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天坑(中)

作者:龍戰將
老祖宗在很早的時候就說過一句話:

  切勿交淺言深!

  普通人交往都是如此,莊維宏跟張安平沒有任何的交情,也沒有人帶話的情況下,他突兀的要“交個底”,張安平的第一反應這是要給自己挖坑。

  但不管他是不是要給自己挖坑,反正張安平已經將接下來的“天坑”給準備好了,若是莊維宏懷着好意還好些,到時候張安平不會給他難堪,可若是他沒安好心,那這個“天坑”,莊維宏怕是得自己填進去。

  回到鎮內後,張安平和忠救軍軍官帶着調查組來到了早已包場的酒樓,對調查組進行了“簡單”的招待。

  所謂的簡單、寒酸當然是張安平的自謙,雖然鎮子內的酒樓確實寒酸,但做菜的師傅卻是忠救軍派人在長興縣祕密請來的,雖然跟重慶的大廚相比不值得一提,但無疑是忠救軍能力範圍內能提供的最高規格的廚師了。

  按照慣例,這一番苦心自然不能讓調查組毫不知情,因此在閒談中便展現了背後的苦心。

  接下來便是爲調查組準備的下榻之地,大城市的飯店住房自然是沒有的,但卻爲他們專門騰出來了一處富商大院下榻。

  能不能取悅調查組是一回事,但態度擺的很明白:

  我按照慣例在小心翼翼的伺候你們這些欽差。

  隨着莊侍從的一句世豪老弟費心了,首日的接待算是正式結束,張安平帶着忠救軍一衆軍官紛紛告辭,讓結束了被接風的“欽差”們可以洗塵。

  富商大院。

  隨着忠救軍軍官們的離開,剛纔還喧囂的大院內陷入了寂靜之中,唐宗將安排在大院裏伺候他們的下人暫時先打發後,跟其他侍從來到了一間屋子內,開始了調查前的會議。

  開會前,唐宗先來了一句:“我看過了,這些下人沒問題。”

  莊維宏點頭,示意可以開會了,開場白之後,他率先道:

  “進鎮的路上我試探的問過張世豪,對於被滲透這件事,他矢口否認。”

  說罷,莊維宏隱蔽的看了眼唐宗,觀察着唐宗的反應。

  這個情報是唐宗提供的——離開三戰區往煤山鎮過來的時候,唐宗跟人接頭了,隨後便將這件事告知了調查組衆人,對情報的來源唐宗也沒有隱瞞,坦言說這是中統提供的。

  唐宗沒有吱聲,但另一名侍從道:

  “矢口否認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忠救軍算起來是張世豪一手拉扯起來的,他不想因此清洗嘛,咱們現在要確定的就是張世豪更改之前的部屬到底是不是因爲忠救軍高層親共所致!”

  說罷,他看了眼唐宗,見唐宗還沒有反應,便接着道:

  “要我說咱們查起來也很容易,跟中統的這名特工見一見,確定走露消息的忠救軍高層,只要掌握了直接證據,有些事張世豪想瞞也瞞不住!”

  唐宗這時候終於開口:

  “這事不好辦,這裏畢竟是忠救軍的地盤,張世豪想隱瞞消息,不要太容易了。”

  另一名侍從反駁:“不好辦總不能不辦吧?我們下來是爲了什麼?”

  唐宗直接將問題甩給調查組的負責人莊維宏:

  “莊組長,您看呢?”

  莊維宏便道:“祕密見一見這個中統特工,怎麼樣?”

  “見沒問題,不過……”唐宗猶豫了一下,還是道:

  “在張世豪的眼皮子底下,我怕很難瞞過他的眼睛。”

  另一名年輕的侍從毫不猶豫道:“瞞不過就瞞不過,我倒是要看看他張世豪敢不敢殺人滅口!”

  莊維宏點點頭:“說的對——唐組長,這件事就麻煩你了,要是方便的話,你看能不能把人帶到咱們這裏來。”

  “帶過來不是不行,但我怕他不好回去啊,中統和軍統之間的關係……”

  面對唐宗意猶未盡的言語,年輕侍從直接道:“那我們就把人帶回去,只要這個人出現在了咱們這裏,他張世豪總得給個說法,對不對?”

