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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作者:凌风起
“你……”可恶。

  萧闻祈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得寸进尺!

  不過罢了,她想,反正她已经对他低头了,既然如此,也不差再多低一点儿:“求……求你了……”

  萧彻抬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今日倒乖觉。”

  他看着她:“我扶着你,能走么?”

  颜嘉柔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尝试着借他站起来,可刚一用力,伤口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小脸煞白:“不……不能……疼……”

  颜嘉柔向来娇气,有此反应他也不意外,转過身朝她压低了背,道:“上来,我背你。”

  萧彻宽肩窄腰,肩背宽阔,线條也好看,看上去很好靠稳当的样子……但是,真要让他背她么?

  正犹豫间,脚一动,便是一阵要命得疼……

  她确实吃不了一点苦,在受罪和丢脸之间,她還是很不争气地選擇了后者。

  ——反正今天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也不差這么一点儿。

  她挪過了身子,颤颤地伸出手臂,圈住了萧彻的颈项……

  萧彻勾唇,托着颜嘉柔的身子起身。

  颜嘉柔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脊背上,下巴枕在他的肩颈处。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颜嘉柔耳廓微热,费力地撑起身子,想要不挨着他那么近。

  萧彻挑眉:“怎么?”

  “沒……沒什么……”颜嘉柔红着脸小声嘟囔道:“我怕我太压着你……你更觉得我重了……”

  “什么?”萧彻轻笑:“你才多重一点儿?背你跟拎只小兔子有什么区别?”

  “我還不至于那么虚。”

  颜嘉柔懵了一瞬,声音闷闷的,敢怒不敢言:“……那你之前,還說我胖……明明是你自己說的。”

  “笨蛋,逗你的话,你也尽信?小孩子家家,肉多一点,也并沒有什么不好。”

  “什么啊。”颜嘉柔控诉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我已经及笄了!”

  “哦?”萧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暗了一瞬,若有所思道:“是长大了。”

  既然萧彻不觉得她重,她也就沒什么顾忌地压在他身上,他的肩宽,背薄,身上的气息又好闻,靠在上面還是很惬意的。

  人一放松下来,话就开始变得多,颜嘉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萧彻,你是不是喜歡沈嘉琅?”

  “什么?”萧彻皱眉:“哪個沈嘉琅?沒印象,谁跟你說我喜歡她?”

  “你不记得她啦?国子监祭酒沈大人的嫡次女呀,你上回校场赛马,中场歇息时,她還给你递過茶水呢。”

  萧彻语气冷淡:“不记得了。提她做什么?”

  “唔,我以为你喜歡她呢,她是那群世家小姐中身前最瘦的了。”

  “什么?”萧彻愣了一下,忽然反应過来,好笑道:“你還记得我說你身前胖的那件事?你就那么在意?”

  颜嘉柔“哼”了一声,扭過脸道:“我才沒有,我只是随口问问!”又慢慢把脸转過脸,到底還是好奇:“你不是不喜歡身前胖的么,沈嘉琅身前瘦,你怎的也不喜歡?”

  “谁說我不喜歡身前胖的?”

  颜嘉柔眨了眨眼,懵懂道:“你刚才明明……”

  萧彻轻笑:“都說了,逗你的话,怎可尽信……我不喜歡的,从始至终都是你对我……算了。总之你方才那般姿态,避我如蛇蝎,我当然也不会說什么好话了,难不成我還要說喜歡么。皇妹,我還沒那么贱。”

  颜嘉柔似懂非懂:“那你其实就是喜歡了?”问完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奇怪,他喜不喜歡她的……那個样子,关她什么事?她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她自觉问错了话,趁萧彻尚未反应過来前连忙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萧闻祈,說起来,你刚才瞧见那只野狐的模样了么,它的额头有個流焰印记,這是寻常狐狸所沒有的。我看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野狐。”

  "都說骊山是龙脉所在,灵气汇聚之地,有不少珍奇走兽,大有灵性,說不定那只野狐便是头灵兽,能通人性,真的,它看你的眼神我在许多人眼裡看到過,譬如方才說的那個沈小姐……”

  “啊,說不定那只野狐再過几年便能幻化成人,做狐狸精呢,我看啊,届时它一定会下山来找你,你怕不怕?

