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狼人
“就如同記載那樣,他和人類的長相相似,甚至更加出色,瞧,多漂亮的一張臉,性子雖然桀驁不馴,但是隻要打上奴隸烙印,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
說到奴隸烙印這個詞,籠子裏的青年狼人猛地掙扎起來,他上半身驟然昂起,將拍賣師伸進來的手撞在籠上,籠子猛地發出哐噹一聲巨響,四名壯漢早有準備,當即拉緊鎖鏈,重重束縛之下,銀髮狼人瞬間動彈不得。
他伏趴在地上,眼睛中滿是戾氣和殺意。
“諸位,”拍賣師展示出無愧於瓦爾倫商會的職業素養,即使臉色慘白,他仍然伸出手,向看臺展示他折斷的手骨,“請看,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具備這樣可怕的力量,毫無疑問,只要稍加訓練,他就會成爲最優秀的戰士!”
看臺上瞬間議論紛紛,沒有人對拍賣師的慘狀表示同情,鮮血淋漓的場景甚至更加刺激了貴族們亢奮的神經,將燥熱的氣氛推向全新的高峯。
拍賣師對四名壯漢點點頭,其中一個拔出一直佇立在拍賣臺上的銀色長木倉,高舉起來,向所有人展示它的鋒利,下一秒,狠狠扎進銀髮狼人的身體裏,鮮血四濺!
“不可思議!”拍賣師用尚且完好的那隻手指向他,“深可見骨的傷口,如果是人類此刻早已生命垂危,可是他的傷口卻正在緩緩復原,沒有藉助任何魔法與藥水,僅僅憑着自身的能力,就足以修復如此可怖的傷口!”
“就和傳說裏的一模一樣,強大的力量,驚人的恢復能力,只要受到合格的訓練,他將會是最好的戰士,最忠誠的護衛,在槍林彈雨裏寸步不退的堅固盾牌!”
“甚至。”
拍賣師臉上忽然閃過一絲詭祕的笑容,這彷彿是某種神奇的信號,讓看臺忽然安靜下來。
拍賣師的聲音低低的,蠱惑而神祕:
“如果,諸位有足夠的勇氣與餘裕,甚至可以與信任的魔法師合作,以今夜這頭珍貴的貨物爲種子,孕育出更多的可能,就像爲您們心愛的狼犬配種一樣,屬於諸位的,更年輕,更天真,從小教育長大的,忠心耿耿的護衛……”
看臺上爆發出一陣狂呼,比之前任何一次熱烈,對這些位於帝國頂端,不愁喫喝的貴族來說,沒有什麼比對自己的生命加上一重保險更爲珍貴。
拍賣師滿意一笑,優雅地鞠了一躬,道:“那麼,拍賣開始!”
競價一次比一次更高,猶如陷入狂熱的浪潮,不斷升高的價格讓所有人血脈賁張,七百萬的起拍價,很快就飆升到了四千萬,即使是訓練有素的拍賣師也激動起來,高聲道:“四千萬一次,四千萬兩次……”
“有一位先生出來四千五百萬!”
“四千五百萬一次……”
“哦,有人願意出四千八百萬!”
