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雪流星 作者：閒坐有狸奴 擂臺之上，如雪劍芒與五彩霞光相映爭輝，飛濺的靈光如點點流星墜地，在石臺上砸出一個個坑陷，激得碎石飛揚。未免殃及池魚，臺下衆人已躲至幾十丈開外，猶不肯散去。遠望着煙火般燦爛的光影，有人欣賞，有人癡迷，也有人瘋狂下注……雒原盡情揮灑着劍意，只覺從古劍入手以來，從沒這麼暢快過。古劍重見天日，皆因他在絕境下與其生出共鳴的斬蛇一劍。如今他雖然日夜與古劍一起淬鍊修行，但那只是身之近、而非心之通——他終於領悟到，只有以劍意不斷磨礪古劍靈氣，生出共鳴之意，才能以自身真氣駕馭浩瀚靈湖，真正激發古劍的鋒威。而這場比劍，也是最好的磨刀石。風無淚縱情恣意地喊出一招又一招之名，卻並不急於取勝，劍氣縱橫凌絕，只是在演武論道——又或者，只爲喊出這些名字而已……雒原也在這場論道中不斷感悟，在劍氣對衝中不斷磨礪，一點點喚醒古劍自身的劍意。“痛快！如此比劍雖好，但雒兄真元未成，倘若傷了根本，反而不美……”“就請雒兄，敗在我這一招之下吧——湛空、雪流星！”風無淚大喝一聲，陡然沖天而起，周身白光大盛，將其身影淹沒在劍芒之中，彷彿二者融爲一體。半空的湛雪光華不斷拓開，如一塊凍結的白雲遮蔽天空。龐然劍光緩緩轉朝向雒原，頃刻間，無數道凝結的雪白劍光紛紛墜下，恍如流星之雨。雪流星覆蓋了整座擂臺，雒原要想躲避，只能離開擂臺認輸。但他毫無退意，一手揮劍，一手捏起法訣，決然相迎。“風牆術——”“雲盾術——”雒原接連放出幾個法術，又一捏斂塵沙漏——黃沙遮蔽之下，道道五彩劍光映亮天空，與墜落的雪流星交相湮滅。比劍到此處，已然成了真氣對決。風無淚的雪流星威力遠勝劍芒，消耗更是大上十倍不止，若非其凝元頂峯的修爲，根本無從施展。而雒原真元未成，本來連一時半刻都撐不下來。但他有【聚靈】吐納靈氣，又有五行合炁歸元陣作爲本命陣刻，真氣消耗可恢復大半，實屬異類。映天的五彩劍光真正消耗的並非雒原之真氣，而是古劍上積蓄的靈氣，的確是“未經琢磨”，可謂厚而不精、重而不強。但在接連惡鬥中，古劍靈氣不斷消耗磨礪，反而去蕪存菁，越發精純起來。雒原漸漸已感受到其劍意——絕不認輸！古劍傳來的劍意如傲然雪峯，怎可敗於區區風雪？而雒原亦毫無退意，哪怕明知這場比劍已遠遠脫離了切磋範疇，也要決戰到底！“雒兄，當真不肯服輸麼……你的劍未經琢磨，又與你各自爲政，如何能夠勝我？”空中傳來一聲長嘆，劍光收斂，再次現出風無淚的身形。只是主次交換，劍芒完全融入其周身涌動的白光之中。“是你逼我出絕招的……”“——流、星、無、淚！”風無淚與湛雪劍人劍合一，化作一顆遮天的流星，墜空而落。雒原見了這一幕，目光一凝，也隨之清吟一聲——“瞬息萬變！”話音未落，宙門真訣一轉，彌散在黃沙中的光塵被雒原吸入身軀，眼前的世界頓時凝滯下來。宙墟推擠着光塵匯於魂海，讓雒原得以飛速思考——風無淚這一招人劍合一，勢不可擋，絕不能硬接。哪怕以蛟尾弓復現“颶蛟出淵”，這麼近的距離也頂多是兩敗俱傷。而古劍上戰意澎湃，似是被風無淚一句又一句自大之言徹底激怒，如一匹即將脫繮的野馬。若是雒原躲閃逃離戰場，只怕古劍就要脫手飛出……——或許風無淚說得沒錯，他們只能各自爲戰。心意已決，雒原從魂海之中輕輕分出一道分魂，悄然渡入古劍之中。在凝滯的一剎那間，一人一劍終於心意相通。雒原催動宙墟，彌塵砂點點湮沒在丹田處，真氣飛轉，凝成一個又一個法術。“——瞬息萬變！”清吟迴盪，風羽術、騰雲術同時託舉雒原的身軀，如一片落葉橫飛出去，又迴旋至半空之上。時光奔流的同一刻，庚金劍氣與壬水劍氣一剛一柔，兩道真氣交纏在古劍之上，徹底撕開了古劍上的靈湖。飛臨半空的雒原與劍上分魂神念相連，以氣御使。古劍將全部靈氣傾瀉而出，在剛柔兩道劍意扶持下化作一道五彩虹霞，傲然迎向墜落的流星。那一瞬，黃昏的天幕亮如白晝。洶涌的靈氣如巨浪拍岸，將臺下看客衝得七零八落。等他們再看向臺上時，只見雒原足蹈虛空，流溢着五彩霞光的古劍漂浮於身前，彷彿在傲然宣示勝利。而風無淚拄着湛雪劍單膝跪地，似乎尤不敢相信。“以氣御劍……你居然已經築基……”“如此精妙的劍意，只破了我的絕招，卻不取我性命……”風無淚咬着嘴脣，竭力想要站起，可只聽“叮”的一聲脆響，湛雪劍竟生生折斷在眼前。風無淚手肘着地，摔倒在斷劍之上，雙眼更是蒙上了一層迷茫衰敗之色。“我終究還是敗了。還是沒能做到，人劍合一……”“湛雪啊湛雪，自從師祖將你賜予我，你我一同修煉了十年，爲何、爲何還是做不到……”雒原緩緩乘風而下，輕輕扶起風無淚，“風兄不必沮喪，我們比的是劍道，你並沒有輸。”“是我的劍贏了你，並非我贏了你。”風無淚轉頭來，苦澀一笑，“那又有什麼分別。”“當然有分別。她是她，我是我。”雒原鄭重地道。“它是它？我是我？”“它是它、我是我……”風無淚無意識地重複着這句話，雙眼之中，漸漸生出一份別樣的神采。“是啊，劍是劍，我是我……我爲何非要追求人劍合一？”“就算身敗劍折，我的劍意不言敗，我的劍道永不折！”風無淚渾身靈光黯淡，劍氣凋零，但此刻卻緩緩凝練昇華，筆直如一柄細劍，直入長空。黃昏將暮之刻，寒風驟起，吹落片片雪花打在風無淚身上，彷彿喚回了那個熱血少年的靈魂。“哈哈哈！我真是太蠢了——天風吹雪，落英紛紛，一人一劍，怎能映照千片萬片落雪？”“人劍合一，本就與我的劍意不合——流星飛雪，自當以萬劍證之！”沖霄的劍氣緩緩流動，漸成漩渦之勢，地上的湛雪斷刃猝然飛起，吸入沖天劍光之中。不止如此，擂臺上、臺下同時響起砰砰金鐵之聲，彷彿有一個巨大的磁鐵懸在頭上，將片片斷劍碎鐵統統吸到半空。眼看這番奇景，雒原心中妙悟不斷，揮手一招收回懸浮的古劍，朗聲一笑。“風兄放心，我來護法——風兄儘管問道築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