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五行輪 作者：閒坐有狸奴 洞中無日月，沈思的金牆越壘越長，神情逐漸歸於平淡。小貔犰每日飽飲半凝的金液，一個多月下來已經足足長大了一倍，開始抱着一塊塊赤金錠生啃，好不快哉。而雒原，則在爲一搏凝元默默做着一切準備。隱脈只能漫無方向地探索，進展緩慢，身陷瓶頸，每日採氣有大量盈餘必須消耗掉。首當其衝的正是點丹術，這也是雒原敢以五層修爲衝擊凝元的底氣所在。還剩六十多枚白丸，全部點成了原氏凝氣丹——只可惜，買少了。除此之外，每天運轉十幾次清心洗髓術，不停洗刷身心經絡，進展雖慢，勝在全面——通絡、固脈、鍛體、壯魂、凝神，乃至矢志不移的心境，都在一點點磨礪日新。最後一個砝碼，就是斂塵沙漏中逐漸積累的彌塵砂——五行輪盤轉動之際，真氣瞬息萬變，若彌塵砂真能延緩時光流轉，讓雒原得以從容應對，自然把握大增。而一向對雒原悟道衝關助力最大的夢境，卻失了作用。這些日子雖然時常入夢，但夢境之中五行真氣如水乳交融，並無對衝之意，自然也無法體悟五行輪鍛。雒原在夢境中的時光只能勤練彌天訣和鼎化訣，以備後手。五行法術的習練也暫且停下，改爲專研一座法陣。五行合炁歸元陣，在《上古陣法精要》中算是記載較爲詳實的——以五座五行聚靈陣爲陣腳，以歸元陣爲陣樞，可聚合散逸的五行靈氣歸復元氣。此陣可大可小，大可由六人佈陣，五行元氣相存相依，彼此補弱固強，共抗外敵。小可爲一人回補耗損、滋養元氣，用於修煉、鬥法或是突破境界，都大有裨益。雒原作爲一個陣法初學者，一上來就專研這麼複雜的古陣實屬不智。但陣法與術法同源，他在夢境中施法佈陣全無損耗、也無危險，百折千回亦無所畏懼，終於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總算萬事俱備，雒原又不知苦修了多少日夜，在清心洗髓術的洗刷下神臺時刻保持清明，終於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突破的預感。多日來，他第一次走出熔岩洞穴，只見羣山素裹，大雪紛飛。寒風呼嘯，不繫舟內春風如舊，翠竹映雪，實乃世間難尋的絕景。雒原暢快地長吸一口清氣，端坐於地，取出靈石在身旁仔細布下一座座聚靈陣。而中央的歸元陣，古劍就是最好的陣樞——日夜吸納靈氣至極致，古劍插在身前，便自然散逸着道道靈光，彷彿七彩霓霞。最後運一遍清心洗髓術，洗掃掉神臺中最後一絲猶豫，雒原雙手一捏法訣，周身五座聚靈陣紛紛點亮。飛快地吞下一粒粒凝氣丹，片刻之後，丹田鼓漲，氣海盈滿至幾乎爆裂。渾身經脈本已無處容納，驟然又增靈壓，五行真氣只能衝破原本劃分好的疆域，彼此入侵爭奪……恰在此時，平日裏維持秩序的沌氣又抽身而退，像是鬥獸場上的隔欄忽然撤去。五行真氣再無束縛，頓時烽煙四起，在全身各處經絡連接處爭奪廝殺。五行真氣本有生克，自然會“避強凌弱”。每一道真氣在攻城略地的同時，背後也在一敗塗地，得失之際，疆域亦在不斷移動——五行之輪，就此緩緩轉動起來。撤掉沌氣那一瞬，真氣相沖而亂，卻有無數靈感在心中涌起——那滋味着實玄妙，雒原索性放開身心，觀想於神臺魂海，一邊體味着靈感如涌泉帶來的絲絲感悟，一邊調動着五行真氣，緩緩擠壓輪轉。