瓦爾倫拍賣會每一間包廂都有一個競價牌,包廂的主人只要在牌子上寫下自己的競拍價格,拍賣師能夠看見參與競拍的包廂和具體出價,從而達成競拍。
“五千萬!五千萬一次,五千萬兩次……”
拍賣師忽然頓住了,即使是被折斷骨頭也沒有失態的他臉上閃過一絲驚愕,沸水般的拍賣場立刻安靜下來,落針可聞的拍賣場裏,只能聽見拍賣師的聲音滿是遲疑地報出一個數字。
五千萬並不是一個很高的價格,甚至還遠遠不到拍賣師心中預估價格的一半。
狼人就是如此稀少而珍貴,瓦爾倫商會三百年的歷史中,只捕捉過兩頭狼人,而這樣珍貴罕有的商品能夠在自己手上賣出去,拍賣師認爲這是一種值得銘記一生的驕傲。
但是當他報出最後那個報價時,聲音甚至微微有些顫抖。
這是一個足以讓揮金如土的貴族們都瞠目結舌啞口無言的數字。
偌大的拍賣場,只能聽見拍賣師的聲音響起,將那個數字重複了三遍,如一柄巨錘敲在所有人心上,塵埃落定。
包廂裏,瑪麗匍匐在地,她抓着伊斯特的裙裾,顫抖着,幾乎嚇出眼淚來:“小姐,小姐,我們並沒有帶那麼多錢……”
也許是出於對這個龐大數字的敬畏與不任性,銀髮狼人的交貨被排在所有商品的最後。
這個舉動也蘊藏着一個無聲的警告,一旦包廂的主人無法交出約定的金錢,那麼瓦爾倫商會絕不輕饒膽敢愚弄他們之人。
作爲覆蓋整個大陸的最大商會,瓦爾倫商會的旗幟是羊角與□□,這昭然地宣告了瓦爾倫商會所擁有的絕不僅僅是財富。
包廂的門輕輕叩響,半晌後,門後傳來一道略顯冷漠的女聲:“進來。”
聽口音似乎是皇都的人……敲門的青年在心裏暗忖,他二十來歲,一頭金髮,有雙翡翠般的翠綠眼睛,是個英俊又討人喜歡的青年,他笑容可掬地向門裏深深鞠了一躬,藉着這個動作,快速地掃視了一圈屋內。
個子高挑的侍女立在椅子邊,高而瘦,輪廓有些刻薄,神色高傲,目光只在他身上輕輕一掃,顯然方纔出聲的就是她。
很符合他對那些古老高貴的家族的印象。
許多人都很容易忽視那些家族裏微不足道的下人們,但是事實上一個下人所能泄露的真相遠遠超過主人的假意談笑,所以青年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主人顯然來自一個綿延百年並且如日中天的家族,這些家族自詡高貴,常常會爲了所謂的臉面一擲千金。
他心裏思緒飛轉,一邊將目光移的更遠些。
女主人背對門而坐,始終保持着面對拍賣臺的姿勢,從門口並不能看見她的長相,但是憑直覺來說,應該相當年輕。
能夠報出這個價的千金小姐,似乎並不是很多……
青年一邊快速地轉動腦袋,一邊含笑開口,態度優雅又不失恭敬:
“不知小姐是否愉快地度過今夜?瓦爾倫商會遍佈整個大陸,接受任何一種形式的支付,金幣,寶石,古董,宅邸……並且由於小姐您的慷慨,瓦爾倫商會也會表現出自己的誠意,無論任何一種資產,瓦爾倫商會都會以高出市面價格百分之五的價格進行收購。”
雖然說的是十分冷酷甚至不留情面的內容,但是他的態度溫柔謙卑,容貌英俊非凡,甚至會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包廂裏的主人卻彷彿沒有聽見,燈光與陰影一同撒下,她籠罩在黑袍裏的纖細背影彷彿一尊凝固的雕塑。
青年微微挑起眉。
“小姐,如果您暫時不方便的話,可以分幾次支付,即使長達數十年也沒有關係,雖然瓦爾倫商會收取小小的利息,不過對於您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需要擔憂的事……這些煩心又無聊的瑣事,或者您更願意讓您的家人來與我們商談?”