  萧彻轻扯了嘴角,只道:“皇妹,少看点话本吧,你說你的脑子原本就算不上聪明,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岂不是雪上加霜么。”

  “萧闻祈,你笑话我!我是认真的!那狐狸浑身上下透着古怪,你究竟看沒看到它的模样,通体雪白,偏额头一枚流焰印记,鲜红如血,盯久了,那枚印记竟像是会动,真像是燃烧的流焰,你不觉得奇怪么?”

  “而且它看你的眼神,真如女子一般,這样的眼神我见過太多,不会弄错的。”

  萧彻原本只当她是戏言,但见她语气认真,也不由得开始回忆起那只野狐的模样,這一回忆,却真觉出几分眼熟。

  他似乎,曾经见過這只狐狸。

  不对,熟悉的不止是那只狐狸,還有那句“它看你的眼神,竟如女子一般”……是了,這句话,燕骁也曾对他說過。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一年前他也曾上骊山狩猎,随行带了燕骁,燕骁是将门之后,他的父亲燕山教過萧彻骑射,算是他的老师,他和燕骁一起长大,自幼熟识。

  后来,燕山战死,燕家兵权被收,燕骁也因为得罪了崔皇后的外戚差点被流放,還是萧彻的生母江贵妃江沉鱼出面替他求情,虽则后宫不得干政,但魏元帝对江贵妃的宠爱已经到了无有不应的地步,何况燕骁与萧彻又有這样一层少时情谊在,江贵妃以此为由,倒也师出有名,教人抓不到错处。

  說起来,魏元帝对江沉鱼的宠爱,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不用勾心斗角,只需站在那裡,就可以得到皇帝的全部宠爱。

  若是沒了江沉鱼,恐怕魏元帝连這皇帝也不想当,這天下也不想要了。

  正因如此,以崔守阶为首的玄陇党派,虽然对江沉鱼有诸多不满,但因深知魏元帝的秉性,到底也只得作罢。

  只一点,太子人选必须是嫡出,這点他们不肯有丝毫的让步。

  魏元帝爱屋及乌,自然是想立萧彻为储,但阻力太大,满朝官员,但凡是立下开国战功的,哪個手上沒有沾染過前歧皇室的血?

  而萧彻血统成谜,若江沉鱼真是前朝的歧国公主,那让她的儿子当了皇帝,魏朝岂不是乱套了嗎?

  若传言是真,萧彻身上有着两朝皇室的血脉,一旦他登基为帝,前歧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复辟,那置他们這些开国功臣于何地?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這也是玄陇党派所万万不能容许的。

  魏元帝无法,只得立萧珏为太子,双方各退一步,這已是当下对双方最好的局面。

  不能立最爱的儿子为储,魏元帝虽觉遗憾,但也仅限于遗憾而已,毕竟他最爱的人,是江沉鱼,只要她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旁的倒也沒什么太大的要紧。

  甚至于因此觉得亏欠江沉鱼,而对她越发宠爱。

  有次江贵妃染了风寒,虽是小病,但传了许多太医,吃了许多药,却一直不见好,再拖下去,只恐小病拖成病,魏元帝心急如焚,不知从哪裡听来一個偏方,說是要以龙肉为药引,再辅以药材,方能药到病除。

  可龙不過是传說中的珍禽异兽,世上又有几人见過真龙?

  寻不到真龙,就取不到药引,救不了他的爱妃,走投无路之时,竟想到自己贵为人皇,岂不正是真龙天子嗎?

  遂剜下自己手臂上的肉替江沉鱼煎药,龙体贵重,一丝一毫都不可有闪失,可他竟然为了一则不知真假的偏方如此戕害自己的身体,這事传出去后,满朝哗然。

  吏部尚书兼右仆射崔守阶,不仅位于云霄阁三十六功臣之首,更是与魏元帝相识于微时,是布衣之交,情谊非同一般,后来魏元帝又立了崔氏女为后,两人关系更进一步。

  平时魏元帝在政事上有何决策,都会征询他的意见,唯独事情牵扯到江贵妃,他始终一意孤行。

  崔守阶知道這事后,劝谏无果,气得在家病了整整七日,七日不曾上朝。

  這事传到民间,当时引起不小轰动,许多女子以此试探夫君的真心,帝王之爱尚且能割肉救妻,你难道還不能嗎?

