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幕
鄭幼倫本來還打算留我在他家住幾天,我連忙推辭,心說再住幾天就要養一身王子病出來了。我就一窮苦命,享受那種貴族生活早晚折壽。
回去後我面對倒下來都能砸死的我一摞考試卷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高三這種殺人不見血的階段一個多月沒去上課,我幾乎都能預見一片紅燈即將照亮我慘淡的學業前程。
還好家裏有個孟北音,把我落下的課程全問了同學後標了下來,並且帶回了所有我未完成的作業。星期天他在廚房幫忙做飯,我就在房間裏奮筆疾書,忙得四腳朝天,我覺得抓着頭髮我都能煩躁地把自己從地上拽起來了。
晚上洗澡的時候我去房間拿衣服,看着衣櫃裏一排遊息的衣服瞬間啞聲了。
不用仔細去記憶深處尋找,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那張蒼白又令人心折的面龐。他生氣炸毛時的樣子,他看電視面癱時的樣子,他噁心泡麪時的樣子,他叫我小光時的樣子……
當然,還有他跟我打架時的樣子!踢我膝蓋時的樣子!把我推下樓梯時的樣子!
我的心情迅速從低落的谷底燃起烈烈沖天火焰,想到他忘恩負義差點害我被人家打死我就忍不住牙癢癢,當然我最介意的就是他可以冷漠到連個手都不跟我揮一下就走了!
我越想越氣,大手一揮把遊息的衣服全拽了下來,找了個塑料袋一股腦都塞進去,然後扔到角落裏,又踩了兩腳才解氣。然後我衝進浴室,將所有屬於遊息的東西都扔進了垃圾桶裏——我覺得我現在特矯情。
詩人總說時光飛逝,日夜就在眨眼間,那可不,人家某小品演員不也說了麼,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可我躺在牀上,死活就是閉不上眼。
我還記得上次像這樣失眠時遊息還睡在我身邊,他這種沒心沒肺的睡得特快,我見他睡着了就拿腳踹他,裝成夢遊那樣——要是被遊息發現我是故意的他肯定抽我,他比較激烈,是個動手的主兒。
一開始他嫌我亂動會躲遠點,後來可能因爲牀上大部分空間都被我佔據了,他心裏不平衡,我再亂動他就直接抱了牀被子來砸我身上,然後隔着被子抱着我再睡覺。多數我都是熱了一身汗,然後繼續踹他,結果一般都是他不耐煩地去睡沙發一邊嘀咕:白天好好的一人,到了晚上怎麼跟一剝了皮的海蛞蝓似的。
那時候我就被遊息這種出神入化的比喻能力給雷住了,他不管看到什麼永遠都會拿一你沒聽過的海底生物來比喻,我一聽他開始貧我就想吐血。
沒想多久我就尋思什麼時候變得跟一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一樣了。
沒出息!我最近越來越沒出息了!
我握緊了拳頭恨恨砸向擺在牀邊的書桌,黑暗裏我聽見圓珠筆因爲這一拳的震動而掉下來的聲音,然後一束光倏然亮起,伴隨着一聲震動——是我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提示有短信進來。
我懶得起來,伸手去亂摸。
是條彩信,發件人是陌生的號碼,我以爲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廣告之類的,點開之後剎那間我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停止流動了。
“尤塔銘!”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狂涌而出,我幾乎是低吼着,喉嚨裏翻滾着劇烈的憤怒,“你他媽的又騙我!”
鄭寒光!你怎麼這麼蠢!爲什麼尤塔銘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我翻身從牀上跳下來,攥着手機,大顆的眼淚在我的眼眶裏打轉,心裏強烈的屈辱感幾乎要將我推向憤怒的最巔峯。
不,我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喪失意志。我開始急促呼吸,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如果我現在衝到尤塔銘家裏質問他,若他矢口否認,我也沒有辦法!
怎麼辦!怎麼辦!
我第一次感覺到這麼無助。
那條彩信只有一張照片,沒有任何文字說明,事實上如果再加上幾句話來解釋那個畫面的話,我可能會在理解的那一瞬間發瘋。
——照片裏的背景看起來像個密室,視線所及是一片刺眼的鮮血,而遊息就在那片血泊中,胸膛被一根嬰兒手腕粗的金屬棍貫穿,將他整個人釘在了牆壁上,並且有粗壯的鎖鏈延伸下來禁錮住他的手腳。
他垂着頭顱,我看不見他的臉,更無從判斷他是死是活,他全身都是大小不一的傷口!我不知道這段時間裏他經歷了什麼——在我不斷埋怨他的時候,他都受到了什麼樣的虐待!
他不會死的!看嘛,他四肢健全,腦袋也還好好的,看起來最致命的就是那根金屬管,但是……應該沒有傷及心臟的吧……他是人魚,不會那麼輕易死的……我竭力安慰自己,但是牙齒在控制不住地打顫,心中涌起千萬種情緒不知如何表述。
我顫抖着回撥發件人的號碼,提示爲關機。我沒空去想到底是誰給我發的短信,滿腦子都是想辦法見到遊息,我得救他!
對了!鄭幼倫!他也知道深海的內/幕,甚至比我更清楚——我不能這麼堂而皇之的去找尤塔銘——現在只有鄭幼倫能幫我了!
