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明日驚雷”

作者:龍戰將
聽到張安平的話,老戴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道:

  “是啊,這下子,江浙皖得亂成一鍋粥了。”

  張安平笑了笑,喊來苗鳳祥對其道:“擬電,發給徐百川——”

  他沉吟着說道:“以下內容絕密——”

  “請百川兄炸燬所有軍械、立即撤離戰場。”

  “明日,有驚雷!”

  “百川兄,此令務必遵守。”

  “就這麼發吧。”

  苗鳳祥瞠目結舌的看着張安平,不敢相信張安平會下這樣的軍令。

  見苗鳳祥的手始終拿着筆不曾落下,張安平冷聲道:

  “立即發給徐百川。”

  苗鳳祥一個激靈:“是!”

  看着苗鳳祥急匆匆離開的身影,張安平的心撲通撲通的還在快速的亂跳。

  沒有人會想到,就在剛剛自己起身的那一剎那,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

  擒拿戴春風!

  但他最終沒有這麼做。

  老戴來上海,必然有知情者,即便自己將局布的無比精妙,也絕對逃不過有心之人的追索,到時候定然會發現真相。

  除非自己馬上身死,讓身份成謎,否則這藉口必然會成爲國民政府討伐組織的理由。

  張安平又想到了另一個方式:

  抗令不遵。

  但老戴都出現在了忠救軍淞滬指揮部,除非撕破臉,否則自己抗令不遵沒用,老戴的意志還是會推行下去。

  所以,他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拖延!

  按照老徐給出的解釋,再有三天時間,這些東西就會落袋爲安——雖然日寇接下來的掃蕩中,一定會讓一些軍火被發現,但相比龐大的數量,這些都不是問題。

  電光石火間,張安平選擇了拖延。

  如何拖延?

  問題就出在電報中。

  張安平和徐百川往來的電報,可不像國軍將領那樣,要麼XX兄,要麼XX長官,他倆的習慣是一個老徐,一個老弟,從沒有正兒八經的來一個“百川兄”或者“安平賢弟”。

  在電報中張安平以“百川兄”稱呼徐百川,暗示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再加上這莫名其妙的電令,相信徐百川一定會明白這命令非自己的本意。

  也就是說,張安平在暗示徐百川:

  火速收尾!

  至於明日有驚雷,說是給徐百川看的,實際上是給苗鳳祥看的——剛剛苗鳳祥不在,但電文中的內容,足以讓他明白很多事。

  而苗鳳祥是什麼身份?

  他是張安平的副官沒錯,也是張安平派過去打入地下黨的臥底,但是,他早在打入地下黨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重新迴歸自己的信仰。

  這也是張安平故意讓苗鳳祥去打入地下黨的原由——而在自己身邊留這麼一枚釘子,就是爲了在關鍵時候示警。

  “舅,喝水。”

  張安平笑着爲老戴遞上杯子,他在笑,但內心卻無比的交集,苗鳳祥能將“明日有驚雷”這句話傳出去嗎?

  當着老戴的面這樣做,會有什麼手尾嗎?

  張安平不確定,但他必須這麼做!

  也只能這麼做。

  老戴接過杯子,但目光一直在盯着張安平。

  他爲什麼出現在上海?爲什麼如偷襲一樣出現在淞滬指揮部?

  不就是擔心自己這個外甥抗令不遵嗎?

  但一切太順了,順到他都覺得自己多跑了一趟。

  可這,絕對不是外甥的性子。

  他慢吞吞的吸了一口水後,將杯子放在桌上,直接道: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你是不是憋着什麼壞?”

  他自語道:“難不成你想兵變?”

  他自己也被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逗笑了。

  殊不知張安平真的差點兵變……

  張安平聞言苦笑:

  “舅啊,你都直接出現在這裏了,您的態度我還能感受不到嗎?您爲什麼出現在這裏,我難道想不到嗎?”

