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崩塌的信仰

作者:龍戰將
昆明。

  滇緬公路情報站。

  從周煜口中獲取到這些讓人瞠目結舌的內幕消息後,擺在滇緬站面前的路就只有兩條:

  上報或者不上報。

  “報!必須報!”

  蘇默生強硬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不管其他人怎麼做、怎麼看或者怎麼明哲保身,但我決不允許自己無視這些吸血鬼!”

  沈源卻提出反對意見:

  “我覺得緩一緩。”

  “老師現在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我們作爲學生,不能爲老師分憂也就罷了,總不能再給老師添麻煩吧?”

  沈源的話很有道理,因爲周煜曝出的幕後黑手中,提到了四個姓——哪怕這四個姓都是他們的旁支,可說到底,他們終究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

  他們都不是傻白甜,知道如果要查,必須要有人強硬的背書,而縱觀整個軍統,只有他們的老師張安平。

  可現在張安平的情況如何,他們都很清楚。

  戴老闆削權,張安平失去了手上絕大多數的力量,這種時候,這麼做不就是給張安平找麻煩嗎?

  沈源的意見得到了陳秋棠和何明遠的附和,但周遠帆卻站隊蘇默生:

  “老師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各位還記得淞滬會戰時候老師的【刺殺名單】嗎?”

  周遠帆用一種近乎狂熱的口吻道:“老師的身上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他不會在乎自己的權利得失,他在乎的只有國家之利益!”

  “作爲老師的學生,我們卻在這裏算計得失,各位,對得起老師的培養和看重嗎?”

  在徐靜薇不參與會議的情況下,本是三比二的情況,但周遠帆的這句話卻讓局勢扭轉。

  “遠帆說的對,老師做事眼裏容不得沙子,只有國家之利益,我們在這裏蠅營狗苟,愧對老師。”

  最先提出了反對意見的沈源,轉換了自己的立場。

  但他還是提出了另一個建議:

  “我們……直接向局本部彙報。”

  向局本部彙報?

  蘇默生想了想:

  “可以——各位要是沒有別的意見的話,我現在就去找鄭副官談談。”

  於是,蘇默生帶着滇緬站核心的意志,找到了鄭翊。

  “鄭副官,周煜交待的內容……”蘇默生深呼吸後沉聲道:“我想上報局本部。”

  鄭翊皺眉:“爲什麼不直接上報區座?”

  她看着蘇默生:“你是認爲如此就能撇清區座的干係?蘇站長,滇緬站的行爲,不管有沒有區座的授意,在別人眼中,這就是區座的意志!”

  鄭翊很聰明,否則張安平也不可能讓其做自己的副官。

  蘇默生提到上報局本部,她立刻就意識到了蘇默生的擔心——他是好心,但在鄭翊看來這根本沒必要。

  在他們看來現在的區座是麻煩纏身,但鄭翊從不認爲這些所謂的麻煩能纏到張安平。

  而且以鄭翊對張安平的瞭解,她不認爲張長官會忌憚這些爲了私利而棄國家利益而不顧的蛀蟲。

  不管他們是什麼人!

  蘇默生沒想到鄭翊比他們還激進,他還以爲說服鄭翊要費很大勁呢。

  “鄭副官,還是走正常渠道吧,不過我們可以給老師另外發送一份電報,您覺得呢?”

  鄭翊笑了笑:“這是滇緬站內部的事,蘇站長你自己決定吧——你們啊,終究是小看了區座的擔當。”

  她對張安平是【迷信】的。

  面對重慶防空司令部那麼大的爛攤子,張安平退縮了嗎?

  沒有!

  就如滇緬站衆人談話時候所說的那樣:

  老師是一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面對在前方喫緊的情況下後方緊喫的蛀蟲,老師是不可能無動於衷的!

  蘇默生也認爲這樣做會小看老師的擔當,可作爲學生,作爲依附在張安平體系中的一份子,替張安平減輕一些麻煩,那也是必須的。

  所以,他終究是按照滇緬站的決意,向局本部發去了電報。

  ……

  原以爲局本部那邊要經過起碼幾天時間的商議才能做出決定,可沒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來自局本部的電報。

  但電報的署名卻是……張世豪!

  【周煜此人罪大惡極,當就地處決以正國法軍紀!】

  看着電報上僅有的一句話,滇緬站衆人無不驚疑。

  處決周煜?

  處決周煜!

  蘇默生不敢相信自己會等到這樣的一份回電。

  周煜是這張網唯一的漏洞,且已經交代了這麼多的內容,以周煜爲突破口進行深挖,相信用不了幾天時間,這張網就會被徹底的掀開。

  可一旦處決了周煜,那怎麼查?

