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一個爛攤子
這名中年人一身呢子料的中將軍服，胸前佩帶着一枚閃耀着紅藍金三色光芒的金鵄勳章，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名身穿深黃色軍服腳上穿着閃亮的高幫馬靴，戴鋼盔，腰間的武裝帶上還繫着一把南部式手槍，左胳膊佩帶着白色袖套板着一張臉的憲兵。
看到來人，村田孝生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不禁失聲道：“東條英機，怎麼是你？”
“怎麼就不能是我？”來人笑了起來，有些得意的說道：“支那人有句老話，叫做風水輪流轉，我在東京坐了一年多的冷板凳，也該讓我出來爲天皇陛下效力了吧。”
村田孝生的臉色顯得很難看，“你當然能來，可你有必要做得那麼絕麼，竟然連本部憲兵也帶來了，大家同僚一場，連必要的臉面都不留了麼？”
這裏要說明一下，日本憲兵分爲兩種。臺灣的憲兵和東北的憲兵屬於敕令憲兵，在整個抗戰時期敕令憲兵的指揮權往往是當地日本守備部隊的主官兼領的。另一種則是軍部和司令部的憲兵，也稱之爲本部憲兵，本部憲兵的編制很小，一般不超過一箇中隊，所以一般情況下本部憲兵是不會出動的。
有人可能會問，憲兵編制那麼小，戰區那麼大，數十萬大軍的秩序就靠幾百人維持那不是笑話麼？
是的，日本軍隊的正式憲兵編制確實是很少，但日本人也不傻，有感於憲兵不足的他們又招募了一批輔助人員，名字就叫做輔助憲兵，這個詼諧點說就相當於後世的協警了，由此可見協警這個單位並非華夏首創，人家日本人早在上個世紀的時候就玩過了。
而且日本人還給兩者區分開了職責，正牌憲兵在戰區是有審判權的，抓到人後就可以直接定罪，而輔助憲兵只能抓人和搜查。輔助憲兵是臨時抽調的，指揮權歸憲兵分隊長。
看到這裏大家應該明白了吧，日本軍隊憲兵權力之大在全世界的憲兵當中都是獨一無二的，其牛逼程跟華夏明朝的錦衣衛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村田孝生看到谷壽夫身後兩名身穿正式服飾的憲兵臉色立刻就變了。
按理說，前線的將領戰敗被勒令返回本土時都會有憲兵來陪着他們上飛機或是輪船。但東方人一般都講究個情面，大家都是同僚，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一般這種情況下上頭派出的都是不佩戴武器的輔助憲兵，這也是暗示來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一旦動用正式憲兵押送的話那也就意味着失態的嚴重了，因爲正式憲兵有定罪的權利，也就是說如果在飛機或是輪船上發生什麼事情，他們可是有權利直接朝田中久一開槍的，所以村田孝生的臉色纔會那麼難看。
這時，門外也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外面的參謀們見勢不妙也紛紛涌了進來，這些人看向東條英機和憲兵的目光中都帶着深深的不滿。畢竟田中久一這個人能力如何姑且不說，但在統御力方面還是很不錯的，二十三軍的參謀們也都很服他。雖然這些參謀也都料到二十三軍吃了這麼大的敗仗自家司令官的位子很有可能是不保了，可卻沒人會想到竟然要被人以這麼不體面的方式押走，這在他們看來實在是太過分了，一時間不禁羣情激奮，紛紛涌了過來。
看到十多名參謀涌來，原本一直沒說話的田中久一臉色一變，趕緊冷着臉喝道：“你們都幹什麼……這裏沒有你們的事，都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司令官閣下，我們不走，您是帝國的功臣，不能以這麼不名譽的方式回國！”
“對，您爲帝國立下了那麼多功勞，他們不能這麼對你！”
衆參謀們紛紛嚷了起來，看着一個個神情激動的參謀，東條英機的臉色卻是有些陰晴不定起來，田中久一在二十三軍的威望很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今天要是以太過生硬的方式帶走田中久一的話恐怕對他接下來的工作會造成很大的阻礙的。
想到這裏，東條英機走到了田中久一跟前，從手中的公文包裏掏出了一張公文面容嚴肅的唸到：“大日本帝國大本營第1303號字命令，二十三軍司令官田中久一衆將在接到此命令後，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在憲兵的陪同下返回本土接受軍事法庭的質詢，其留下的二十三軍司令官一職由東條英機中將接任。此令閒院宮載仁親王昭和十四年十一月五日”
唸完後，東條英機將公文遞給了田中久一。
田中久一接過電文，仔細看了一遍後，這才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鋼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這纔將電報重新還給了東條英機。