  侍從們達成了統一,唐宗心中雖喜,但面上還是極其的慎重。

  接下來莊維宏道:

  “希言,你跟瑞卿等傍晚了就去機要室轉轉,查一查相關的訊息,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是。”

  “其他人,傍晚就跟我去忠救軍指揮部。”

  會開到這一步基本算是敲定了當前的調查方向,莊維宏再無其他交代,便結束了會議。

  散會後,唐宗來到了自己的屋子,疲憊的躺到了炕上以後,閉目思索起來。

  他喜好琢磨人,從侍從長稍冷淡的態度中,就敏銳感受到了侍從長對他的不滿。

  侍從長的不滿讓唐宗後悔不已,他雖然對有些人來說稱得上位高權重,但畢竟沒有自己的勢力,所謂的位高權重,全都是因爲他是侍從室的情報組組長,所有的權力來源於侍從長。

  惹侍從長不滿,對他如空中閣樓一樣的權力影響太大了。

  可是,開弓又怎麼能有回頭箭?

  就在唐宗思索該怎麼硬着頭皮將這條路走下去的時候,他莫名其妙的進入了調查組。

  雖說到現在他其實還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被塞入這個調查組,但這無疑讓唐宗看到了新的破局之法。

  只要坐實了張安平無能,就能跟之前“反張聯盟”營造的“事實”對上,哪怕有出入關係也不大。

  原以爲這番操作會非常的費心,沒想到中統在關鍵時候遞來的刀子!

  忠救軍的泄密,不是發現了內奸泄密,而是多達七名忠救軍的高層通共所致!

  其中就包括忠救軍的總指揮徐百川。

  從中統獲取了這份情報以後,唐宗好懸仰天長嘯,真的是瞌睡送來了枕頭啊,將這件事坐實,張安平無能的事實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營造!

  而且這件事坐實,通過對忠救軍的清洗,甚至能剝奪張安平對忠救軍的實際控制——這將狠狠的打擊到張安平的勢力。

  現在,調查組受自己的影響,已經從這個方向展開了調查,只要真相逐漸浮出水面,接下來的事,八成是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唯一的問題是莊維宏的態度。】

  唐宗的腦海中浮現莊維宏的樣子,心說:

  【他這個人的心思同樣深沉,不知道會不會出幺蛾子……】

  ……

  忠救軍總指揮部。

  徐百川找上了張安平,開門見山道: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今天接待調查組的時候,徐百川就發現調查組在言談中就隱晦的提到了“通共”。

  當然,調查組說的是忠救軍內部對親共份子的處置,但徐百川不蠢,立刻就意識到了調查組極有可能掌握了那天的泄密之事。

  雖說這件事一直被封鎖着,可徐百川不敢保證有沒有人將這件事捅出去,現在看來這件事毫無疑問,是已經被捅出去了。

  他一直認爲張安平是想方設法的將這件事“內部消化”了,可現在來的是侍從室的調查組啊,他不認爲張安平還有能力將這件事“消化”。

  因此再三思考後,他決定找張安平攤牌。

  “我說過了,這件事你無需多心。”

  “安平!”徐百川摁住了張安平的肩膀:“這件事已經上天了,藏不了了,把我交出去吧。”

  徐百川的心思很簡單:一人做事一人當!

  雖然譚忠恕他們也幹了出格的事,但說穿了,終究是自己帶的頭,而他也是忠救軍的總指揮,體格也合適,扛這件事,扛得住。

  張安平搖搖頭:“老徐,你太天真了。”

  徐百川怒視之,你這什麼話?

  “現在,不是你扛不扛得住的問題了,而是有人磨刀霍霍的將刀尖對準了我,你哪怕是背了這個雷,你覺得那些人能收手嗎?”

  徐百川默然。

  他沒想過牽連自己的好兄弟,雖然不滿張安平改變立場刀刃對內,可他從始至終沒有想過坑好兄弟,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見到悲劇的發生。

  結果很不錯,根據現在掌握的情報,新四軍雖然全殲了韓部萬餘人,但絕大多數是俘虜,總的來說,抗日的力量沒怎麼消耗。

  可誰能想到還有這樣的後續?

