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懷中抱
雒原默默回想着那個長長的故事，獨自走下雪峯，重回玄山之上。
他終於明白了，圍繞着自身的諸多“機緣”因何而來。
“天都之子”、“轉世謫仙”，這種響亮的名頭、霸氣的身份，曾經是阿原夢寐以求的。
但如今的雒原，熾烈如火的俠意，御劍凌風的豪情，似乎都在一點點消散……
在那張遮天大網之下，一舉一動都在高人眼中，一得一失盡在擺佈間――那原大俠到底是什麼？戲臺上手舞足蹈的猴兒麼？
雒原生平第一次對修仙之路有所迷惘、甚至厭倦――倘若飛昇成仙，終不過是養在天池中的一尾仙鯉，那他情願做一條灰不溜秋的泥鰍，在有生之年，盡情遨遊於江湖之中……
信步穿林而過，路過沈思的住所――雖然燈火通明，但沒有刺耳的鋸磨聲，自是說明主人不在家。
雒原真有些羨慕沈思，沒什麼身世煩惱，又有名師悉心教導，可以盡情泡在不繫舟上，心無旁騖，一心向道……
不經意間，又走過一間燈火明亮的精緻小院――那女賊居然還沒回山，也不知去了哪。莫非是沒臉見立下奇功偉業的原大俠，故意躲着不回來？
此時此刻，原大俠還真希望能和她鬥鬥嘴，提提精神……
…………
耳邊傳來飛瀑濺落之聲，意興闌珊的原大俠終是回到了自己的仙居、隱溪廬。
無門可推，入了院、進了屋，還沒等雒原鬆口氣，忽然一個身影飛撲而來。
“――哥哥！”
這分量、這手感，分毫不差！
雒原一把將那軟糯嬌柔的小人兒緊緊抱在懷裏，掄上幾圈，兄妹倆的大笑，同時迴盪在隱溪廬中。
“哈哈哈――小小，我的好妹妹！”
一年多沒見，小小居然完全沒什麼變化，還像在家鄉時一樣，緊緊黏在他身上。
那令人清心忘憂的笑臉，倒是讓雒原想起大師兄的一段話――“當你對這個庸俗無趣的世界徹底絕望的時候，一個可愛的妹妹，就是你生命裏最後一眼甘泉，長夜裏最後一絲光亮……”
――大師兄果然沒說錯，雒原抱着妹妹，一時煩憂盡忘。
“主人、我呢？我也要抱抱……”
雒原手臂一酸，連忙把小小放了下來，順勢躲開了從背後擁上來的仙姿少女――果然不出所料，空谷幽蘭說幫他看家，絕不會離開半步。可當着小小的面，原大俠怎麼也不能“左擁右抱”……
“小小，你怎麼會在這？”雒原避開風憐的目光，摸着小小的頭問道。
“爹爹說，娘和哥哥要回來了，就帶我來一起過年啊……”小小把頭頂在哥哥懷裏，一通亂蹭。
“――娘？”雒原顫聲問道。
“對呀，哥哥不是剛從娘那裏過來嗎？”
雒原渾身一陣惡寒，在雪絨宮上，他一時沒顧上問小小的來歷――他曾想過，小小應當是老頭子的親生女兒，可絕對從沒想過，小小的孃親會是――冬師叔？！
那感覺，不止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裏，更像是一團牛糞，硬要往嘴裏塞……
小小看到哥哥古怪的臉色，倒像是做錯了事一樣，嘴角漸漸撇開，奶聲奶氣地道：“哥哥，對不起……”
雒原一愣道：“啊？對不起我什麼？”
小小眼圈含淚，長吸一口氣，終於鼓足勇氣，大聲道：“我、我把哥哥的蛋――弄碎了！”
時間彷彿凝滯了片刻，雒原不知眨了幾下眼睛，才木然問道：“你在說什麼？”
小小努了努嘴，拉着雒原來到幽泉洞中一指。
雒原定睛一看，幾塊虛掩的石頭中間，散落着碎裂的黝黑巖塊，一隻灰褐毛色的雛鳥撲騰着幼小的翅膀，一見到小小就伸長了脖子，嚶嚶怪叫。
雒原愣了半晌，總算明白過來，原來萬歸墟“抵押”給他的那塊“火熔岩”，竟是一枚活卵！
那灰不溜秋的小東西雖然不起眼，但能被元丹修士當成寶，必然是靈禽之屬。
雒原好奇地湊過去，伸手一撫，正想用萃魂術汲閱一下，光禿禿的小雛鳥竟昂首一啄，快如閃電。
