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幕
我摁着太陽穴一邊哼哼一邊架着腿痞子似的抖啊抖,距離剛纔那狗血的一幕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我說你洗完了沒啊!趕緊的!”我嗷的一聲衝浴室嚷嚷。遊息在裏面洗澡,都洗了一個多小時了還沒洗完。我明兒還得上課,早知道就先洗澡了。
裏面靜悄悄的,隱約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我煩躁地摁着電視頻道,看着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超過十二點了,我簡直想把我的太陽穴扯出來!
過了十分鐘他還是沒有出來的跡象,我啪地丟掉遙控器,拿了換洗衣物怒氣衝衝地進了浴室。心說裏面就是一條魚而已,我就站他身邊洗澡,速戰速決。
裏面水霧繚繞,我就好奇了,他以前都是用冷水洗澡的,今兒怎麼用熱水了?我往前走了兩步,剛想開口噴他,眼前的霧氣中就倏地甩過一道暗藍色的影子——我迎面被遊息的纖長尾鰭甩了踉蹌,接着就感到鼻樑一陣劇痛。
“我擦!你幹什麼!”疼痛讓我立刻彎下了腰,我兩手疊在一起捂着鼻子,疼得我眼淚差點都出來了。
由於門被我打開了,室內的霧氣很快被驅散,遊息靠在浴缸邊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翻着白眼道:“是你啊。我剛纔在煙霧裏看到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嚇了一跳,我還以爲敵襲呢。”
他在說‘什麼玩意的東西’的時候還特意指了指我。
我憤怒地揉着鼻子,心說滾你丫的,恐怕就是真有什麼玩意兒鑽進來了也嚇不到你,然後我就發現我揉了一手的血,於是我更憤怒了,甩手把鼻血糊了他一臉大吼道:“我操啊!咱好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你下手要不要那麼重啊!”
遊息冷靜地洗臉,“你進來的時候應該說一聲。”
“誰知道你今兒放了一池的熱水!”我面目猙獰地撲過去把他掐得花裏胡哨的後才稍微解了氣。
“我在清洗鱗片。”他淡漠道。
我一聽是個新鮮詞兒,就扭過頭去看,想知道他是怎麼清洗的。目光接觸到那一池子淡藍色的水後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的鱗片……會掉色?”
遊息冷冷瞪了我一眼,沒有鳥我。
我家浴缸窩個人倒是沒問題,但是遊息的尾巴實在太長了,又不能像蟒蛇那樣蜷縮起來,所以還有一大截搭在外面泡不到水,“要不要我幫忙啊?”我說。
他眉間有些憂鬱地搖搖頭,“我發現沒什麼效果,得用海水。明天再說吧,你明天不用回來做飯了,我順便去海里找一下其他研究站的脈衝訊號。”
我哦了一聲,伸出手放在浴缸裏亂攪,藉此洗掉手上的血。我擡頭問他,“話說你們那研究站什麼的,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啊?研究什麼的?人魚?你是試驗品?”
然後他說了一句讓我差點吐血的話,“以你的智商是不會理解的。”
天知道他當時的表情有多賤。
於是我憤怒了,吧唧丟過去一句:“你今後再也別想喝肉丸子湯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什麼能令遊息那張猶如白紙般永遠波瀾不驚的臉起什麼變化的話,那就只有肉丸子湯了,我估計現在就算我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擺出這種受到驚嚇的表情來。
於是我更加憤怒了。
“你想看看嗎?初代種的純血人魚。”估摸着遊息被我那一臉風雨欲來的臉色給嚇着了(他一定是怕我真的不給他買肉丸子湯了)。
十分鐘後我連澡也沒洗,就將遊息拖了出來,扔在了我的書桌前。
他打開我的電腦,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跳躍,速度比我打字都快,看來在海底是經常做類似的事。我看到他打開了一個網頁,漆黑的背景色,幾根墨綠的線條構成簡單的版面,撲面而來的感覺具有很濃的神祕和宗教氣息。
“我忘記了,沒有U盤密保驗證,可能沒有很高的權限。”他劈里啪啦輸入自己的編號,網頁緩慢的刷新出一張讓我覺得有點驚悚的照片來。
“這什麼啊!”我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照片上的生物看起來是個人,跟遊息一樣有一條魚尾,但是鱗片要細密很多。因爲是長頭髮我一開始以爲是女性,但胸部是平的。
他平躺在某個地方,閉着眼睛。我本來以爲是遊息的同伴什麼的,但是我覺得有哪裏不對——遊息雖然容貌出衆可往大街上一扔沒人會懷疑他不是人,而照片上的這條人魚長得就並非那麼正常,他的臉看起來就像是外星人,有種奇異的扭曲感。並且他的魚尾是銀色的,兩側有一排細長的半透明的鰭,指甲很尖,五指間還有鴨蹼似的粘連。
“純血人魚的屍體。”遊息淡淡道,他又敲了幾下鍵盤,照片切換爲一個巨大的魚缸,裏面除了有幾根鎖鏈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這是水族缸嘛,夠大的。”
“仔細看。”遊息將指甲滑到屏幕上,指着鎖鏈那裏對我說。
他放大了照片,我慢慢注意到,那些鎖鏈並非空置着,而是鎖着一個什麼透明的東西,不是百分百透明,所以我能認出來,是一條人魚的影子,“你們人魚種類這麼多嗎?咋還有透明的?”