我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總是保持着很高的戒備,即使是孟北音,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朋友——遊息不一樣,他壓根不是人——而在我的意識裏,鄭幼倫也是個例外,他是獨特的,是劃到‘可以信賴’的分類中的。
於是我胡亂打好主意,連眼淚都沒心思去擦一下就衝進了夜色裏。
我幾乎是一路跑過去的,還未痊癒的右腳立刻在這種劇烈的運動下隱隱抽疼,但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我滿腦子都是遊息的慘狀。
“鄭幼倫!鄭幼倫你出來!”我大口喘氣着砸門。
沒多久鄭幼倫就頂着一頭亂髮睡眼惺忪的出現在門內,他看着我,估計還沒睡醒,懵懂道:“你欠了黑社會多少錢?”
媽的!老子現在沒心思跟你開玩笑!我一巴掌照着他腦門就拍了過去,他整個人立刻往後仰,然後摔在地板上——這下該清醒了吧!我往前跨了一步,紅着眼睛大吼:“尤塔銘就他媽一孫子!鄭幼倫,我要你幫我!你必須得幫我!”
估摸着鄭幼倫被我發神經似的樣子嚇着了,呃了好半天才曉得爬起來,“什麼情況?”
我將他拖進臥室,哆嗦着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鄭幼倫顯然比我冷靜多了,聽完後他看着窗外的夜色一言不發,目光深邃猶如古鏡。過了會他忽然起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臉,然後又折回來仰着溼漉漉的臉跟我說:“你剛纔說了什麼?能再說一遍麼?我剛沒睡醒。”
然後我把他揍了一頓。
兩天後。
我對着巨大的落地鏡,彆扭地整理束在領口的黑色領結。
我的姐姐鄭幼影正背對着我在她高貴的晚禮服下穿一條牛仔熱褲,姿勢既不雅觀又充滿男人味。
“我說你們兩個,好了沒有?我們得趕緊走了。”我在不耐煩胡亂綁領結的時候鄭幼倫推門進來,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活像個黑社會殺手。
“那個,我這個領結有點問題,我怎麼綁都不對。”該死的,憑什麼我就一定要綁領結!
我剛說完鄭幼影也虛弱地吐出一口氣,“哥哥,你快來幫我一下,我的禮服塞到熱褲裏卡住上面的水鑽了。”
鄭幼倫不耐煩地走過來在我們的腦袋上分別敲了一個爆慄,然後一臉風雨欲來的神色幫我綁好了領結,又像個忠誠的管家那樣過去給鄭幼影整理好禮服。
——今晚7點30分,尤塔銘和叔叔那個不知道什麼的公司將在行政樓宴會廳舉辦不知道成立多少週年的慶典“饕餮之宴”,我的姐姐也就是鄭幼倫的孿生妹妹鄭幼影將是我的女伴,掩護我進入內部,而鄭幼倫則是可以頂着未來接班人的光環橫衝直撞。
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救回我的人魚!
經鄭幼倫辨認已經確定囚禁遊息的地方就是行政樓頂樓密室,我們要做的,就是衝破層層警衛突入密室。
屆時可能還需要鄭幼影犧牲一下女色,或者我們三個“超級賽亞人”合夥將整個宴會搗毀——這一點鄭幼倫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怎麼說他也算是公司高層,他主張將風險降到最低,我們三個在不傷害任何人的前提下將遊息偷出來——切,這怎麼可能!他只是怕被自己老爸殺了而已。
晚7點15分,“超級賽亞人組合”乘坐豪華跑車駛入一片璀璨的城市之光裏。
我不知道現在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是內心很忐忑——我很怕遊息會死,雖然鄭家兄妹倆在行動之前已經無數次告訴我,遊息是高血統的人魚,那點傷是不致命的,可我就是沒由來的心慌,我覺得在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遊息就已經沒有氣息了。
“喂!又不需要殺人!不是你說不能隨便傷人的嗎!”我無意中瞥見鄭幼倫正拿着把手槍貌似在裝消音器,立刻嚇了一跳,這搞得我們好像是外國間諜來竊取國家機密一樣。
鄭幼倫白了我一眼,“拜託,你眼睛是還沒有恢復嗎?這是麻醉槍好嗎?你沒去過頂樓,那裏的警衛都是彪悍的大叔,如果到時候跟我們打起來一定會驚動更多人,那就麻煩了。”
好吧,的確是這樣。我也曾提出‘既然確定了遊息在哪直接去找尤塔銘要人不就行了’這種建議,但馬上就被駁回,原因自然是尤塔銘一旦否認,我們連夜潛的機會都沒了。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別讓你的焦躁壞了事。”前座的鄭幼影轉過頭衝我做了個握拳狀,然後三人對時間,她擡起亮晶晶的眸子,眼底閃過興奮的神色,“馬上要到了,現在,整理好各自的表情。特別是你,寒光,等會到了會場千萬別衝動,‘S級’能不能救出來就看今晚了!”
我咬牙點了點頭,看向窗外繁華,努力平定下心裏不斷涌動的不安和躁動。
大樓前豪車如雲,金鈕釦白手套的侍者立刻過來替我們開門。
晚7點25分,“超級賽亞人組合”下車,鄭幼影馬上親暱地挽上我的手臂,臉上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沒那麼遠、幾百裏吧——那種疏遠而高貴的笑容。
我們踏上從內部一路延伸下來的紅毯,走在月輝般清冷幽靜的燈光中,踏進會場。
很好,尤塔銘,所有的敵人們,戰爭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看起來又像是過渡的一章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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