接過電報的東條英機並沒有急着讓憲兵將田中久一帶走，而是正色對他道：“田中君，你也別怪我這麼公事公辦，這次二十三軍的事情已經驚動了天皇陛下，陛下在御前會議上大發雷霆，就連載仁親王殿下也被訓斥了好幾次，阪垣陸相更是被罵得體無完膚，作爲二十三軍負責人的您自然是首當其衝，載仁親王殿下原本是打算下令把閣下直接押解回東京接受軍事審判的，後來考慮到您爲帝國東征西討勞苦功高，這才下令手下留情改爲質詢，所以您千萬別誤會是我在特地針對您。”
聽到這裏，原本對東條英機還面帶不忿之色的參謀們面色這才緩和了一些，如果只是接受質詢那還好些，如果是直接送入軍事法庭那纔是最糟的。
田中久一卻是淡淡一笑道：“有勞閣下了，對於這一天的到來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現在我們這就走吧。”
田中久一走了，不過他的級別不低，因此並沒有和其他的低級軍官那樣和那麼多人乘坐輪船回本土，而是被兩名憲兵貼身護送着上了一架三菱ki-57-ii型運輸機直抵日本，等待他的將是嚴厲的質詢和審判。
而接過這二十三軍司令官一職的東條英機也開始走馬上任，他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調閱了這一年多來所有二十三軍跟六十七軍之間的戰史，隨着瞭解的加深他的心也開始越來越冰涼，到最後他甚至有種罵孃的衝動。
雖然早就料到韓勇和他的六十七軍不好對付，但東條英機對韓勇的瞭解也只是停留在一年多前，那時六十七軍還只是九十師，韓勇也只是一個初露頭角的華夏將領。那時的東條英機也只是第11師團的師團長，雖然在韓勇的手中喫過虧，但東條英機並不認爲韓勇是什麼不可戰勝的敵人，充其量也只是比一般的國*軍部隊裝備精良一些，戰鬥意志好一些，戰鬥力強一些而已。雖然他這一年多來他因爲縱容下屬在蘇州和無錫弄出了震驚世界的大屠殺事件和接下來的敗績而被大本營調回本土，可他從不認爲自己有什麼問題，在他看來自己只不過是運氣不好而已，只要給自己一個合適的機會自己必然能夠一飛沖天。
對於這點東條英機是深信不疑的，其實他是很羨慕原第五師團長阪垣徵四郎的，這傢伙不過是帶着第五師團來到華夏轉了一圈打了個醬油，只是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被天皇陛下記住了，隨後裕仁就讓近衛文麿內閣將其召回，從一個師團長當上了陸相。用華夏的方式來講就是從一個師長一下就跳到了陸軍總司令的高位，這種晉升速度堪稱是史無前例的。
不過阪垣徵四郎的晉升速度太快，沒有足夠根基的他在陸相的位置上待的時間並不長，就在兩個月前阪垣徵四郎就被人從最高決策層裏趕了下來，被任命爲華夏派遣軍第一任參謀長，輔佐西尾壽造大將。
而就在這時，二十三軍的大敗和巖崎太郎投降的消息讓整個內閣都震動起來，閒賦在家的東條英機趁機在東京四處活動，最終讓他謀到了二十三軍司令官的位子。
原本在東條英機看來，二十三軍的失敗在於司令官太過無能，指揮不利的緣故，可現在他翻閱了這些戰史卷宗後才知道事情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如今的六十七軍已經成長爲一個足以令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視的對手。
“唉……”
放下了手中厚厚的卷宗，東條英機長嘆了口氣，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這才按下了桌上的電鈴按鈕，很快參謀長村田孝生就推門走了進來，啪的對東條英機敬了個禮。
“司令官閣下，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東條英機看着在自己面前肅立行禮的參謀長淡淡的點了點頭：“村田君，我想問問你，我們上個月被支那人轟炸的機場都修復好了沒有？”
“報告司令官閣下，機場都已經修復好了，而且只是補充的飛機還沒有全部到位，如今我們能升空作戰的飛機只有八十七架，其中只有五十架驅逐機，剩下的都是轟炸機。”
“只有五十架驅逐機？”
東條英機的濃眉皺了起來，從他了解到的情報來看，如今的韓勇手裏至少有兩個中隊的驅逐機和一箇中隊的轟炸機，而且全都是德國和美國最新款的飛機，無論是從數量還是質量來看，帝國的飛機都不佔上風！
東條英機搖了搖頭：“不行，太少了，你馬上給多田司令官發電報，請求派出至少不得低於三個大隊的戰機歸我們指揮，另外要在一個月內給調集不少於三個師團的兵力到浙江來，這樣我們纔有發動反攻的能力。只要能有三個師團的兵力，再加上超過一百五十架以上的戰機，我就有把握把六十七軍逐出浙江甚至全部喫掉！”
“反攻？”聽到這個許久沒聽到的詞語，站在他跟前的村田孝生愣住了，他的耳邊瞬間就響起了田中久一臨走前囑咐的話，只是他看着東條英機那閃動着一種叫做野心的光芒，原本想說出口的話頓時就猶豫了起來。