  “讓您……操心了。”

  張安平打起了感情牌。

  老戴聞言不由將心中的疑惑撇到了一邊,他對張安平是有真感情,張安平一出感情牌,他便將職業中的懷疑屬性撂到了一邊。

  他嘆了口氣,道:

  “安平啊,我也知道這也做太不講武德——知道嗎?策劃這個的人,甚至建議忠救軍直接向新四軍開火,我知道這你更接受不了,所以壓根就沒提。”

  “我知道你不甘,我知道你憤怒,可是,咱們是什麼人?咱們和其他人不一樣,咱們必須……”

  他指了指屋頂:“必須以上面的意思爲行事準則,這是特務機構的第一要務。”

  “你啊,太犟了,我怕你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好在你沒讓我失望!”

  老戴感慨萬千。

  張安平笑着,滿臉的苦澀。

  老戴對他,是真的好。

  可老戴做的事,讓他怎麼記老戴的好?

  他唯有苦笑應對。

  隨後一臉苦澀道:

  “古有呂子明白衣渡江,今有張世豪背信棄義,呵,倒是真的效仿古人了。”

  呂蒙的白衣渡江遺臭萬年,爲什麼?

  因爲白衣在當時是商隊的象徵,在那個混亂的三國中,白衣的商隊,爲各國進行必要的商品流通。

  三國都遵循着保護商隊的潛規則。

  但呂蒙卻以白衣爲掩護,開了一個壞頭。

  如果僅僅是如此那也罷,可呂蒙襲擊的對象是誰?

  是蜀漢的關羽!

  關羽爲什麼出征,因爲他後方是盟友!

  他放心的把後背交給給了盟友。

  冒充商隊、襲擊盟友,最後更是砍了蜀漢皇帝視若手足的統帥——白衣渡江,將背信棄義演繹到了最壞的程度。

  日本人不要臉,偷襲珍珠港的時候還想着趕在炸彈丟下前把戰書交到美國大使手上——雖然最後成爲了先戰後宣。

  迴歸正題,張安平此時的感慨,其實是演的。

  因爲他需要感情牌來迷惑老戴。

  老戴聽聞張安平的感慨,忍不住拍了拍張安平的手,嘆道:“你我實爲鷹犬,做鷹犬,就要有做鷹犬的覺悟。”

  張安平依然是苦笑,彷彿自己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老戴有些不忍,尤其是看張安平的狀態極差,知道張安平這連日都沉浸在這場大戰之中,嘆了口氣後,他道:“安平,我命令你先睡一覺——時間還很長,你也還年輕,不要隨意糟蹋自己的身體。”

  張安平還想拖着老戴,但老戴瞪向了他,他只能道:

  “舅啊,你千里迢迢就爲了我的事,於情於理我先得把你安頓下來吧?”

  老戴點了點頭。

  一番折騰,張安平愣是拖了二十分鐘,最後被老戴罵着去休息了。

  老戴也是累了,在張安平安排好的屋裏倒頭就睡,但在睡下後,他猛的起身。

  “王天風!”

  隨着老戴的一聲爆喝,王天風立刻出現在了屋裏。

  “安平平時怎麼喚你的?”

  “老王。”

  老戴聞言,憤怒的一拳砸在了牀上:

  “混賬小子,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他反應過來了。

  張安平當着他的面讓手下發報的,他當時也沒多想,且一直又被張安平拖着,也沒空去想,但此時此刻他猛的明白了。

  百川兄?

  娘希匹,娘希匹!

  看見他都喊老戴的混賬玩意,怎麼可能正兒八經的以百川兄的稱呼發報啊!

  說着他憤怒的下牀,氣洶洶的吼道:

  “把這個混賬玩意押過來!”

  “直接押電訊室!”

  老戴氣洶洶的來到了電訊室,進門後就怒目圓睜的下令:

  “立刻聯繫徐百川!”