  那邊做到了仁至義盡,可自己這邊,卻迎來了致命的冷槍!

  徐百川莫名的心累、心塞。

  就不能好好的一致對外嗎?

  看徐百川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張安平心裏微喜,隨後笑着說:“放心吧,這個世界上,想坑我的人多的去了,但能坑到我的人,怕是還沒有出生。”

  說到這,張安平表現的頗有些傲然,徐百川見狀,忍不住問:

  “你到底是怎麼算計的?”

  張安平搖搖頭:

  “說出來就不靈了。”

  徐百川無語的看着張安平,很想來一句:靠,又賣關子!

  “真的沒問題?”

  “放心吧,沒問題!”

  張安平笑着保證。

  但向來對張安平保證無比堅信的徐百川,這一次卻沒有充足的信心,他低聲問道:

  “你打算怎麼補上那個致命的漏洞?”

  徐百川雖然沒有言明是什麼,但張安平卻很明白他說的“致命漏洞”是什麼。

  三個“臥底”!

  譚忠恕他們爲了“逼宮”,故意派人出去送信,實則就是爲了“自投羅網”,以此來表達他們的立場。

  但因爲陰差陽錯,三個“臥底”一去不回。

  這是一個致命的漏洞。

  誠然,對於張安平來說,完全可以耍無賴的說一句人執行任務去了——然後半道遇襲擊死了,可有些事只需要自由心證。

  這個漏洞,是致命的。

  張安平笑了笑:“你覺得我爲什麼會放過他們?”

  徐百川一愣,立刻意識到張安平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譚忠恕等六人!

  他錯愕道:“人回來了?”

  “早晨的時候就祕密回來了。”

  嘶——

  徐百川倒吸冷氣,驚訝的看着張安平。

  既然早就回來了,那他爲什麼還扣着譚忠恕他們?一直到事情結束?

  張安平聳聳肩:“都這樣搗亂了,不給他們一點教訓成嗎?”

  “只是沒想到這一手反倒是在關鍵時候,能讓我挖一個天坑!”

  張安平神色轉冷,彷彿看到對頭們一個個跳進天坑的樣子。

  此時的徐百川雖然對張安平口中的“天坑”沒有頭緒,但真的確定了張安平能解決困境,終於徹底的放心。

  “局座那邊……你也打算這樣?”

  張安平莫名的看了眼徐百川: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帶好我的忠救軍就行了,下次別再給我這種驚喜我就心滿意足了!”

  老徐被張安平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一次的分歧,他卻不由嘆了口氣。

  他到了現在依然不認爲自己錯了。

  ……

  其實事情的發展,一直都是按照張安平的謀劃而發展的。

  縱然沒有默契形成的反張聯盟,張安平也會想方設法的讓侍從室派出調查組——他需要藉助調查組的結論,來迫使老戴捏着鼻子認下自己的肆意妄爲。

  這個肆意妄爲指的是對忠救軍的包庇。

  軍統有條紅線:

  絕對不可跟共黨有所牽連。

  這一次,譚忠恕他們六人外加徐百川,全都觸及了這條紅線。

  哪怕他們沒有通共,但紅線,確確實實是觸及了。

  清洗?

  開什麼玩笑,這些人可都是張安平看中的種子!

  將來忠救軍的改旗易幟,有這些種子存在,無疑會非常的容易。

  所以張安平必須保護他們。

  可張安平當前的計劃卻必須通過他們來實現——否則就是忠救軍打奇襲、89軍打輔助,要真的出現這局面,張安平能哭死。

  但是,徐百川(譚忠恕他們是預料之外的)一旦觸及紅線,那必須要處置纔行。

  最簡單的方式是隱瞞、向戴春風隱瞞。

  可是,這不符合張安平的人設,而且老戴的段位在張安平的心目中太高太高了,他不認爲自己能瞞過老戴。

  所以,有兩全法嗎?

  有!

