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釋然
“我媽咋還不過來，已經有這麼多菜了，就別再繼續忙活了”董明挨着奶奶坐好，然後道。
“來了來了，大家快喫吧”卻不想，董明的話音剛落，母親就端着一隻大海碗走了進來，將碗擺到了桌上，裏面是一道蘑菇湯。
“熊伢兒都回來了，要不，你們都喝上一口”這個時候，父親已經把酒瓶拿到了手中，笑眯眯地看向了奶奶與母親。
“我就別喝了，讓咱媽喝兩口吧，我不會喝酒，也喝不出好來”母親看着父親舉着的酒杯，看着桌上的奶奶道。
“喝一杯吧，熊伢兒出息了，能在市運動會上拿到名次，怎麼說也是一件喜事兒”爺爺出聲了，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又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有了爺爺的發話，母親不會再拒絕，董明與董梅兩人也各倒了一杯酸奶，待大家的酒都倒好，爺爺將酒杯端了起來，又在一聲輕咳之後說道，“我們已經老了，但我今天特別高興，爲啥，人不怕生老病死，最怕生活沒有了希望，現在熊伢兒和小梅已經慢慢懂事，不說熊伢兒出息了，小梅這次期中考試又在班上考了第一，啥是希望他倆就是我們的希望，你們兩個小傢伙，也不要聽到爺爺的誇獎，就產生驕傲的心思，你們以後的路還很長，還要更加努力，明白了嗎”
聽到爺爺的話，董明感覺有些怪怪的，怎麼感覺要跟大夥兒交待什麼似的董明有這種感覺，桌上衆人除了妹子董梅，同樣有了這種感覺，大家稍靜了片刻之後，卻聽奶奶打圓場道，“大家喫吧，都別愣着了，熊伢兒，這個肘子你媽燉了一上午了，快嚐嚐，還有小梅，都一起嚐嚐。”
董明機械地將筷子伸了出去，夾了一塊兒肉放到了嘴裏，肘子燉得很爛確實沒錯，只不過，董明卻沒有品出來什麼滋味，因爲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爺爺是不是又生病了，很重的那種
還好，爺爺在喝了兩杯酒之後，臉上浮現出了一點紅潤，似乎，咳嗽聲大家也沒再聽到，於是，餐桌上面的氣氛，又慢慢好轉了一些。
“媽，我下午想看看董老師去，小梅，你要不要一起去找淑芬姐玩兒”
母親聽到了董明的話後，居然沒有馬上說話，反而表情呆滯了起來，就連拿着筷子的手，也都停在了空中，“去看董老師，這個。”
見到母親在那兒說起話來磕磕絆絆，正有些疑惑的董明，卻發現母親的話被爺爺打斷了，“開河是他老師，去看一看又怎麼不行你們啊，不要把啥事兒都想那麼多熊伢兒，下午去你的，沒事兒”
這又是什麼梗董明將頭扭向了妹子，卻見妹子頭搖得厲害，然後怯怯地道，“哥，我下午要在家裏寫作業，你還是自己去吧。”
董明心裏的問號變得更大了，這是啥情況啊當然了，董明想着去看董老師的時候，未嘗沒有想見一見董淑芬的想法，畢竟這個學期以來，貌似小丫頭只給自己寫了兩封信，他說不清楚，爲何連淑芬都好像在有意疏遠自己。
這頓飯喫完了，董明回屋裏稍呆了片刻，然後便跟家人打了聲招呼，走出家門。既然董梅不願意陪着自己一起去，董明只好喊上大喇子了，只是，當董明見到了大喇子後，兩人還沒來得及親近一下，他便是一呆，然後放聲大笑了起來。
兩個多月沒見的大喇子，董明再次見到，發現他的鼻子上面，居然架上了一副眼鏡當然，眼鏡只是普通的黑框眼鏡，沒啥出奇的地方，但這東西突然間出現在大喇子的臉上，還有些出乎董明的意料之外。
“就知道你會笑，想笑你就使勁兒地笑吧，反正我也習慣了，咋了熊伢兒，你不是說要等暑假再回來的嗎”陪着董明傻笑了一陣兒，大喇子終於憨憨地開口了。
“想家了不行嗎對了，你咋戴上了眼鏡，不會是你這段兒時候，學習太用功了吧”董明有些不太確認地道。
“也不算用功吧，我的眼睛可能在更早就近視了，只不過在小學的時候，上課坐得離黑板較近，感覺不怎麼明顯，現在我在班裏的個頭是高的，坐到了倒數第二排，看黑板的板書就有點費勁了，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的時候，借同學的眼鏡試了一下，這才明白，自己居然也近視。”
