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香襲
這下阿原變了臉色,他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少女現在還沒回來,定是出事了。
“王姑娘,你在哪?王姑娘——”
阿原放聲高喊,可除了驚起幾隻鳥雀,撲騰着翅膀嗚呀亂叫幾聲,叢林深處再沒半點聲響。他連忙拿起弓箭匕首,點燃一支火把,尋着少女離去的方向,一步步走進叢林之中。
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一棵棵大樹都有幾人粗,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堵堵牆,地上樹根盤結,堆滿了枯枝落葉。阿原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也便停止了呼喊,只是俯首傾聽。
寂靜的密林中,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阿原走了一會,便已完全不辨方向,心中正焦急得火燒火燎,突然間,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音傳來,似是人聲。
阿原連忙循聲而去,聲音逐漸清晰起來,一會似是呻吟,一會又像是在哀嚎。聲音甚是含糊,可隱約是個女子。
“王姑娘,是你麼?你怎麼了?”阿原大聲叫喊,連忙高舉火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趕到近前阿原舉火一看,正是那少女。只見她被牢牢地捆束在一棵樹上,渾身發抖,拼命掙扎,正不住地哀號呻吟。
“王姑娘別怕,我來救你!”阿原連忙跑過去,發現捆着少女的竟是她的衣帶,已經被扯得變了形,解也解不開。阿原一揮匕首割開衣帶,一把將少女抱在懷裏,心中暗驚:“這林子裏還有人!竟把王姑娘綁在樹上如此折磨,難道又是那個無恥書生去而復返?”
阿原連忙把火把往地上一扔,用腳踩熄了。同時抱着少女伏下身子,生怕黑暗中忽然射出一支冷箭。可沒想到少女雙臂一勾,反倒緊緊箍住了他。
少女的身子熱得像火爐一樣,呼吸急促,連呼出的氣息也是熾熱的。她眉頭緊蹙,雙眼迷離,渾身顫抖個不停,死命地抱着阿原,反反覆覆只說着一句話:“求求你,給我……求求你,給我……”
“給、給你什麼啊?……”
少女的身子像蛇一樣扭動着,不停地在阿原身子上蹭來蹭去,當臉頰蹭過阿原的胸口,她忽然尖叫一聲,猛地收回雙手向他胸口抓來。阿原下意識地一躲,兩人一個翻滾,少女像只瘋虎一樣,把他一下子撲在地上,伸手掏向他的胸口。
阿原還以爲少女中邪瘋了,要挖他的心喫,嚇得媽呀一聲慘叫。而少女奮力一抓,從他頸間扯下一樣東西,只聽一聲裂錦,一顆小丸子和一張紙片同時掉落在地上。
少女見了那小丸,一聲歡呼,像是餓死鬼見了點心一樣一把抓起,也不顧上面還有泥土就囫圇吞進嘴裏。
那一剎那,時間彷彿驟然停住。少女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原本躁動的身軀陡然凝固成了一尊雕像。隨即臉上露出陶醉之極的神情,像是沙漠中即將渴死的旅人喝了一口冰鎮的葡萄美酒一樣,整個身子都舒緩下來。可只是片刻功夫,痛苦的神色便又浮現在臉上。
少女一手撫着胸口,一手按在腹間,一滴滴晶瑩的汗珠在額頭凝現,似是劇痛難忍。緊接着,她兩手交錯一合,向下一按,雙腿盤起,竟像是練起內功來。
少女雪白的肌膚泛着皎潔的月色,晶瑩如玉,此時盤腿一坐,渾如一尊玉像。雖然在半昏半醒的狀態下,她的坐姿依然端莊優雅,無可挑剔,和阿原掰斷了腿的痛苦坐姿全然不同。可問題是,她正坐在一個大活人身上……
少女雖然纖細,可總有七八十斤,壓在身上哪會好受。何況最要命的是,這個造型實在太不倫不類了……
