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夢何往
“想。”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是……”
…………
楚涵玉再次醒來，映入眼中的是海天一色，風過窗檻，拂來淡淡芳草之香。
身下是一張竹牀，獨佔臨窗之景。
小木屋的另一側是一張竹桌，一個束着鵝黃色髮帶的少女，正提筆凝思。
少女顏如琬琰，神似秋蘭，溫如春風，靜若幽蓮。這一幕，如詩如畫，映入眼中，忘憂忘俗。
“玉姐姐，你醒了。”
其聲清泠恬澹，舒人心脾，可牀上的少女聽了卻渾身一震。
她想起來了，那聲音曾在她瀕死之刻響起，喚起了她的求生之志。
而後，她意識模糊，像是一縷孤魂，遊蕩在崩壞的天地之中，直至醒來……
“你是誰？”
“玉姐姐，我是萌萌……”
楚涵玉皺了皺眉，只覺腦海中空蕩蕩的，似乎少了許多記憶。但記憶深處的那些東西，並不曾忘。
“你是、阿原的妹妹？”
萌萌點了點頭，坐到牀邊拉起楚涵玉的手。
一股溫潤柔和之意流淌在心中，很快撫平了楚涵玉心中的猜疑和不安。
“我活下來了麼？這是哪？”楚涵玉望了望窗外，只見晴空萬里，碧海連天，一座閒適雅緻的小院，坐落在一座孤島之上。
“是的。你和哥哥，結下了生死同魂之契。他分出一部分魂魄給了你，喚回你將散的元魂，從此你們倆魂魄相連，同生共死……”
“這裏是哥哥的夢境，你與他同魂共夢，今後，你也是這裏的半個主人……”
楚涵玉擡眼四望，這片世外桃源寧靜祥和、如夢似幻。可淚水卻遮住了眼睛，止也止不住……
“他爲什麼要救我？我明明、那麼恨他……”
說着恨，可心底裏卻泛着一股說不出的柔情，欲語淚流。
“其實你從來都沒真正恨過他，不是麼？”萌萌輕輕地道，“你只是恨命運不公、恨自己無力反抗，恨他，沒能救你……”
楚涵玉含着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恨誰……我沒了爹、沒了娘、沒了親人，只有他……”
“就算除了那心蠱，我、我還是放不下……所以我只能恨他、拼命地恨他……我怕、怕我永遠都掙脫不出來，永遠、想着一個不該去想的人……”
萌萌輕輕抱住楚涵玉，柔聲細語，如清泉般潤澤着她彷徨悽苦的心。
“玉姐姐，心，是這世界上唯一不受任何束縛的東西。”
“就算是無所不能的創世大神，也從來沒想過要控制人心。大神鐫刻在天地間的大道鐵則，給了所有人、一顆自由之心。”
“心是烙在元神之上的刻印，可以讀懂、可以述說、可以藏匿、可以共通，也能被欺瞞、被蠱惑、被刺傷、被遮障――但它永遠是自由的。”
“就算諸邪糾纏、百害加身，就算身死魂滅，人把握不了自己的生死、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但永遠可以掌控自己的真心……”
“相信你的真心，哥哥他從來沒有騙過你，更沒有害過你――不信的話，你看看這個……”
萌萌一揮手，楚涵玉眼前的景色陡然一變，瞬間移出了小木屋之外，落在一條清澈的小溪前。
楚涵玉有些難爲情地抽出手，想掬一捧溪水洗洗臉，卻忽然呆住。
“啊……這是？試煉境？”
水中淚眼朦朧的倒影，正是試煉境中卑微無助的風眠，只是那模樣，似乎又有所不同。
“試煉境，本就是一個夢境。”萌萌在一旁輕聲道，“最終，它與哥哥的夢境融爲一體。這是哥哥在試煉境中的過往，你不妨看一下……”
萌萌一揮手，潺潺溪水忽然凝住，如鏡如玉，映出一幅幅紛亂的畫面――那是一個純良少年，在試煉境中絕望、痛苦地掙扎。在血雨腥風中，殺意與本心的搏鬥……
楚涵玉不禁睜大了眼睛，她緊緊地捂着嘴，卻止不住顫抖之聲。
“黑殺……黑殺，就是阿原？！”
“是的。”萌萌輕聲應道，“他和你一樣，是個在天命之中掙扎的棋子。”
“你們命運交纏，從未遠離，只是見面不相識而已……”
“就算前路坎坷，但既然同魂共生，你們就該相信彼此，相互扶持、一路走下去……”
楚涵玉凝望着映影中那個倔強冷峻的少年，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在溪水之中，蕩起點點漣漪。
“那你呢？”楚涵玉緩緩問道。
萌萌默然片刻，悠悠道：“我也是一個在天命中掙扎的人，只是比你們醒得早、看得遠些。但我無力去改變命運，只能、寄希望於你……”
“我？”楚涵玉苦澀一笑，“我能做什麼？”
萌萌凝望着楚涵玉，清泠之聲，如琴音緲緲，如人心絃。
“玉姐姐，你本是命劫難逃，但哥哥用同魂契強行將你救下，你就成了半個非命之人――你的命運，被徹底改寫了。”
“從此，你的命運再也不是固定的死局，而是有着無限的可能。”
“命運雖不公，但你可以藏鋒斂刃，忍耐下去。直到有一天，劍出無悔，斬斷束縛在你們身上的，命運之索……”
身旁少女的輕語，如清泉叮咚。落在心裏，傳遞着遠超言語所能描述的心意。讓她不知不覺間相信、認同，重燃希望……
楚涵玉擡頭眺望着碧海青天，這嶄新的世界，煥發着勃勃生機。
那一刻，她終於撫平了心中的傷痕，找回了自己的真心。
“謝謝你，萌萌。我會、替你照顧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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