可惜那玄妙之感只持續了片刻，就被一陣劇痛幾乎中斷——五行之輪的確轉動了起來，但帶來的卻是經絡血肉刀割火燒一般的痛楚。多虧雒原正觀想於魂海，受此劇痛，竟鬼使神差地渡出了一半魂魄。陰魂離體，痛感頓時大減，讓他冷靜地察覺到問題所在。他體內五行真氣強弱相近，雖有攻伐但得失相抵，並未失控相沖。但問題是五行輪盤轉動之後，疆域移位，卻開始“水土不服”。比如心脈爲火相真氣巢穴，脈絡末節長期爲火相真氣所浸潤，陡然被水相真氣侵佔，宛如寒水灌入熔岩池——即便岩漿已然退去，卻還有火氣火星殘存，兩相一衝，還是青煙直冒，兩敗俱傷。雒原頂多勉強湊到煉氣六層的門檻，凝元不可能一蹴而就，勢必要凝練許久纔有望突破。可眼下這局面根本不容他慢慢輪鍛真氣，薄弱的經脈不足以承受五行輪鍛的衝擊，就算不疼死，也會經脈盡碎、爆體而亡。可五行之輪已然啓動，雒原根本沒辦法讓它停下來。就算此時以沌氣調和，輪轉廝殺起來的五行真氣一時也難以平息。一旦經脈稍有破損，便如大河決堤，五行之輪崩潰亂衝成一團，結局同樣是爆體而亡。衝擊凝元不過短短片刻之間，擺在雒原面前的已是死局。斂塵沙漏一揚，黃沙遮蔽身形，點點光塵縈繞着雒原，承載宙門之祕的彌塵砂千鈞一髮之際讓時間凝滯了下來。眼前之路，無非進退兩途。進，就要借凝滯的時光儘快輪鍛真氣，搶在經脈崩裂之前凝元突破。退，不妨以彌天訣撐住五行真氣相沖，再以沌氣分隔。來不及的話，就施展斬蛟訣將真氣排出內息，不計損失，只求全身而退。——生死玄關當頭，雒原卻遲遲難下決斷。時間凝滯，心中靈感卻如火花不斷迸射而出，向他昭示着一種又一種可能……雙魂相照，陰魂施展魂眼術，將渾身上下看個通透。內外交感，種種妙悟更是層出不窮，讓雒原如癡如醉。風沙飛雪之中，雒原忽然展顏一笑。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這些靈感的來源——那是天地，在與自己論道。玄門弟子修煉一生，就是在不斷感悟天地之妙。採氣煉氣，本就是在與天地互通互知。突破境界之時，更是在與天地問辯，求知論道。凝元入道，如同一個稚嫩學童開蒙，天地這位博學先師不過笑問兩句，欲留一絲道意之種在蒙童心中，並不指望他能回答什麼、領悟什麼。而雒原身負玄門、魂門、煉門、術門、宙門諸多傳承，更如羣師齊問，各抒己見——小小蒙童本該糊塗懵懂，任交織紛亂的道意感悟一閃而逝。可此刻雙魂映照的雒原，在凝滯的時光中，竟硬生生把“諸位先師之言”都記了下來，甚至還在心中思索，意欲作答。“前路不通，我已明瞭。”雒原忽然自言自語起來，彷彿在與天地對答，“大五行輪迴鍛真訣，並非只是玄門凝元之法，其真意在於引萬物之‘異’相抵，求本溯源，減殤歸一……”“我現在真氣修爲不足，疏於掌控，經絡強度亦不夠，想駕馭五行輪盤輪轉鍛真，如三歲小兒強接千鈞鐵錘，還想在熔爐旁鍛冶神兵，與尋死無異。有再多凝滯的時間，再多重試的機會，也一樣不可能……”“可是，我又爲何一定要用此法凝元？”“凝元，本是爲了自身元氣與天地之氣交融，提升採氣之效率，從而有源源不斷的真氣可以洗刷諸身塵穢，成就道基之身。”“而我，本來就有源源不斷的真氣，又何必非要凝元——我便要先築基、再凝元，又能如何？”“大道，不過是前人走過的路。我既然不想被天命擺佈，就該另闢蹊徑，開創出自己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