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閒話,
“嘩啦嘩啦……”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屋裏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一時間拉槍栓的聲音絡繹不絕,只是等他們看清來人後所有人的卻都驚呆了,因爲來的人並非什麼凶神惡煞也不是敵人,而是一名女人,而且還是一名長得非常漂亮的女人。
只見這名女人身穿灰藍色的長褲,身上則是一件素色的對襟衣裳,腳上穿着一雙千層布鞋,再配上頭上梳的圓形盤發,整個打扮就一普通的民間婦女,只可惜她臉上那種秀麗潮紅的瓜子臉,胸口的那個碩大的相機以及身上那股知性的美卻不是那身土氣的衣服所能掩飾的。這樣的人突然出現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讓這羣向來只會打打殺殺的大兵們一下就愣了神。
過了一會,反應師的少尉這才站了起來,右手也按到了腰間的手槍套上,喝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
“等等!”這時,從這個女人的後面走出來兩名士兵,其中一人對少尉敬了個禮說道:“長官,這位小姐是一名隨軍記者,他是來進行採訪的。”
“記者?採訪?”少尉一下就愣住了。
看到少尉有些發呆,這名漂亮的女記者卻是走到他跟前落落大方的說,“你好,我是申報的記者,我叫梁雪,我這裏有你們軍部發放的通行證,請你過目。”
說完,梁雪從腰間的一個挎包裏掏出了一張信箋遞給了他。
少尉接過證明信箋一看,上面寫着很簡短的一句話:茲有申報記者梁雪要跟隨進攻南昌的一線部隊進行隨軍採訪,望各部隊軍官和士兵看到此證明後予以方便。覈准人:六十七軍軍長韓勇,民國二十八年三月三十日,下面還有六十七軍鮮紅的公章和韓勇的簽名。
“嘶……”
少尉看到這裏心中都喫一驚,看來這位漂亮的女記者來頭不小啊,竟然能讓自家的軍座親自開證明,難道她是……
想到這裏,這名少尉不禁又仔細的打量了梁雪一眼,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可是他的目光落在梁雪的眼中卻讓她產生了一些不好的聯想,因爲一路走來不少看過這份證明的人都會用和這名少尉一樣的眼光打量她,有心想要解釋卻偏偏不知如何開口,最後索性只能裝聾作啞。
不過這時幸好有人無意間爲她解了圍,剛纔那名國軍的下士有些疑惑的問道:“這位小姐,剛纔你說能爲他證明什麼?”
梁雪收拾好了心情微笑道:“我能證明剛纔這位少尉說的,六十七軍平日裏喫的就是這樣的伙食,因爲我在六十七軍呆了幾個月,發現他們平日裏喫的就是這種伙食,而且如果因爲在打仗,他們甚至可以喫得更好!因爲他們每名士兵每天可以分到一個一斤的豬肉罐頭。”
周圍一片寂靜,良久一陣吞嚥唾沫的聲音響起,一名個子瘦小的士兵結結巴巴的說道:“每……每人……每天……一……一斤豬肉。”
梁雪糾正道:“不是每人一斤豬肉,而是每人一個豬肉罐頭。”
“還不是一樣!”
聽到這裏,所有人國軍士兵心裏都不平衡了,憑什麼大家都是當兵喫糧的,你們六十七軍裝備好穿的好也就算了,還特麼天天有肉喫,我們第四集團軍軍就得喫糠咽菜,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吧?
只是這些人心裏雖然很羨慕,但也知道這玩意也不是旁邊這些跟他們一樣的大頭兵能夠決定的,那名下士有些不甘的對旁邊的少尉道:“這位長官,你們六十七軍現在還要人不,如果要人過些日子我們哥幾個打算投奔你們去了,你看行不行?”
“這……”
少尉苦笑了一下,無奈的說道:“這位兄弟,這事我說了不算,我只是個小小的排長,招人這種事歸補充團負責,別說我了,就是我們團座都沒權利擅自招人。”
“不會吧,哪有這樣的規矩?”這名下士的臉色很快難看起來,認爲少尉是在糊弄他,畢竟這年頭部隊招人實在太隨意了,哪怕部隊在路過某地的時候連長都能隨便拉上幾個壯丁,這名少尉竟然說就連團長都不能隨意招人,這不是欺負他不懂行情麼?
下士從鼻孔哼了一聲:“長官,你看不起我們就直說,何必用這種藉口糊弄我們。”
少尉搖搖頭無奈道:“你們不信就算了。”
眼看着雙方的氣氛有些僵硬起來,梁雪多聰明的一個人啊,她眼珠子一轉卻是輕笑道:“這位大哥,你們確實是冤枉這位排長了,六十七軍的招兵確實挺嚴的,據說是那位軍長親自在抓,不允許不相關的人隨便混進來。你也知道,六十七軍的二等兵每個月都有三塊大洋的軍餉的,自然不可能讓那些混日子的人進來。”
“每個月三塊大洋的軍餉?”
