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幕
我的喉嚨涌上來一陣控制不住的哽咽,
碧空下的大海波瀾壯闊,隱隱海浪聲悠揚拂過來橫亙在我和遊息沉默的對望裏。
我的錯,是我沒有正確給遊息引導人與人之間所必須具有的相關常識。發生今天這種事我有絕大部分不可推脫的責任。遊息的偏激是與生俱來的,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期,我明明知道這一點的!
“走!”我的目光甚至比他的要冰冷上幾分。我沒心情跟他解釋那麼多了,在心裏默默掐算着時間,祈禱在我把遊息弄回深海之前警察千萬不要找到這裏來。
“求你,遊息,回去吧!”我軟下口氣來求他。
遊息很明顯並不認爲他殺了夏孔錫是一件錯事,他那張臉臭得分明就是在怪我“不分青紅皁白”罵他一通,還甩了他一耳光。
我見他不爲所動,又惱又急,怒道:“我讓你回去啊!”
“你就這麼急着讓我走嗎?”他忽然皺眉吼起來。
我毫不猶豫道:“是啊!你最好永遠都別回來了!”
遊息眉間一鬆,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向前跑了兩步縱身躍進水裏,暗藍色的光影在我的眼瞳裏一閃而過。
他在遠處冒出水,我怕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嗓子涌着乾啞苦澀。我們沒有再說一句話,遊息重新躍入海平面下,顏色瑰麗的魚尾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揚起了一道閃亮的水線。
我追着遊息消失的方向下意識地走了幾步。
當我意識到遊息走了,整片海灘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才發現我的心臟鼓動得幾乎要爆炸了。
海水漫過我的腰腹,冷得讓我不由得發抖起來。陽光下的海面特別美,在我眸子裏閃成一片。過了很久,我浸泡在徹骨冰涼的海水裏終於情緒崩潰。
“遊息——!!”
我剋制不住的悲傷瘋狂上涌,張開嘴大哭,痛苦地彎下腰在海水裏哽咽。
遊息這一走大概就再也見不到了吧……明明我們只剩下三十年的時間了,我一點都不想因爲這種而使我離開他一分一秒。我不是聖人,我沒有辦法泯滅心底的自私!
我錯了!
我錯了!
這一刻我喪失了理智,我腦中有一種衝動,我什麼都不想管了,將所有責任拋到身後,只想把遊息找回來。哪怕從此浪跡天涯也好,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我茫然地看着平靜的海面,心裏堵得一堆說不出的難受。我小聲喃喃着遊息的名字,繼而絕望地叫喊:“遊息——帶我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你別走——!”眼淚模糊了我整個世界,我不斷想要追着那個方向泅過去,海水漫過我的胸膛使我呼吸艱難起來。
我哭喊着,忽然腳下一崴,整個人撲進海里,冰冷的水灌進我的口鼻,窒息感涌上來。我沉進水裏,錯愕而清清楚楚得看到遊息就在我不遠處抱着手臂看過來,見我跌進水裏他終於快速游過來,一把將我托起。
“我沒走。”他輕輕說。
我沒有任何驚喜感,只是抱着他悲愴地大哭,嚎啕到嗓子沙啞。
等我發泄夠了,才抽噎着鬆開遊息,臉上明明還全是眼淚卻面無表情說:“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簡直覺得我就是個神經病!
“你又要趕我走!”遊息怒不可遏。
回過神來那些被我拋棄的種種將我的衝動吞噬乾淨,我認真地捧着他的臉龐說:“聽着,我沒時間跟你解釋某些事情。你必須走,而且你不是也要回深海嘛,我現在眼睛也好了,你可以放心地走了吧。我能保護好我自己。”
就算我保護不了自己,警察也能的吧——我大概要進監獄了,也好,喫牢飯的同時還能保證人身安全。
遊息不知道我腦子在想什麼,他說:“我很快就回來,小光,你等我。”
你再也別回來了!這種話我再也說不出口了,我不能想象接下來沒有遊息的餘生。
“要悄悄的,悄悄的回來,悄悄的你懂嗎?”我說,“別直接回家,上了岸先去找鄭幼倫。”
遊息剎那色變,攬着我後腰的手臂倏然收緊了一下,他蹙眉道:“我跟你說的你都沒往心裏去嗎?在我回來之前你必須離他遠點!離任何人都遠點!”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沒心情再去反駁遊息,低下頭深深吻了他片刻,催促道:“你可以走了,回來後保證讓你看到我好好的。”
“嗯,記得給我的向日葵澆水。”遊息放下我的身體,將我後背溼透了的兜帽扣到我腦袋上,然後說了一句‘你剛纔哭的樣子蠢透了’後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遊遠,一個深呼吸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
我一個人又在海灘靜了很久,居然沒有警察找過來,最後在太陽快落山時實在是餓得受不了才一邊冷得發抖一邊回家。
回家的路很長,我也沒有乘搭任何交通工具的意思。在路上買了條雞肉卷啃,腦補回家時的慘烈場面。現在我家一定圍滿了警察,我只身回去他們一定會認定我包庇罪犯把我帶回警局去。好嘛,去就去唄,小時候就三天兩頭往那裏跑。
問題是我怎麼脫身,或者說我能不能脫身。這比小時候把人打進醫院的情節嚴重多了!
