目的事情。那些曖昧的、細緻的敘說如此繪聲繪色,讓聽衆宛如親臨現場。
反正,她已經爛透了。
即將發生的事情,又能有什麼傷害嗎?
從流言開始散播的那天起,她的另一層屬於人的社會性的外衣就已經被褪得一乾二淨。
流言,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
會被傳得如此不堪又浪蕩,只能是因爲她本來就做錯了什麼吧?
再說……再說……
散播流言的人不是我,貼侮辱的圖畫的不是我,栽贓的人不是我,施暴的人不是我,協助的人不是我。
我只是恰好聽到了流言,我只是剛好看到了暗示性的圖畫,我只是旁觀了他們的栽贓和施暴,我只是恰好在現場,目睹這一切。
她過去遭受的侮辱,即將面對的暴行,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只是一個,旁觀者罷了。
從年輕的貴族指責她偷竊了自己貴重的羽毛筆開始,就有越來越多人加入旁觀。
他們乾乾淨淨地站在一旁,不染污穢,舉止優雅,只偶爾很低聲、很文雅地交談,連笑容都要用扇子或書本擋住,彷彿是在堂皇的劇院觀看一場高雅的演出。
就是貴族青年笑着伸出手的那一刻,周圍突然安靜了。
從書架後信步走出的精靈王子卓爾不羣的容貌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淡然的紫色眼眸瞥過眼前這場荒唐的鬧劇,沒有在任何人的臉上多投注一秒的視線,極致美麗的面容上一如既往,是波瀾不驚的表情,宛如擺在神殿中不變的雕塑。
“圖書館可不是你們吵鬧的地方。”他說。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