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風波起於死間計

作者:龍戰將
張安平對伊藤正勢的選擇做出了幾種預估,並給與了每種預估相應的概率——伊藤做出的這種選擇,在張安平的設想中,最多隻有一成的可能。

  可偏偏對方卻選擇了最難的這條路。

  作爲一個對手,伊藤選擇了最難的方向去做突破,這種精神是值得自己欽佩的。

  每個國家,都有各種各樣迎着困難而前行之人,這樣的人是值得欽佩的。

  可惜自己是他的對手,作爲一個合格的對手,讓伊藤竹籃打水一場空纔是自己對他最大的欽佩。

  張安平認真的琢磨起來。

  他最初的想法是讓姜思安堅定人設,藉此從伊藤正勢的懷疑名單中被劃掉——但從伊藤目前的打算來看,藉此弄掉姜思安的意圖很明顯,否則他也不可能隱瞞自己的後手。

  畢竟,親密無間的合作是建立在坦承的基礎上,姜思安以岡本平次的身份,做到了坦承。

  但伊藤用大義綁架姜思安、又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來忽悠他,卻始終沒有坦承——這種共克困難的合作關係,一方如果不選擇坦承的話,包藏禍心的打算是很清楚的。

  所以姜思安和張安平,都輕易的看到了伊藤背後的禍心。

  伊藤十有七八會利用這張利益網的反噬來坑姜思安——當姜思安引起了太多太多的仇視後,上海,必然將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甚至極有可能會因此被海軍拋棄,橫死在某個臭水溝中或者被沉入黃浦江而從此音信全無。

  “可惜……”

  “你從一開始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人啊,永遠別想太美了!”

  張安平輕聲唸叨。

  這一次之後,伊藤很可能會成爲上海特務機關中任期最短的一屆機關長。

  但路終究是自己選擇的。

  張安平收斂心緒,開始思索如何做到利益最大化。

  他手上現在要做的事不少。

  從重慶領到的制鈔模板還沒有任何着手點;

  王天風手裏的惑敵計劃(死間計劃)被自己接手,但現在只有一個大致的想法,也就是這是能耐下性子的老王,要是換成徐百川和鄭耀先,估計這時候能把自己活活煩死;

  另外還有楊書荃和密電本之事。

  這三件事他必須趁着這個機會盡可能的全部搞定。

  總結半天后,張安平將自己要順勢達成的目的整理出來:

  1、讓伊藤合理的獲得密碼本;

  2、保住姜思安。

  這一次伊藤和姜思安聯手,伊藤從一開始就包藏禍心,但姜思安以岡本平次的身份合作,最後哪怕是坑了伊藤,也必須要讓伊藤認爲是從開始就被自己算計,而不是岡本平次有問題。

  3、密電本之事的完美收官;

  4、印鈔模板……

  對於第四件事,張安平現在還沒有太多的頭緒,目前只是在進行調查,幸好時間還充足,不需要火急火燎的去解決,但其他三件事已經到了迫在眉睫,必須要趁這個機會解決。

  ……

  日僞、軍統對密電本的搜查還在繼續,軍統在敵佔區畢竟是見不得陽光,但因爲這件事,卻不得不動用所有力量。

  上海這邊還好些,因爲特務機關跟岡本會社狗咬狗,雙方你來我往的好不熱鬧,很多有名的特務都被下獄了,再加上有張安平一直在盯着,隨時注意着掃尾工作,所以幾乎沒有損失。

  可浙江、江蘇兩省內的軍統站組,卻因爲頻繁、高強度的行動而蒙受了不小的損失。

  也正是因爲這些累加起來的損失,讓日本人方面篤定楊書荃不是軍統特工、且一直沒有落到軍統之手。

  可久尋無果,日本人也漸漸失去了耐心,他們認爲時間過了這麼久,找到楊書荃的可能性不大了,遂開始商討向外務省建議更換密電本。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消息讓正在暗中謀劃的伊藤正勢不得不祕密離開了上海,趕到了淮安縣以西的一個小鎮。

  迎接伊藤的是蘇北憲兵司令部的一名中佐,對方講伊藤領往了臨時的停屍房,在路上便介紹起了大概:

  “是一個喚作劉癩子的漁民在打漁過程中將其撈上來,在他的身上發現了一張被撕開的證件,劉癩子不識字,還是同村的甲長髮現了被浸泡的證件上隱約有‘楊’、‘荃’的字眼,便通過層層上報才傳到了我這裏。”

  “我專門請了帝國的法醫,法醫通過對屍體的解剖,確定其溺亡時間和楊書荃失蹤的時間相仿。”

  “不過,除了這張被撕成兩半的證件外,並沒有發現其他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

  伊藤詢問道:“確定是溺亡嗎?”