  面對着這份電報,周遠帆一臉懵的詢問自己的這幫同學:

  “老師這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當然能理解,可這句話背後的內容,跟他們對張安平一貫的認知截然相反。

  他們的老師,用以卵擊石的決絕發佈了刺殺名單;

  他們的老師,面對貪婪無度的孔家,決然反擊;

  他們的老師,以快刀斬亂麻的果斷處置了重慶防空司令部的齷齪,即便是面對劉司令也不曾退縮;

  他們老師,甚至在三戰區掀起過整肅軍紀、正國法的清洗!

  可是現在,面對一張寄生在援華物資上的龐然大物,竟然選擇了退卻?

  這還是他們那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老師嗎?

  他們從關王廟培訓班畢業後便進入了軍統,後來奉命跟隨餘則成等來到了滇緬公路,負責情報工作。

  彼時還暢通無阻的滇緬公路上,無數的車輛來來回回,一車又一車的物資通過這條輸血管道運抵昆明,最終分散發放各戰區。

  無數的饕餮想要在這條輸血管道上上下其手以滿足私慾,彼時年輕的他們,遇到了難以想象的腐蝕。

  可是,他們沒有人墮落。

  因爲他們的老師叫張世豪,因爲他們的老師以身作則,最見不得貪污腐敗,也最痛恨貪污腐敗、痛恨損公肥私。

  他們戰勝了慾望,面對各種侵蝕,恪守着原則,沒有同流合污,保證了無數物資的安全。

  可現在,轟隆的一聲,一座山,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塌掉了。

  陳秋棠茫然的望向蘇默生:“蘇大哥,怎麼做?”

  蘇大哥——自從蘇默生接替餘則成成爲了滇緬站的站長以後,衆人再沒有使用過這個稱呼。

  一貫精明且能幹的蘇默生,這時候的眼中也盡是茫然,他遲疑了許久後,道:

  “我去找鄭副官。”

  他帶着電文的原件和譯件,茫然的離開了小會議室,只留下其餘四人呆坐。

  何明遠、沈源和陳秋棠,他們真正的身份是地下黨——加入關王廟前,他們就是熱血的學生,積極參與各種抗日救亡運動。

  後來進入了關王廟,他們有了一個叫張安平的老師後,揹着兩重身份的他們,面對着他們的老師,負罪感十足。

  儘管張安平是同志們眼中的大特務,可跟隨着張安平的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戰勝日本的特情機關,在一次次堅決的抗日活動中,他們不止一次的動搖過信仰。

  組織理解他們的情況,並未給他們安排過任何損害老師利益的任務,可他們依然被負罪感折磨。

  不是他們的信仰不堅定,而是他們堅定的認爲,他們的老師是一個真正抗日的志士,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不就是大家摒棄前嫌、一致對外嗎?

  直到張安平開始負責破壞對新四軍的援助工作,他們才主動“醒來”。

  那時候的他們,是痛苦的。

  因爲他們的老師,容不下他們的信仰。

  但他們想得更多的是:老師這是小節有虧。

  可現在,他們心中的山,崩了。

  ……

  鄭翊心中的山,這時候也崩了。

  面對着這份來自重慶的電報,她強忍着心中的震驚,詢問:“確定是區座的電報?”

  蘇默生輕聲回答道:“有識別密文。”

  他知道鄭翊的心亂了——滇緬站收到了老師署名的電文,又豈能不做識別?

  不是說落款是誰那就是誰的電報!

  他能承認這是老師的電報,自然是做過識別的。

  鄭翊當然知道蘇默生必然是驗證過的,可這跟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答案,讓她打心底裏不願意承認。

  她輕而易舉的“拋棄”了自己的老師徐文正,毫不猶豫的投到了張安平的麾下,是因爲她厭倦了重慶站的蠅營狗苟。

  查走私、查通敵,每一次都是點到爲止,哪怕是她有確鑿的證據抓出更大的魚,但徐文正總是點到爲止。

  所以她輕易的投到了張安平的帳下。

  她想做事,也願意做事的。

  而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在張安平的麾下,沒有蠅營狗苟的各種利益瓜葛,不需要面對特權而點到爲止,更不需要違心去做不願意做的各種齷齪事。

  她以爲自己對區座是十分了解的。

  可現在,這一份電報,摧毀了她的認知。

  “鄭副官,鄭副官?”

  蘇默生的聲音將鄭翊從失神中喚醒。

  鄭翊故作平靜道:

  “這是區座的意思,蘇站長難道要抗命?”