第四集團軍軍的士兵們又被這個消息給震呆了,每個月三個大洋的軍餉在他們這羣苦哈哈看來已經是實打實的高薪了。按照這樣的軍餉,即便是最低等的二等兵,只要幹滿三年他們就可以回老家蓋上一間三進的房子,再娶上一個媳婦了。
想到這裏,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咔嚓!”
突然,一道閃光伴隨着一聲輕響在屋裏亮了起來,原來梁雪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了她掛在胸前的照相機給正在發呆的第四集團軍軍的士兵們照了張相。
沒等第四集團軍軍的那些士兵回過神來生氣,梁雪已經走到他們的跟前歉意的吐了吐舌頭,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沒經過你們同意我就給你們照相,不過我也是沒法子,我不照相就沒法跟報社交差。不交差就要被老闆開除,你們不會怪我吧。”
看到笑顏如花的梁雪,這些南方的糙漢子們都看呆了,哪裏有什麼意見呢。
很快,善於交流的梁雪跟這些士兵們很快聊了起來,邊聊還便問他們一些問題,一邊問還一邊掏出一個本子記了下來,正當他們聊得興起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爆炸。
“轟……”
“嗤嗤……嗤……嗤嗤嗤……”
一聲爆炸聲在不遠處響起,隨即mg34那獨特的機槍聲響了起來,期間還伴隨着手榴彈的聲音。
“不好……有情況……”
梁雪第一個反映就是出事了,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跳了起來,只是當她正想從這間殘破的屋子出去時,這才意識到這裏的人竟然沒人動彈,依舊是改喫飯的喫飯,該喝水的喝水,好像外面響起的槍聲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看着衆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急如焚的梁雪不禁急道:“咦……你們……你們怎麼一點都不着急呢,外頭打起來了。”
說到這裏,周圍的人依舊沒人動彈,焦急的她忍不住推了那名正在喫飯的少尉一把:“你們怎麼這樣,外面是你們的戰友、兄弟啊,他們跟日本人打起來了,你們就不過去幫幫忙嗎?”
少尉有些奇怪的看了梁雪一眼,含含糊糊的說:“梁小姐……外面的事情自然有巡邏隊處理,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休息。”
“爲什麼啊……你們就不關心戰友們的安危嗎?”梁雪喫驚的看着他。
“我……”
少尉苦笑的看着這位好心的記者,無奈解釋道:“梁小姐,我們部隊有部隊的規矩,每支部隊也有每支部隊的任務。我們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白天我們還要打仗,而外面的巡邏隊的任務就是負責晚上的巡邏警戒,這樣白天他們纔可以休息,就像你們報社一樣,每位記者都有自己的任務,否則如果別的記者跑來搶了你的任務,你心裏會怎麼想?”
“哦……原來是這樣啊。”梁雪卻是鬧了個大紅臉,感情自己纔是最笨的一個,這才真叫外行指揮內行了。
跟少尉道歉之後,梁雪看到周圍的士兵喫完了飯,不少士兵紛紛掏出了毛毯靠在殘牆斷壁旁準備休息,也就不好意思再打攪人家了,他跟兩名保護自己的士兵說了一聲,讓他們也早點休息,自己則是坐到一旁,拿出一個筆記本寫了起來……
民國二十八年四月一日
今天我終於獲得了韓勇軍座的批准,得到了隨着前線部隊採訪的資格,而且韓勇軍座還特地派了兩名警衛營的士兵隨身保護我,這讓我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不過還別說,韓長官爲人風趣幽默,如果不是他已經……呀……我在想什麼啊。
現在已經是凌晨十二點三十八分了,就在兩個小時前,我在兩名警衛的護送下進入了羊城的交戰區,雖然我是第一次來到粵省的羊城,可我還是被城內的慘狀給驚呆了,一路上到處都是殘檐斷壁以及滿地的屍體,這些屍體絕大部分都是日本人的,我軍戰死的屍體和傷兵幾乎都被後面的擔架隊給擡下去了。按理說像我這樣第一次來到戰場的人看到這麼多的屍體應該感到很恐懼纔對,可不知爲什麼這種感覺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強烈,難道是我天生膽子就比較大麼?