遊息搖搖頭道:“不,這是純血人魚,跟我無關,我只有65%的人魚血統。純血人魚是一種兇殘的深海生物,透明是它們的保護色,他們只有死了保護色纔會消失,變成之前那張照片一樣。”
“你就是被這種東西把脊椎抽出來的?”想起那個畫面我就有點膽寒。
他點頭道:“對,當時研究站被摧毀,我保護博士逃生,剛出去就碰上了一羣的純血人魚。”
“呵呵呵呵,你的血統只有65%,跟人家比差遠了嘛,怪不得連脊椎都被抽了。”
遊息回過頭,皺着眉冷冷地看了我一會,似乎想說什麼,卻始終沒說,繼續翻照片給我看講深海的一些事。我這才知道,遊息並非是純正的深海生物,他是被製造出來的產物,也可以說是個成功的實驗品。深海研究站裏的亞特人魚並非所有都像遊息一樣,擁有在兩棲生存的能力。大部分是人魚化,上了岸就嗝屁,小部分是以人類形態生存,而遊息這種整個海洋是少之又少。
我瞭解了個大概,覺得有點難以接受,“這算是機密了吧,你跟我講沒關係嗎?”
他頭也不回地說:“你也是亞特人,所以沒事。”
……我徹底無言了,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他翻照片懶得跟他爭論。
眼裏倏地閃過一張凝紅的照片,只是一瞬間就被遊息翻了過去。
“我們的存在是爲了獵殺初代種……”
“上一張!倒回去!上一張照片!”我幾乎是吼着打斷遊息,瞳孔愕然盡收,緊緊抓着他的肩膀。
遊息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倒回了上一張照片。
我的呼吸猛然間一窒,覺得心跳都停止了。
照片裏的背景是深藍的海洋深處,巨大的沙丁魚風暴猶如無數銀色銳葉在海水中卷席。一個穿着一身紅色禮服的美豔女人,在沒有任何潛水裝備的情況下,出現在深海。她微笑着,猶如妖冶的女神,漫步在銀色的魚羣中。
“喬薇尼。”我失魂落魄地喃喃着,“媽媽。”
這怎麼可能!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且不說我媽媽早就逝世近乎五年,就算是活着,也不可能以這樣的方式在深海中閒庭信步!人怎麼可能做得到!
“喬薇尼,編號AAT000792。不過已經死亡一年有餘。”遊息說,顯然他認識我媽媽。
但是……
“開什麼玩笑,我媽媽已經死了快五年了!”我控制不住地狂吼。
遊息仍然波瀾不驚,口氣淡然道:“這張照片是我在兩年前親自拍攝,是爲了訓練喬薇尼的感應能力,你看,她周身是沙丁魚羣,但事實上沙丁魚是不可能出現在深海兩千米中的。”
我沒有細想遊息的話,只是覺得五雷轟頂,我堅持了這麼久的事,是真的。
媽媽的死果然有蹊蹺!尤塔銘騙了我,他說過是他親眼看見媽媽的遺體焚燬的!
遊息,人魚,媽媽,亞特人,海洋,研究站,初代種……這些,一定和他有關!他騙了所有人!
尤塔銘!
我只覺一股灼熱直衝腦門,伴隨着心臟被擠壓般的崩潰,我快速的將照片截了下來存到手機,然後一言不發地衝出了家門。
“小光?!”遊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記得上次我去沙灘找戒指也是這樣的情景——我毫不猶豫地將他關在了裏面,在我無助的時候他又神奇的出現。
“我現在沒辦法冷靜,遊息,我媽媽……在我哭天搶地的時候,在我跟尤塔銘決裂的時候,在我過去無數個想念她的時候,她還活着……可是這一切都是我爸爸在騙我!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我瘋狂地在門邊哭喊,眼裏幾乎模糊了視線裏所有的一切。
我只看到遊息慢慢走過來,輕輕在我耳邊說,“你現在很混亂。小光,不要相信眼前所見,耳中所聽,用你的理性,仔細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直到最後我都沒有明白他所說的意思,我沒有沉靜的性格,我所貫徹的信念即是惟我獨尊。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以及我的生活!
樓下的燈還亮着,孟北音和那個黃頭髮在吵架,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心思管他們了。
我要去找尤塔銘問個清楚,他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否則,我就殺了他!
這個時候我終於理解了遊息經常掛在嘴邊的驚悚發言,我不懷疑他真的會做是因爲他野性難訓,而且不明白殺人的後果和意義。但是我錯了,當一個人被憤怒衝昏了頭,實際上他是特別清醒的,就像此時在深夜駕着機車一路飛馳的我。
我心裏裝着的只有對尤塔銘的恨!
積攢了四年多的仇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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