  “是的,而且他身上還綁着石頭,雙手也呈反綁之勢,是洪澤湖水寇慣用的沉河方式。”

  說話間已經到了臨時停屍的地方,中佐硬着頭皮帶着伊藤進入了其中,但並沒有直接去停放屍體的地方,而是來到了一間帳篷中,他指着一件清洗過的衣物道:

  “機關長,這是屍體撈出來時候身上穿的衣物,這件全新的便是按照樣式和顏色專門購買的。”

  伊藤示意隨行而來的一名參謀過來看看,參謀看了眼嶄新的衣物後,肯定道:

  “楊書荃穿過這樣的衣服。”

  事情到這裏基本可以做出這樣的判定了:

  楊書荃在途徑淮安的時候,被人盯上了,對方搶劫了楊書荃後發現此人有日軍司令部的背景,便選擇了殺人滅口。

  如果接下來在洪澤湖的水寇中找到有關楊書荃的物品,這件事基本就可以斷定是楊書荃在逃亡中遭遇了洪澤湖水寇的劫掠,最終身死。

  可是,伊藤卻不放心,他對中佐道:

  “帶我去看看屍體。”

  中佐無奈,只得繼續帶路——泡水近兩月的屍體,饒是他殺人如麻、手段殘暴,可看過一遍後,絕對不想去看第二遍。

  但伊藤正勢在帶着口罩進入後,對着已經被法醫切了一通的屍體,愣是研究了好一陣,同時還不斷詢問着法醫各種問題。

  中佐原以爲如此之後就會結束,卻不料伊藤表示要看守好這裏,他會從上海重新請一位法醫過來。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倒也罷,但接下來伊藤的操作讓這名中佐直接傻眼。

  他竟然要求蘇北憲兵司令部祕密派出特工潛入洪澤湖區域的水寇中,祕密尋找幾樣東西。

  中佐斷然拒絕,卻不料伊藤直接找上了憲兵司令,一番解釋後,憲兵司令親自下令,由中佐負責執行。

  這名倒黴的中佐無可奈何,只能招募了不少漢奸並祕密派出手中的多名特工,潛入了洪澤湖區域的水寇窩點中,進行各種方式的調查。

  終於,在七天後,伊藤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本被一羣孩子當做廢紙折騰了兩月的密電本“殘骸”。

  這其中包括多張摺疊過的紙質玩具,還包括數張風吹日曬連字眼都看不清、且上面還有某種黑褐色之物的“廢紙”,剩餘的殘骸上,也都有小孩各種折騰過的痕跡。

  通過以上的證據可以很明顯的確定,密電本最終落到了水寇手裏,但他們並不清楚這份密電本的重要性,以爲是正常的日軍手冊,轉手就丟給了小孩子,被這些小孩子胡亂糟蹋了——不少殘頁上面小孩子們畫出的羞辱日本人的圖畫,就能證明這一點。

  伊藤仔細研究了一番後,終於徹底的放下了心。

  這絕對是造假造不出的結果。

  ……

  伊藤才走,就有人在洪澤湖水寇中冒頭了。

  此人正是李伯涵!

  這時候終於能鬆口氣的他心說:

  伊藤啊伊藤,任你奸猾似個鬼,終究還是要喝老師的洗腳水!

  這一切,自然都是在張安平的算計之中,伊藤小心謹慎的做出了多方面的“鑑定”,可最終全都在張安平的算計中——所有伊藤要追着不放的細節,偏偏都是張安平仔細叮囑過的。

  這一切被他做的天衣無縫,伊藤能查出個毛線!