剛纔我採訪了國軍的幾名士兵,從他們的嘴裏和神態上我都感覺到他們對於旁邊六十七軍的士兵們那種毫不掩飾的豔羨之情,他們羨慕對方的精良的武器、羨慕對方的好看的軍服等等,而最讓他們羨慕的還是這些獨立旅的同行們每個月都有三個大洋的軍餉,而且每天都能喫到豬肉,這纔是最重要的,甚至他們還願意爲此而跳槽到六十七軍去。
對於這點剛開始我有些不理解,雖然我知道他們都同屬國軍,可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跳槽過去也太草率了吧?當我把疑問提出來時,這些國軍的士兵卻笑了,他們很是不在乎的告訴我,他們當兵就是爲了有口飯喫,最好還能掙點錢,如果運氣好能活着回到家裏,用這些年攢下的錢蓋一棟房子再託人說媒娶上一房媳婦,那就是人生最快樂的事了。
剛聽到聽到這裏時,我有些不解的問他們,難道他們不是爲了把日本人趕出華夏,爲了華夏民族的的獨立自由而當兵的嗎?他們聽後笑了,有人竟然反問我,自由能頂飯喫嗎?看着他們略帶嘲諷的神情,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錯了,這些士兵大都沒有文化,在他們的心裏最重要的還是自己能不能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活下去,能不能在退役回家後過上安穩的生活,獨立自由這種東西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了。
好了,夜已經深了,我也該休息了,明天我還得跟着這些士兵隨軍進行採訪呢。對了,忘了寫下來了,這些士兵的番號分別是六十七軍快速反應師兵二團三營二連的和第四集團軍軍一四三師六九七團二營的,反應師的那名少尉名叫李進,國軍的那名下士班長名叫洪大喜。
天邊慢慢翻出了白肚,浸在夜色中的城市又露出了它的身影,原本寂靜的空中又傳來了激烈的槍炮聲。
快到凌晨兩點才迷迷糊糊睡着的梁雪被那名叫做李進的少尉給叫醒了,當她睜開眼後發現周圍的士兵早已全部起來,雙方的士兵正在喫早餐。梁雪也得到了兩個饅頭和幾塊午餐肉片,她又向旁邊二十九軍的士兵討了一碗涼水,大口吃了起來,等到她喫完早餐後,後面的街道上駛來了一輛卡車,車廂門打開,獨立旅的士兵們很熟練的上車去擡下了一箱箱的彈藥,不但自己帶上,還招呼旁邊那些國軍的士兵也過來取。剛開始國軍的士兵們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只是推脫了兩句就不再矜持了,畢竟上了戰場卻沒了彈藥那可是要命的。
十多分鐘後,梁雪便跟着李進以及這些國軍的士兵們開始朝着前方推進,他們今天的任務是攻佔前面一條叫做清水街的地方。
梁雪發現一路上不斷有隊伍跟他們會和,到了目的地後,他們的人數已經達到了三四百人,這些人裏有大半是第四集團軍軍的人,快速反應師的人約莫只有一個連的規模,負責指揮的是一名第四集團軍的少校營長。
李進帶着他手下的士兵首先向那名連長報道,那名連長看到梁雪後有些喫驚的問道:“梁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認識我?”梁雪很是喫驚。
那名連長笑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搖頭道:“梁小姐,你不該來這裏的,這裏可不是你們女人來的地方。”
“你看不起女人?”梁雪秀眉一揚道,“我可是有你們軍座簽發的通行證,有權利跟隨一線部隊進行採訪的,你休想趕我走!”
“不是吧。”這名連長似乎被嚇了一跳,擺了擺手後皺了皺眉低聲道,“韓大……韓長官怎麼簽發這樣的命令,難道她不是……算了算了……”
咕囔了兩句後,這名連長才正色對梁雪道:“梁記者,你想跟着我們也可以,但是你必須記住,待會你只能跟在部隊的後面,不許擅自跑到前面進行拍照觀察採訪,要知道子彈可不長眼睛,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沒法向軍座交代!”
說完,這名連長又對跟在梁雪身後的兩名警衛連的士兵道:“你們一定更要保護好梁小姐,如果她出了什麼差池我唯你們試問!”
“是!”
兩名士兵一挺胸,大聲應了聲。
隨後那名連長便離開到前面指揮戰鬥去了。
看着那名連長的背影,梁雪總覺剛纔他說的話有些哪裏不對勁。對了,他說出了事沒法向軍座交代,他一個小小的連長竟然要向軍座交代,這怎麼可能?恐怕他想見韓勇一面都很困難吧?梁雪雖然不是軍人,但在六十七軍呆了這麼些日子,也知道軍隊裏等級森嚴,一個上尉連長跟一名中將之間的差距用天差地別來形容也不爲過,而且他怎麼敢用那種語氣跟保護自己的兩名士兵說話,要知道這兩名士兵可是直屬旅部的警衛營啊。
就在梁雪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面響起了一陣激烈的槍聲。一聽到槍聲,梁雪立刻就打了個激靈,條件反射般抱着胸前的相機就往前跑,剛纔那名連長的話早就被她拋在了腦後。
“喂……梁記者……前面危險,你不能到前面去!”兩名士兵見狀也嚇了一跳,連忙跟了上去……
四五分鐘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梁雪終於跑到了目的地,她剛拐過一個街角,便聽到旁邊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槍聲,將頭探過去一看,發現十多名身穿藍色軍服的士兵正對着前面一個院子抹去,這些士兵手中的武器大都是漢陽造老套筒,一小部分人手裏卻是拿着日本人的三八式步槍,在一個角落裏,一挺捷克式輕機槍正在掩護他們。
“噠噠噠……”
剛開始那挺捷克式輕機槍和院子裏的日軍打得難解難分,雙方打得不可開交,但在幾分鐘後那挺機槍卻卡殼了,趁着那挺機槍卡殼之際院子裏的日軍便將火力轉移到了那十多名二十九軍的士兵上來。沒有了機槍的掩護,這些士兵的處境立刻就變得艱難起來,很快便有幾名士兵受了傷。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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