我只能祈禱夏孔錫沒死,不過這幾乎不太可能,按照遊息的戰鬥方式,他當時一定是直接捏爆了夏孔錫的心臟……想到這裏我就一陣毛躁。夏孔錫的老爸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我慘了!包庇罪能判個幾年?萬一遊息回來直接尋到警局去怎麼辦?然後他大鬧警局咬死值班警察,人家再調集武警援兵,他寡不敵衆被擒住……然後又發現他是條人魚,被抓去解剖……
我被自己嚇得一個寒顫,清醒了。
哦!對了對了!在這個凡事講究證據的年代……我只能賴賬不承認了!
打死都不承認!
打定主意後我戰戰兢兢地往家裏走。
一切都按照我腦補中的發展,我們家門口的確圍了一堆警察和無關人羣。
孟北音被圍在中間問東問西,許久不見的林森也在,他護在孟北音周圍幫他抵擋那些“兇殘”的警察,偶爾會回答一些問題。中午的時候孟北音就被嚇了個慘,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遊息殺人了。
我一出現衆人的焦點立刻聚集到我身上來。
我很想知道孟北音和林森和警察說了什麼,見我過來幾名警服威武的警察立刻迎了上來。我只看着錯愕的孟北音和林森。
林森抿着脣小心地衝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什麼都沒有透露。我不知道我之前在膈應什麼,他們所瞭解遊息的一切信息都是我胡謅的,就算是說了也沒關係。現在看到林森他們夠仗義,卻還是鬆了口氣。
如果他們把我胡謅的那些信息全告訴了警察,我估計我會和他們斷交!這確實有點不理智。
“鄭寒光先生。”一手持紙筆的警察定定看着我,“請問在今天中午十二點十分至下午五點四十分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裏?做了什麼?據案發現場的目擊證人所述,當時是你將犯罪嫌疑人帶離案發現場,請問嫌疑人現在在什麼地方?案情嚴重,希望你配合。”
我臉上的難過並不是裝出來的,我甚至都沒咒過夏孔錫夭壽,“他在哪裏我不知道。”我疲憊且無力的看着正義化身的警察叔叔,指了指嘴角在路上我自己弄出來的淤青,緩緩道:“我本來想拉着他去自首的,可是他把我打暈了,逃了。一下午我都在巷子裏昏迷。”
“有證人證明你的言辭嗎?”警察低頭刷刷在記錄什麼。
我搖了搖頭,“如果有證人,我會昏迷這麼久嗎?”
錄音筆開着,幾名警察神色淡定的對望一眼,說:“鄭寒光先生,可能需要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
“好,沒問題。”我淡然回答。反正到了警局無非就是“你和被害人什麼關係、你和犯罪嫌疑人什麼關係”以及旁敲側擊犯罪嫌疑人的殺人動機之類的問題。人不是我殺的,我死不承認應該問題不大,雖然很冒險,但是我說殺人犯現在在深海也沒有人會信吶。
橫豎都是死,晚死一會是一會!
何況我還有個夠結實的後盾,我的哥哥鄭幼倫,如果我被定罪,他會把我保出來的。
我意識到我近來的確是太依賴鄭幼倫了。
這個習慣很危險。
我提出上樓換身乾淨衣物的要求被警察蜀黍拒絕了,不由當街怒道:“就算人是我殺的你們也沒有權利對我這麼苛刻!你們不知道現在天氣很冷麼!我現在渾身都溼透了,凍死了!”
他們漠然地看着我,我立刻愣住了,意識到我話裏的漏洞。
我身上的水是哪來的……一身的鹹腥味,不用聞都知道是海水……
我收了聲,暗暗咬緊了牙齒,恨自己偏偏把這一身的水給忘記了。
“現在可以跟我們走了嗎?”
“是的,警官。”我耷拉着腦袋,溼漉漉的兜帽扣在我頭上,讓我很贊同遊息的話,我真的蠢透了!
我跟目光擔心的孟北音和林森揮揮手,不知道是第幾次上了警車,駛向一個我曾經異常熟悉的方向。
警局裏夏孔錫的姐姐和媽媽在哭天搶地,她姐姐一頭長髮亂蓬蓬披在肩上,哭得跟個女鬼似的,還以爲是我殺了他弟弟,鬼吼着撲過來就要撓我的臉。
我完全是出於本能飛起一腳將她踹開,踹完就後悔了。
高官的家屬,這羣小警察自然很緊張,看我一出手立刻就咋呼起來了。
我大吼:“人又不是我殺的!信不信我告你們侵犯人權啊!”
只有那個幾個帶我過來的警察榮辱不驚,似乎也沒把夏孔錫的媽媽和姐姐放在眼裏,對她們說話也異常官方,甚至出口警告夏孔錫姐姐不能控制情緒就請離開這裏。
我心說好一條不畏權貴的國家忠犬,然後就被這條忠犬一巴掌打進了男監,先關起來,等會審我。
裏面還關着三個剛嗑完藥的搖滾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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