看着欲言又止的村田孝生，東條英機有些奇怪的又盯了他幾眼，開口道：“村田君，你有話儘管說嘛，我剛來到二十三軍，許多地方都不大熟悉，正好需要像你這樣的參謀長來提醒，所以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好了，不用忌諱什麼。”
按理說東條英機剛來的時候跟村田孝生有過一段不怎麼愉快的精力，但此時的東條英機並沒有秋後算賬的想法，一來他初來乍到的，自然要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再加上自己剛把上一任司令官送上了回國的飛機，再把這些手握實權的參謀給得罪了那他在二十三軍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即便他們不敢明着反對自己，只要再製定作戰任務的時候暗中做點手腳就足夠自己喝一壺的，所以他這才一反常態擺出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
“司令官閣下……”
村田孝生一咬牙說道：“您還沒來的時候，田中司令官就曾囑咐過我，讓我把一些話交待給下一任司令官。”
“哦……你說。”東條英機點點頭。
“田中司令官他說，如今的六十七軍羽翼已成。今後跟六十七軍交戰時，千萬萬不能貪功冒進，更不可自恃過高，要把自己的姿態放低，對於六十七軍無論怎麼高估他都不過份，不要想着儘快消滅它，在大本營大幅增兵之前只要能保持先有的態勢就是勝利。”
“哦，還有這種事？”
東條英機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他並不懷疑這是村田孝生在騙他，畢竟這麼重要的事情村田孝生就是再有是個膽子也不敢在這種事上撒謊，讓他想不通的是村田孝生竟然會把六十七軍的戰鬥力拔高到這種程度。
看着臉上佈滿烏雲的東條英機，村田孝生心裏也是忽上忽下的。對於這位兇名在外的傢伙他心裏也很是沒底，雖然田中久一臨走前是這麼交待的，可人走茶涼這種事在全世界都是通用的，這位新來的司令官能不能聽得進去還是兩說呢。
東條英機鄭重思索了好幾分鐘，最後才擡起了頭看向了村田孝生緩緩開口道：“村田君，我相信田中君臨走前說的這番話是好意，希望我不要重蹈二十三軍的覆轍，但你要明白，我們大日本帝國軍隊之所以能稱霸亞洲靠的就是銳意進取的雄心和遇敵即戰的勇氣。我承認先前的時候二十三軍確實遭到了些許挫折，但就因爲如此，我們纔要更加主動的同支那人進行戰鬥，要用頑強的勇氣和持續不斷的進攻打擊支那人，讓他們一看到大日本帝國的軍旗就瑟瑟發抖，我們要把這片土地都插上大日本帝國的軍旗！”
“剛纔的話白說了！”
這是村田孝生心裏涌起的唯一一個念頭，這時候他已經很清楚的意識到想要改變這位新任司令官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既然情況發展都現在，村田孝生也只能面對現實了。他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這才說道：“司令官閣下，現在我們在浙江的兵力並不多。在杭州和紹興有兩支部隊，分別是三十二混成旅團和九十二旅團，溫州則是一零四師團，總共不到兩萬人，雖然前些天大本營已經緊急向我們派遣了一萬補充兵，但也要過兩天才能抵達，可以說現在是我們最困難的時期。”
“什麼，情況已經這麼嚴峻了？”東條英機嚇了一跳，趕緊問道：“那福建方向呢，有沒有可能抽調一個師團甚至兩個師團過來。我記得粵省和福建可是還有三個師團的。”
“不行！”村田孝生不假思索地說道：“福建地理位置太過重要了，我們寧可把浙江讓給支那人也不能丟掉福建，要知道廣州可是支那最重要的出海口之一，一旦支那人重新佔領福建，那麼支那的東南方向立刻就能重新練成一片，屆時支那就可以重新獲得一個優良的出海口和後方基地，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所噶！”
東條英機鬱悶的長嘆了口氣，他接手的這個攤子實在是太爛了，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得承認，現在的二十三軍確實是沒有繼續進攻的能力了。
“罷了，讓韓勇這個傢伙再得意一陣子吧。”他吐出了一口鬱悶之氣，剛想說話，突然一名參謀匆匆走了進來，帶着些許驚慌的神情大聲道：“報告司令官閣下，前方偵察機來報，支那人……支那人佔領了金華後，他們的部隊並沒有停止前進，而是……而是繼續朝着杭州進發，預計後天就能抵達杭州了。”
“納尼……”
“這怎麼可能？”
兩聲不可置信的聲音同時響起，東條英機面色突然只見變得鐵青起來，他突然發現，現在已經不是他會不會主動進攻的問題，而是要如何抵擋二十二軍的兵鋒了！
說完，田中久一率先朝門外走去……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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