  可事实上,這世间千万男儿,却并沒几個男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魏元帝对江贵妃的宠爱可见一斑。

  她保下燕骁后,燕骁成了萧彻府中的随侍,平素陪他骑马练剑。

  等风头過去后,她又帮他在军中谋了個职位,后来有一次魏元帝在巡视军营时遇刺,据說是有前朝的余孽埋伏,正值危难之际,燕骁替他挡开了那一剑,他也因救驾有功被擢升为亲勋翊卫校尉。

  燕骁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一柄燕家枪使得出神入化。

  燕山因军功累累引得魏元帝忌惮,被卸兵权,但燕骁那时年纪尚小,并未太露风头,魏元帝对他印象本就不是十分深刻,救驾后更是消除了其对他燕家后人的防备。

  燕骁之后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又有江沉鱼为其美言,不久便被升为亲勋翊卫中郎将,掌管宫中北衙禁军。

  至此之后燕骁与江贵妃母子渊源更深,燕骁既是萧彻的玩伴、挚友,亦是他母亲的心腹、臂膀。

  去年燕骁陪萧彻一同前往骊山狩猎,萧彻机缘巧合下从一头鬣狗嘴下救下一只狐狸,也是鬼使神差,见那狐狸眼中含泪,似乎颇有人性,便动了恻隐之心,弯弓一箭射穿了鬣狗的头颅。

  而被他救下的那只狐狸,通体雪白,偏额间一枚流焰印记,灼灼欲燃,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正是咬伤颜嘉柔的那一只。

  而燕骁在看到那只狐狸时,也說了与颜嘉柔一样的话——“你看那只狐狸看你的眼神,竟如那些女子一般,我說萧闻祈,你的桃花不光越来越多,還越来越邪门了啊。”

  萧彻懒得搭理他,掀了眼皮瞥了他一眼,只道:“我看你才是越来越邪门了,那只是一只狐狸,你疯了么?”

  “诶,话可不能這么說,”燕骁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神秘地道:“你忘了么,這可是骊山,传言龙脉所在之地,大有灵性,這山上的飞禽走兽可与寻常山头的大不一样,它们常年吸收龙脉之气,或已修成半精半怪,也未可知啊。”

  萧彻抬头,认认真真地看向燕骁,眉尾抽搐了下:“你疯了么燕骁,這样神神鬼鬼的话你也信?”

  燕骁只诡秘莫测地一笑:“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事情你未曾见過,便断定沒有,有时也未免太過武断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燕骁早年跟随燕山游历四方,看遍山河,他去過西北的绝域,也见识過蜀中的风土人情,甚至還去過湘川苗疆,见過巫蛊祝祷,他的见识的确非常人能比。

  原本他說的一些异闻萧彻自然是信几分的,但說那只狐狸看向他的眼神,如女子一般,实在太過荒谬。

  一只狐狸而已,怎么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难不成修炼成精怪了?

  燕骁却道:“還真未必……我从前跟随父亲游历蜀中的时候,听一位老者讲過,這世上但凡灵气汇聚之地,往往有一些走兽能通人性,修成半精半怪,其中狐狸尤甚,有一种白狐,通体雪白,但额间却有流焰印记,這正是修成半精半怪的标识。”

  “啧,這個描述,不正与刚才那只狐狸一般无二么,我可听說,那种狐狸颇有淫性,最喜俊美男子,见之非得与之交合,否则决不罢休,完了萧闻祈,你還救了它,它不看上你才怪,你可当心它来找你,哈哈哈……”

  萧彻:“…………”

  他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再也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前走:“有病就去治。”

  燕骁笑着牵马追了上去,仍半真半假地道:“别不信啊,我還听說,這狐狸因只修得半精半怪,化不了人形,便将对男子的瘾念附予旁的女子身上,如何附予呢,或咬一口,或挠一下,這瘾念便如附骨一般,融入那女子骨髓,使其对那男子欲罢不能,再也戒他不掉。就像是湘黔一带的蛊术,最神奇不過。”

  “你是說這狐狸会下蛊?燕骁,這话也亏你能编的出来——我說,你不去茶楼当說书先生,讲些志怪异谈,实在是屈才了。”

  “别不信啊,蜀中的地怪志上可都有记载……可见不是子虚乌有……”

  ……

  萧彻回過神,后知后觉反应過来,方才那狐狸,似乎正是去年与燕骁遇见的那一只……

  回想起燕骁那一番话,当时只觉得荒唐,很快便抛诸脑后,如今机缘巧合想起来,依旧觉得荒唐。

  因此他也并沒有多想,只是觉得再遇见那只狐狸颇为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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