長久的沉默裏,金髮青年身後的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被金髮青年淡淡掃了一眼,立刻安分下來,再度退回陰影裏。
黯淡的光線中,黑袍的女主人擡起雪白的手指,如一段皎潔的月色,幾乎照亮昏暗的包廂。
侍女恭敬地伸出手,接住女主人給她的東西。
青年這才發現這位侍女比第一眼看到的還要高挑,甚至比他還要高半個頭,棕色頭髮,相貌並不出衆,顴骨略高,臉上還有隱隱約約的雀斑,的確不是什麼好相處的長相。
她模樣雖然刻薄,但舉止卻並不失禮,甚至稱得上儀態端莊,遠勝許多貴族千金,這更讓青年躍躍欲試地揣測她背後的女主人到底出自哪一家,他正在飛快回憶那些富有的貴族的名字,阿爾伯特,阿斯蘭特……那棕色頭髮的侍女已經向他伸出手。
掌心裏放着一枚戒指。
青年恍然大悟,原來方纔這位女主人是褪下了戒指。
一枚由黃金打造的戒指,色澤異常純淨,彷彿被熔岩洗滌過雜質,豔麗的如同凝固的日光,這樣的首飾即使在瓦爾倫商會裏也是少見的精品,青年謹慎地拿起戒指,微微眯起翠綠的眼睛,藉助昏暗的燈光,辨認着戒指的圖案。
在看清的那一刻,他臉色大變。
他猛地握住戒指,攥成拳,對背對他們坐在陰影裏的女子深深行了一禮:“小姐,請原諒我的失禮,我想暫且離開一下。”
他並沒有聽到女主人的聲音,只有侍女保持着冷靜傲慢的表情說:“請。”
門被恭敬地關上,一連串腳步聲匆匆遠去,瑪麗趾高氣揚地站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腿軟,扶着椅子,撲到女子面前,低聲急切地催促道:“小姐,我們趁現在走吧,回宅邸去,那個青年背後的人可是貨真價實的魔法師,我已經看見他的法杖了!”
瑪麗說到這裏,心裏竟然涌起一股委屈。
不過是個魔法師罷了,如果是在皇都,想要討好卡佩彭斯的魔法師如過江之鯽,無論是多麼高高在上的魔法師,對她們這些下人都會彬彬有禮。
不過是個商會的僱傭魔法師,居然也敢對卡佩彭斯家的小姐這樣無禮?
伊斯特沒有說話,她緩緩垂下眼簾,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着這個一臉焦急的侍女。
在她的記憶裏,她們兩個幾乎沒有說過兩句像樣的話。
作爲對她在皇太子宴會上當衆失態的懲罰,父親處理掉了她身邊的原有侍女,只讓瑪麗這些陌生的僕人伴隨她離開皇都。
瑪麗並不是個完美無缺的忠僕,對精神失常的女主人雖無大錯卻也有些輕慢,伊斯特對她也沒有任何感情,甚至今天早上還隨手用餐叉刺穿了她的手背,這個倒黴的侍女現在手上都還纏着繃帶。她害怕她,怕的要命,而這就是伊斯特想要的。
恐懼讓人聽話,她只需要聽話的人。
可是此時此刻,這個女僕一臉驚慌,跪倒在地,只求她趕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唯恐她被那個瓦爾倫商會的魔法師傷害,甚至一刻都沒有想過,她自己也置身危險之中。
……爲什麼呢,就因爲她是她的主人嗎。
伊斯特伸出手,雪白的手指撩起瑪麗的棕色頭髮,她的手指冰冷,彷彿冰冷的蛇的鱗片,讓瑪麗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你,”伊斯特聲音輕柔,淡紫色的眼睛在黯淡的光線裏越發清透,幾乎透明,“是不是從來沒有離開過皇都?”
“是,是的,小姐,我是在皇都的卡佩彭斯宅邸里長大的……”瑪麗忍着心裏的恐懼,顫抖着回答,她不明白爲什麼伊斯特小姐要在這時候問起這個問題,但是她不敢不回答,因爲伊斯特輕柔的語氣,她繃帶纏繞下的手背又劇烈地疼痛起來。
“原來如此。”
伊斯特點了點頭,輕緩地收回手。
在讓瑪麗幾乎發抖的長久沉默中,門口忽然響起腳步聲,瑪麗連忙站起來,守在伊斯特身側,警惕地看向門口。
門被敲了三下,得到允許後,才被禮貌地推開。
一個衣着考究的小個子中年人出現在門口,他生着一張喜氣洋洋的圓臉,此刻臉色卻十分嚴肅,他躬着身,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上黃金戒指,皇都發音在他口中熟練又流利:
“小姐,小人是瓦爾倫商會的分會長,請您原諒我們的無禮,瓦爾倫商會決無冒犯卡佩彭斯之意,作爲誠意的證明,我們已經將您拍下的商品送往您的宅邸,還望小姐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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