  這件事落下了帷幕,他便開始安排一羣造假者的去處——這幫在江蘇浙江三教九流中頗有名聲的造假者,被他祕密帶到了洪澤湖,正是因爲有這麼一羣造假專家的輔助,才能讓伊藤多方面細緻的調查全都得出了正確的結論。

  而此時,這些擅長各類造假的“大師”們,則要被他親自送去重慶。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或者說是在抗戰徹底結束前,這幫人就得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順便在張貫夫的手下效力。

  ……

  上海。

  從淮安返回的伊藤,在司令部祕密見了外務省駐上海的官員,將自己調查的結論交給了對方。

  外務省的官員看完結論後,狠狠鬆了一口氣。

  “我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警告了司令官一通後,外務省的官員離開,被警告後氣色很不好的警備司令官,旋即就下令解除對楊書荃的追索,卻不料被伊藤阻止。

  “伊藤君,你這是何意?”

  “司令官閣下,請給我幾天的時間!”

  “嗯?”

  伊藤正勢解釋道:“目前我暫時封鎖了消息,張世豪必然不知道楊書荃此時的情況,軍統一定還會繼續滿世界找尋此人,我欲藉此機會多找些有關軍統的線索。”

  “好,那就依你,不過最多十天,時間一到,就要讓各部停止追索,明白吧?”

  “請閣下放心,十天足矣。”

  伊藤正勢信誓旦旦的保證。

  “那就好——”司令官本欲離開,但走到一半後卻又停下,他看着伊藤:

  “伊藤君,你很好,岡本平次也很好,你們能暗中攜手,這件事我很欣慰。”

  伊藤謙虛道:“都是爲了帝國。”

  但等司令官離開了會客廳後,伊藤正勢的神色卻陰沉了起來。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誇獎,但他卻明白,這是岡本擔心自己背刺他,故意將這件事告知了司令官——以此來制衡自己,免得自己背刺他以後,徒惹司令官不快。“我該變一變計劃了……”

  “岡本啊岡本,你以爲這樣就能讓我偃旗息鼓了麼?”

  “你想得美!四巴掌!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打我四巴掌!”

  伊藤滿腹心事的回到了伊藤機關後,暫時將岡本帶來的不快壓制,他目光緊緊的盯着上海的地圖,在心裏卻琢磨起來張世豪。

  【三天!】

  【如果張世豪在三天之內,都沒能做出該有的反應,那就說明一件事,密電本其實是落到了軍統的手裏,他寧願付出再多的代價,也要將這齣戲演下去!】

  伊藤雖然從所有的蛛絲馬跡上確認楊書荃早早的就做了淹死鬼,但無奈他面對的是張世豪,所以哪怕他信誓旦旦的向外務省官員表示密電本沒有被軍統獲取,但諸多前任們的自剖教訓在那擺着,所以他強迫自己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

  而現在就是一個驗證的機會。

  ……

  節奏有序的敲門聲傳來,張安平懶洋洋的過去開門,對王天風出現在門外絲毫的不驚訝。

  王天風進來後不客氣的坐下,直入正題:“我收到了消息,楊書荃死了,密電本重新落到了日本人手裏。”

  “看來是白費氣力了,”張安平嘆息一聲:“得讓各部停止對楊書荃的搜索了。”

  說着張安平做出了一個手勢,王天風敏銳的聽到了屋內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遠去。

  王天風的目光一直沒有從張安平的臉上挪開,待張安平打完手勢屋內的腳步聲遠去後,他凝聲道:

  “這件事……不像是你的作風!”

  “嗯?什麼意思?”

  “你不應該比日本人後找到他。”

  張安平失笑:“老王,你對我太有信心了吧?”

  王天風不動聲色道:“直覺。”

  張安平卻沒有繼續否認下去,因爲沒必要。

  他心中暗自嘆息,因爲這種緣故被懷疑,是真的憋屈啊!

  原時空中老鄭之所以會被老戴和接任者毛仁鳳接連懷疑,不是因爲老鄭做事不機密,而是他過去在對上日本人的時候屢戰屢勝,成爲了八大金剛中赫赫有名的鬼子六,可抗戰結束後,鬼子六做啥啥不行,和人設嚴重衝突。

  要不是他當機立斷,以心灰意懶的舉動脫離旋渦,他遲早會被揭穿的。

  自己也是這種情況,這一次的失利,從各方面看都非常的合理,但在王天風這種人的眼裏,沒有結果就是最大的不合理啊!

  他承認道:“楊書荃是我們的人,他現在就在局本部。”

  習慣於平靜的王天風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隨後卻不解道: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現在又停止?因爲我帶來的信息?”