  電訊室內衆人面面相覷,雖然所有人都驚懼的站了起來,但沒有人去執行。

  上海,張安平的一畝三分地可從來都不是胡說的,淞滬指揮部,除了張安平,誰能命令的動?

  啪

  老戴憤怒的猛拍桌子:“混賬!都要造反嗎?”

  電訊室負責人硬着頭皮道:“局座,發報需要區座的命……”

  老戴冷幽幽道:“我的命令不好使嗎?”

  他動了殺心,被張安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手腳,他憋屈的要命,現在又被手下無視,他只想殺人。

  “發吧——不管是京滬區還是忠救軍,局座的命令優先於我,這是鐵律,明白嗎!”

  張安平的聲音從套間裏傳了出來,緊接着他就走了出來。

  他不是被押過來的,顯然,他早就猜到老戴會反應過來,所以早早在此等候。

  倒也沒讓老戴在他地盤上殺人泄憤。

  如蒙大赦的電訊室衆人立刻忙碌了起來。

  戴春風看着從電訊室套間裏走出來的外甥,含恨道:

  “好,好,好!張安平,你很好!”

  “來人,把這混賬玩意給我拿下!”

  前句猛誇,後句就拿人。

  張安平攤開手,任憑老戴的親衛將自己擒拿。

  老戴想上去甩張安平兩耳光,但硬生生止住了衝動。

  外甥剛纔的話讓他心裏舒服,雖然他猜測外甥是故意的,可就是這麼舒服麼。

  “你長本事了!長本事了!”

  老戴恨恨的看着張安平,懊惱、悔恨、氣惱各種負面情緒又上來了。

  自己明明知道這混賬小子死犟死犟的,明明知道啊,專門跑上海來了,結果這混賬小子當着自己的面耍小花招,居然還真的把自己給忽悠到了!

  張安平低頭,一副認打認罰的姿勢。

  因爲他知道,老戴馬上要炸了。

  果然,老戴炸了。

  因爲電訊員起身,弱弱道:

  “局座,區座,總部電臺沒有反應,應該是靜默了。”

  靜默了——這是修飾說辭,可以理解爲:

  關機了!

  “徐百川,好膽!”

  “張安平,你找死!”

  老戴氣的跳腳大罵起來。

  真的是一對好兄弟啊,真的是一對好兄弟啊!

  張安平僅有的一抹擔心徹底消失,他現在就一個想法:

  我是裝昏迷呢還是裝昏迷呢?

  正思索間,怒不可遏的老戴,終於不再惦記外甥的面子,衝上去就對張安平甩出了幾個憤怒的耳光。

  張安平:

  【呼叫系統,我要昏迷!】

  滿足你。

  張安平身子一軟,直接癱軟在地。

  裝昏和真昏,特務們是很容易發現的,前者會下意識的保護自己,後者嘛,就是直接軟成一攤泥,什麼自我保護都沒有。

  張安平是真昏,要不是老戴的警衛眼疾手快,腦袋都要磕到桌角了。

  昏迷前,張安平暗道:

  一昏解百愁……

  ……

  行宮鎮。

  忠救軍阻擊陣地後方。

  指揮部。

  徐百川看着手上的電報,一股難言的無力感席捲全身。

  難怪日寇能輕易從前方抽調兵力。

  原來,自己和安平都被騙了。

  上面,就沒想着和新四軍聯手拿下這麼多的軍械物資啊!

  上面,從頭到尾,就懷着對新四軍的惡意!

  他很想下令:

  撤,老子不幹了!

  但他做不出來。

  從2號凌晨到現在,忠救軍和新四軍,將不可能完成的事硬生生的完成了,創造了罕見的奇蹟。

  現在,爲山九仞,又豈能功虧一簣?

  “安平,你也不甘心啊!”

  看着電報上對自己的稱呼,徐百川知道張安平在暗示自己。

  做嗎?