阿原有心想把她弄下來再說,可少女方纔一番瘋魔舉動,已經把他嚇破了膽,這會好不容易風平浪靜,哪敢再平添波瀾?別說只是坐在他身上,就算騎在頭上,也只能生受了。
與阿原緩呼漸吸式的運功採氣之法截然不同,少女並未呼吸吐納,只是反覆變換着幾個手勢。可隨着手勢的變換,臉色卻越發痛苦,又開始呻吟起來。
一聲聲痛苦的呻吟,更是讓阿原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他見少女的勢頭不對,只得雙手一抱把雕像般的少女放下來,呆了片刻,阿原靈光一閃,模仿起書中“運功療傷”的姿勢坐在少女背後,暗運內息,兩臂向前平伸,將雙手拇指抵在她背部大杼穴上,深吸一口氣,運足真氣順着手太陰肺經灌入兩臂,直衝向少商穴。
幾經嘗試,順着打通的手太陰肺經,兩縷真氣終於艱難送進了少女的經脈。那一瞬間,阿原真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引火燒身。就像兩滴水掉進油鍋裏,少女經脈中熾烈的真氣如沸騰的水汽,瞬間從少商穴倒衝回來,阿原的真氣與之一觸即潰,一潰千里,那油澆火燎的滋味,一下子從拇指傳到丹田,疼得阿原大叫一聲,滿地打滾。
那一縷熾烈的真氣在丹田一陣翻滾,又從丹田涌向各道經脈,如狂風暴雨一般肆虐。雖然後繼無援,很快便平息下來,但這幾息之間的痛苦,已經讓阿原面無人色。
再一看那少女,一點也不比阿原好過。那熾烈躁動的真氣,幾乎看都看得到了——少女雪白的肌膚如變幻的琉璃燈一樣,一會像初升的驕陽一樣火紅,一會又如月光一般皎白,像是一會上了火堆,一會又掉進了冰窖。
情況雖然危急,可阿原再也不敢“運功療傷”了。他剛纔那一攪,非但沒半點成效,反倒更糟的樣子。而且少女也不是身受重傷氣息瀕危,反倒真氣熾烈磅礴,橫衝直撞。真要幫忙,應該是助她穩住經脈,理順真氣。可阿原又怎麼會?再說就憑他那點真氣,無異於螳臂當車,這外表纖纖弱弱的少女體內肆虐的熾烈真氣實比他這大俠強了不知多少倍。
阿原此時已無暇感慨這少女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這種事,他腦子裏飛快閃過一個個念頭,最後只剩下八個字,“走火入魔”,“真氣相沖”。
“笑癡”書中曾說過,異種真氣一旦相沖便勢如水火,除非一方覆滅決不罷休,可謂九死一生。剩下那“一生”,能有半條命就不錯了。剛纔真氣倒衝那一下,阿原深有體會。而從少女一系列怪異的表現來看,走火入魔也是大有可能,或許正是走火入魔才導致真氣相沖。總之阿原覺得找到了緣由,趕緊對症下藥——上前猛搖。
“王姑娘、王姑娘,快醒醒!這樣下去可不成!”
他這一搖,原本冷熱交替的平衡頓時被打破。少女的呻吟聲戛然而止,連呼吸都一下子停住,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阿原連忙湊到她面前,叫道:“王姑娘,你怎麼樣?好點沒有?……有什麼我能幫你的,你、你說話啊!……”
少女迷離無助的眸子凝望着阿原,貝齒輕咬,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檀口微啓,似是要說什麼。阿原趕緊把頭湊過去,忽然間只覺一陣醉人的香氣襲來,一抹嫣紅,將他所有的廢話統統封了回去。
冰涼而又火熱,如柔滑香甜的軟玉,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地獄的味道——洶涌的真氣灼烈如火,彷彿滾燙的沸油灌進嗓子裏,阿原來不及叫喊,甚至來不及掙扎一下,就被那痛徹心扉的痛苦洗刷掉了一切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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