  “伊藤是個很謹慎的人,日本人這邊還沒有傳出楊書荃已死的消息,絕對是他在故意等着。”

  “但他等着的目的,不是想借此多抓幾個我們的人,而是想看看我怎麼應對。”

  張安平笑着說:“才兩天時間,你就收到了消息,那以張世豪的能力,自然就該收到了——此時不偃旗息鼓,就是故意在故布迷陣。”

  王天風若有所思的點頭,隨後道:

  “第二件事,岡本會社和伊藤機關現在還在鬥,據我所知,伊藤機關內已經有超過十名佐官被拿下了——這件事有問題吧?”

  他佈置了針對岡本平次的刺殺後,便得知了岡本平次的身份。

  岡本會社因此跟伊藤機關死鬥,這符合常理——但是,這不符合張安平做事的風格。

  張安平絕對不會讓自己的釘子顯得這麼的蠢。

  “有,問題大的去了。”

  張安平“陰笑”着說:“這些理論上被抓起來的特務,現在一個個都隱於暗中,就等着在關鍵時候亮出抹了墨汁的匕首,狠狠的刺死你我。”

  王天風不爲所動。

  開玩笑,既然都在張安平的掌控之中,那無論對方再怎麼佈局,終究是要白費的。

  然後,他就一言不發的當着惡客,不斷的喝茶,就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張安平便當王天風不存在,躺在搖椅上當老太爺,可他這一次沒熬過王天風,最終只得認輸——遂無奈道:

  “說吧,等什麼呢?”

  王天風開口:“你佈置的如何了?”

  讓他這麼熬的只有一件事:

  惑敵計劃!

  張安平翻白眼:“早問不就得了——進去,第一個抽屜,最上面的那份計劃。”

  “自己去看!”

  張安平賣着關子,然後又在躺椅上搖了起來,活像是一個八十歲的老頭子。

  ……

  “停了麼?”

  伊藤第一時間收到了來自手下的反饋。

  江浙兩省的軍統力量,在同一時間偃旗息鼓,一直盯着軍統並試圖從中尋找機會的日本人自然是第一時間先反應過來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伊藤跪坐下來,閉目思索起來。

  眼下的情況,和自己預想中的另一個結果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面對張世豪,他贏下了一局。

  可是,這一局贏的……有些意猶未盡啊!

  他甚至強壓下喜悅,凝重的自問:

  你真的贏了嗎?

  所以,他用跪坐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斷的去思索。

  真的贏了麼?

  聯想到岡本平次口中的張世豪,伊藤做出了又一個假設:

  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張世豪的算計呢?

  那這將是最壞的結局——密電本已經落到了軍統的手上,對方就是爲了讓自己認爲軍統沒有拿到密電本!

  有這個可能嗎?

  想到那個讓多位前任含恨自剖的對手,伊藤心說:

  這個可能,實在是太大了。

  ……

  張安平處。

  王天風一語不發的翻着手中的計劃書——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翻了。

  很明顯,這份計劃很出乎他的預料,甚至讓他的三觀都受到了衝擊。

  這個計劃中,他要投敵。

  但是,他要做到讓敵人確信,他是假投敵。

  有些拗口,但張安平的這個計劃更復雜——首先,他要讓投敵,而且還要送上投名狀,讓對方認可了他的投誠是真。

  之後,會有另一條線發動,從而讓對手意識到他是假投誠。

  這纔是個基礎,完成這一切後,真正的計劃纔會開始。

  很複雜,複雜到王天風都認爲如此精密的行動在實施的時候必然是困難重重、處處破綻。

  但聯想到張安平在敵人內部的力量,他又覺得可行。

  可最讓他難以抉擇的是這份計劃,就是一個“引子”,“真正的計劃纔會開始”這個是最關鍵的——而這份計劃中,就沒有後續。

  許久後,王天風出聲:“很複雜。”

  “對手是個老狐狸,一個對上我十萬分謹慎的老狐狸,不復雜些,能成嗎?”

  面對張安平的反問,王天風沉默。

  許久後,他凝望着張安平,道:“我接了。”

  張安平笑了笑:“就知道你會毫不猶豫的接。”

  王天風沒有理會這種“奉承”,而是沉問:“這個計劃,叫什麼?”

  張安平看着王天風,慢慢的道:

  “死間。”

  王天風呢喃:“死間麼?”

  看着老王的呢喃的樣子,張安平心說:

  老兄,這是我魔改後的死間計劃,要不是爲了尊重你,我纔不想起這麼晦氣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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