  張安平想出來的破局法就是兩全法——侍從室的調查組只要查到徐百川他們不是通共,再加上自己死保,戴春風爲了軍統的面子,就必須認下這個事實。

  也就是說,張安平只會單方面的對調查組隱瞞,而不會對老戴隱瞞真相。

  這樣的好處很明顯,完全符合自己的人設,也不會引起老戴的任何懷疑。

  說穿了,隱瞞老戴的成本太高、風險太大,相反,忽悠調查組,在張安平看來相對簡單。

  於是,他順水推舟,給調查組準備了一個天坑。

  而現在,就等着調查組徹底的進入這個天坑之中。

  ……

  傍晚,調查組兵分三路,展開了調查。

  第一路是由莊維宏帶領一名侍從官,直接來到了忠救軍的指揮部——按照正常思路,調查組選擇了休息,要幹活也是在次日,而莊維宏選擇這個時間,自然是帶着突襲的意味。

  張安平彷彿並不知道莊維宏的心思,帶着忠救軍的一衆高層接待莊維宏。

  莊維宏稱這是例行詢問後,便打開了話匣子,東一句西一句的開始跟一衆忠救軍軍官閒聊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機要室的副主任急匆匆進來彙報,可在看到莊維宏後便吞吞吐吐起來。

  張安平皺眉:“有什麼事不能當着莊侍從官的面說?”

  副主任無奈,心說這可是你讓我說的,便道:

  “區座、總指揮,有兩名侍從官要到機要室查資料。”

  莊維宏毫無反應,張安平則罵道:“這種事還要請示?誰給你的膽子攔侍從官的調查?”

  副主任委屈吧啦的退下。

  莊維宏這時候才道:“張長官,趙希言此舉不唐突吧?”

  張安平笑道:“莊侍從官,您這可是折煞我了,你們是欽差啊!”

  莊維宏笑而不語,這也是他過來的另一重目的——你張世豪攔一個試試!

  而與此同時,調查組的第三路、也就是唐宗,這時候祕密見到了中統埋在忠救軍內部的臥底。

  兩人接頭的地方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小巷,唐宗抵達了接頭地點後,沒多久一名鬼鬼祟祟的少校軍官就出現了:

  “唐侍從。”

  唐宗點了點頭,右手輕拍左肩處的灰塵:

  “徐老闆向我提起過你。”

  少校軍官左手小指下指、另外四指扶了扶眼鏡:

  “我收到指示了。”

  兩人的對話正常,但期間的動作是相互辨認的方式——主要是唐宗要確定對方的身份。

  確定了對方是中統特工無疑後,唐宗道:

  “給我說一下……”

  話還沒說完,四下便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唐宗神色不變,可前來接頭的中統特工卻驚了,下意識想跑,卻被唐宗一把揪住:

  “別跑,跑了必死!”

  中統特工一驚,隨後強忍恐懼跟唐宗站到了一塊。

  唐宗心道:

  張世豪,你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被抓了個現行,唐宗其實不意外,甚至心裏有種算計得逞的快感。

  腳步聲還在四下急切的響着,唐宗露出冷笑,心說果然是想滅口,可惜遇到了我!

  急切的腳步聲響了一陣,似是沒等到打草驚蛇的結果後,幾組人紛紛從各處露面,將這個暢通的小巷徹底的封鎖起來。

  做賊心虛的中統特工不由又貼近了唐宗幾分,而唐宗則一臉淡然道:

  “你們要做什麼?”

  “啊?唐侍從?”一名軍官這時候一臉驚訝的出現。

  唐宗不由冷笑,演的真假啊!

  他重複道:“你們要做什麼?”

  軍官道:“這人是日諜,我們盯了他好久了,看今天要接頭,所以……”

  唐宗打斷了這名軍官的話:

  “他是我的人——帶我去你們指揮部,我要見張世豪!”

  軍官做權衡狀,唐宗懶得看對方裝腔作勢的樣子,很是淡定的理了理衣服。

  軍官這時候似是做出了決定,帶着無奈的口吻道:

  “唐侍從您跟我來,我帶您去見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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