  蘇默生沉默數秒後:

  “我會親手處決周煜。”

  說罷,轉身離開。

  鄭翊目送着蘇默生離開後站起,但身形一個蹌踉後,竟又無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目光無神的呆呆望着窗外,許久後,她輕聲自語:

  “區座,應該是有別的考量吧。”

  ……

  滇緬站,刑訊室。

  蘇默生提着一個飯盒,步入了戒備森嚴的刑訊室拘押室,來到了周煜面前。

  周煜被守衛打開門鎖的聲音驚醒,看到蘇默生提着的飯盒後,他神經般的大笑了起來。

  守衛開鎖後識趣的離開,蘇默生則拎着飯盒進入其中,他凝視着神經般大笑的周煜,等對方的笑聲漸漸的平息後,他問:

  “在你的預料之中?”

  “我以爲大名鼎鼎的張長官能讓我走的不那麼孤單,沒想到……”

  周煜嘲弄的笑道:“張世豪,也不過如此嘛!”

  蘇默生過去最無法忍受的是對張安平的嘲笑,他不允許任何人去嘲笑他的老師,但面對周煜的嘲弄,他只是淡淡的盤腿坐下,緩緩的打開了飯盒,將裏面精緻的飯食一個個輕輕的拿出來。

  可能是被蘇默生如此的動作喚醒了過去的堅持,周煜收起神經質的笑,和蘇默生對坐後,輕聲說:

  “以前,我也跟你一樣。”

  蘇默生擡頭看了眼周煜:“我們不一樣。”

  他看不起周煜。

  很看不起。

  周煜不理會蘇默生的鄙夷,呵笑着說:“從洪公祠特訓班出來後,我跟你一模一樣。”

  “後來……”

  他陷入了回憶,頓了頓後,輕笑着說:

  “後來,當我發現抓日諜不如抓共黨以後,我就變了。”

  蘇默生默默的倒酒,順便還給自己倒了一杯。

  周煜看到後拿起酒盅一飲而盡,笑着說:“這酒,過去我覺得不錯,後來嘛,就看不上了,總覺得洋酒喝起來好喝。”

  “現在……現在發現,還是這酒帶勁。”

  說罷,他將酒盅推到蘇默生前,在蘇默生倒酒的時候,自顧自道:

  “再後來,跟日本人徹底打起來了,我也如願的運作來到了昆明,我覺得抓共黨交差就行了,沒想到滇緬公路開通了,這裏成了財神殿。”

  “知道嗎?我當時其實不想同流合污的,我雖然怕死,雖然只想抓共黨交差了事,可我不想染指這些髒錢!”

  “可沒辦法啊,我不這麼幹,我這個站長就得換人,好不容易運作到這裏當了一方諸侯,你說我能回去嗎?”

  蘇默生淡淡的道:“所以,你就同流合污了?”

  “是啊,衆人皆醉我豈能獨醒?”

  周煜哂笑:“我要是醒着,那我就是罪大惡極。”

  “我有選擇嗎?”

  蘇默生盯着周煜:“你有!”

  “有?”

  周煜哈哈大笑起來:“那麼,你的老師,他有選擇嗎?”

  蘇默生頓時語塞。

  “張長官一身的正氣對不對?可是,他有選擇嗎?”

  周煜望着答不出話來的蘇默生,哈哈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都下來了:

  “出淤泥而不染,哈哈,說的輕巧,可國民政府就是一個墨缸,連張世豪都不得不染色,更遑論我這個小人物?”

  “哈哈哈,蓮花能出淤泥而不染,你讓它出墨缸我看它染不染!”

  周煜癲狂的大笑起來,再一盅酒下肚後,一胳膊掃掉了蘇默生帶過來的斷頭飯,大笑道:

  “送我上路吧!”

  蘇默生掏槍。

  砰

  一聲槍響後,蘇默生轉過頭去,不願意再看周煜抽搐的屍體。

  周煜,勾連日寇,罪該萬死。

  可他……不應該現在就死啊!

  蘇默生茫然的離開了拘押室,腦海中卻迴盪着周煜的那句話:

  你讓蓮花從墨缸裏出來,我看它染不染色!

  ……

  “少爺,周煜死了。”

  看着報紙的青年哦了一聲後,示意彙報的管家可以離開了,待管家離開後,少爺臉上才浮現出玩味的笑意:

  “呵,張世豪,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啊!”

  都說張世豪眼裏揉不得沙子,但四個姓露出來,他張世豪還不得乖乖認慫?

  “黨國,你以爲是你們的黨國?”

  少爺哂笑一聲,繼續看報。

  嗯,報紙上的內容是軍統對地下黨的聲討,以張世豪名義發佈的聲討。

  大概內容是軍統指責地下黨破壞了張的計劃,稱地下黨此舉罪大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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