雒原連忙把手縮回來，小小上前一抱，急道：“小九，不要兇，那是哥哥！”
“小、小九？”雒原又是一愣，“小九不是那隻松鼠麼？”
這麼一說，小小又緊緊抱在雒原腰上，帶着哭腔道：“小九、小九它，死了……”
雒原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拍又哄――這小可愛從小就愛養各種動物，但從來就沒有養活的，唯一的例外小七，嚴格說也不能算她養的，只能說和她一起長大。
“所以，你就又準備把小九這個名字安給它？”雒原撇了撇嘴，“對了，小七呢？”
“小七？她去找姐姐了啊……”小小隨口一答，把小雛鳥抱在手裏，輕輕舉到雒原跟前，“但小九說它有名字，叫瞬遙――說是一眨眼就能飛很遠很遠、很厲害的！”
雒原哭笑不得，在小小的安撫下，他終於輕輕摸了一下小雛鳥的頭，換來一個嫌棄的眼神。
不敢太“用力”，只是蜻蜓點水似的一下，雒原並沒有汲閱出什麼。但魂眼看來，小傢伙魂光凝實如一團精火，的確不凡。
雒原沉吟片刻，自言自語道：“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是重明鳥啊。”空谷幽蘭終於得了討好的機會，笑嘻嘻地給了個讓雒原心中一跳的答案。
“重明鳥？”雒原心中閃過“東海瓊玉膏”――或許風憐不是亂說的，萬歸墟口中的“老友”真是上古靈禽，重明鳥。
那一刻，雒原真後悔把瓊玉膏用了個精光，只能空手緩緩伸向小雛鳥，渡出一縷魂絲，試圖能與它結成魂契。
但小雛鳥圓瞪的眼睛，不屑的眼神，幾乎可以說話――若不是小小攔着，怕又是一嘴啄過來。
“主人，你在幹嘛？”風憐好奇地問道。
雒原再次試圖溝通魂海中的大妖，還是毫無迴應，只能尷尬地把手收回去，道：“我想試試能不能和它達成魂契……”
“可是，主人，你不是已經有御靈之契了麼？”風憐歪着頭看着雒原，似是怪他“貪得無厭”，“主人，你還有我呢……”
“而它，明明已經認小小當主人了啊……”
雒原一愣，見那小雛鳥在小小手裏立刻乖巧聽話，伸頭猛蹭，或許，又讓風憐說中了。
只是，那“蛋”終究是碎了，重明鳥認小小爲主，到底算不算原大俠“違約”呢？
雒原正有些頭疼，腳步輕響，幽泉洞中又走來一個翩然仙姿，虛負玉劍的少女。
“――還有她！”風憐一指洛冼玉，像是發現了新的同類，上下打量起來。
“你們倆，怎麼這麼像？”風憐左看看洛冼玉，又看看雒原，忽莫名其妙地一問。
原大俠一個頭兩個大，忙上前道：“玉兒，你、你回來了？額……”
環視一圈，風憐和小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倒讓原大俠有幾分心虛。
“玉兒，這是我妹妹小小，我師妹風憐……”
“這是我的好朋友，新入門的楚、洛冼玉……”
原大俠磕磕絆絆地介紹完，小小和風憐立刻一左一右圍了上去。
一個幼稚，一個呆萌，問的話能讓原大俠直摳腳趾。而溫文嫺靜的洛冼玉也不見怪，就算雞同鴨講，也有問必答。
三個女孩嘰嘰喳喳，很快就沒了原大俠插話的餘地……
…………
折騰一天，最後耗幹雒原心力的，竟是“睡覺”的問題。
小小要抱着睡，那沒得說。但空谷幽蘭也要，就要了老命――雒原好說歹說，總算勸住風憐到書房去“值夜”。
至於洛冼玉，並沒有聽他安排去住雨煙蘿的隱溪廬，而是執意在幽泉洞中打坐靜思。
抱着呼呼嚕嚕的小小，雒原總算卸掉了滿身疲憊，拋開心頭思緒，沉沉墜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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