  做,以張安平的身份,應該不會有事,但自己就難說了,很可能成爲背鍋俠;

  不做,那就撤軍!

  他不會去炸軍械,也不會不辭而別。

  可縱然告知友軍,失去了忠救軍七千餘人的戰力,憑新四軍,又豈能擋住如狼似虎的數萬敵寇?

  結局唯有是功虧一簣!

  明明創造了戰爭史上的奇蹟啊。

  “做!”

  徐百川將電報拍到了桌上,神色變得果決,五天之功,自己麾下四千戰士血染疆場,友軍犧牲更是無盡,如此,又豈能輕言放棄?

  若是放棄,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若是放棄,對得起這一片土地上,無數在地下黨動員下參與轉運的人民?

  若是天真者,可能會想着說服長官,但徐百川不天真,張安平爲什麼先斬後奏?

  又爲什麼發這麼一份暗示味道十足的電報?

  就是因爲不可能被說服!

  “立刻關閉電臺,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機!”

  “命令各部,繼續堅守!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撤離,否則……殺無赦!”

  “電話聯繫下新四軍米穀,我有事找他!”

  這一刻,徐百川下定了決心。

  這一刻,徐百川決意爲自己的良心而戰。

  ……

  上海。

  苗鳳祥喘着粗氣,找到了自己的上級。

  “痷衍同志,出事了,出大事了!”

  苗鳳祥的神色異常的驚慌。

  他的上級岑痷衍見狀,立刻道:“先別急,喝口水緩一下,慢慢說。”

  岑痷衍心中狂抽,苗鳳祥不應該直接來找自己,但要是他直接來找自己,就意味一件事:

  張安平脫不開身,只能用暗示的方式啓用苗鳳祥。

  這也是他和張安平緊急聯繫的唯一通道。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苗鳳祥急的想哭,狠狠的給了自己一拳後,硬是平穩了自己的情緒後,他才道:

  “張安平要對新四軍下手!”

  “他要對咱們的同志下手!”

  “不可能!這不可能!”岑痷衍本能的迴應,隨後道:“到底怎麼回事?”

  “戴春風來淞滬指揮部了,然後張安平就給徐百川發了一道電報……”

  苗鳳祥快速的重複着電報上的內容。

  這些電文聽在岑痷衍的耳中,他立刻就意識到了張安平的打算,他是在暗示,一方面暗示徐百川,一方面也在通過苗鳳祥向自己傳遞訊息。

  明日有驚雷?

  明日驚雷?

  是指忠救軍撤離?

  不對,不對,不對,這不是驚雷,這不是驚雷。

  他來回踱步中,很快就想到了明日驚雷的含義——張安平一直擔心新四軍軍部和隨行撤離的軍隊被國民黨針對,一直以來都在告訴自己一定要向組織傳達防國民黨襲擊的事。

  這麼說,驚雷就是指國民黨會對軍部動手?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岑痷衍確定這就是張安平要傳遞的意思——國民黨利用忠救軍和新四軍的無暇合作,迫使軍部機關和部隊北上,組織上已經確認國軍取消了對軍部的惡意,正集中全力爲忠救軍的行動分擔壓力。

  但一切都是假的,反動派就是反動派,他們亡我之心不死,從一開始,就抱着惡意啊!

  確認了這點後,岑痷衍決意立刻向組織示警。

  “鳳祥同志,你就不用回去了,我安排人帶你撤離上海。”

  苗鳳祥搖頭:“痷衍同志,我是以巡查的名義離開淞滬指揮部的,沒有人會懷疑!”

  岑痷衍想了想,同意了苗鳳祥的說辭——有張安平作掩護,苗鳳祥不會有危險的。

  “那你快點回去。”

  “一定要傳達給組織,國民黨,不可信!”

  苗鳳祥特意叮囑了一句後才離開。

  他一走,岑痷衍立刻離開,前往祕密電臺處向組織發送示警電報。

  【一定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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