“我要去看一下董老師，你去不去”董明向大喇子徵詢道。
突然間，董明發現大喇子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兒，然後壓低聲音道，“去看董老師沒問題，不過，我們得悄悄地去，然後，你也別跟我家裏人講好不好”
“董老師家裏，到底是咋了”董明更是喫驚。
“唉，還不是董老師家，呃，董老師家裏的那位，走回頭路了唄，現在村裏人都躲着董老師家遠遠的，覺得董老師的家裏晦氣、不吉利”
走回頭路董明當然知道這個說法，說的就是袁秋容，意思很明白，無非就說她作爲董老師的老婆，先跟別人跑了，然後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誒董明輕輕嘆息，其實，他倒是覺得能有這樣的結局挺好，畢竟董老師一家團圓了，董淑芬也不再生活在單親家庭之中。但董明更知道，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縣城，或許還好上一些，各家之間的生活，都存在着足夠的距離，但放在村裏，特別是他們這個偏僻閉塞的董家溝子村，袁秋容的這種行爲，會明顯受到村裏其他人的排斥。
稍沉思之後，董明對大喇子道，“董老師啊，這輩子不僅吃了不少苦，又受了傷，你說說，大夥兒怎麼就不能對他寬容一點兒呢”
“這些我就不懂了，不過啊，淑芬，淑芬她現在也像變了一個人一般，變得沉悶，不愛說話了。”
怪不得，連信都不願意給自己寫了，董明又是深深地嘆息一聲，輕輕拽了拽大喇子，向着董開河家裏走去。
董老師家的房子相對較老，也正因如此，他家的位置，要比董明家的更好一些，院門就開在村裏的主街上。董明與大喇子進到董老師家的院內，看到院裏也收拾了出來，顯得乾淨整齊。
“董老師”進到院內的董明，首先開口喊了一聲，隨後，便聽到了主屋內董老師的迴應之聲，聲音不算大，但足夠讓董明二人聽得清楚。
正當董明二人準備進屋的時候，卻見到主屋邊上的房門開了，袁秋容從裏面走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一隻噴壺，“熊伢兒來了啊，快屋裏坐，淑芬，你看誰來了”
袁秋容樂呵呵地將噴壺直接在窗臺上擱下，然後過來就拉起了董明的手，又對着大喇子笑了笑繼續道，“你們快跟我進來，家裏好久沒人來了，我去找找茶壺，給你們泡茶。”
兩人進得竈堂間，正好見到了從東屋走出來的董淑芬，只見董淑芬見到兩人的剎那，臉上稍稍僵了一下，然後又擠出了一點笑容道，“你們來了啊，快屋裏坐”
說着，董淑芬將董明二人，又讓進了西屋，這裏面，正是董開河住的房間。
“董老師好”
“董老師好”
兩人見到仍然躺在炕上的董開河，打過招呼，董明發現董老師衣服倒是穿着的，身上還蓋着一層薄被，頭髮和鬍子也都被修整得非常整齊，房間裏並沒有那種因住着長期臥牀病人，而常有的異味。
“你倆快坐，哎，我想啊，現在村裏面，也只有你們倆，會過來看我一眼嘍。”董開河雖然說得悽慘，但董明分明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出半分寥落，精神頭反倒是看起來不錯。
“董老師恢復得咋樣，能站起來了嗎”坐到了炕頭的董明，握住了董老師的手道。
“傷了半個月的時候，就能勉強站起來了，不過，你袁姨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說我不躺足這一百天，根本不答應我站起來，哈哈”董老師開懷一笑，只是聲音稍顯底氣不足。
袁秋容卻是在邊上抿嘴一笑，“你想現在站起來，不是給我添亂是幹嘛，萬一沒養好就站起來，你的傷再出現反覆，不是還得我來照顧你，你是嫌我每天太閒咋的”
“你看，我哪有要站起來的意思啊，放心，沒有你的允許，我肯定老實地再躺一個月”
見到父母關係融洽，邊上站着的董淑芬，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輕聲說道，“我去給你們倒點水去。”
“看我這記性，剛還說着要去倒水呢，淑芬你還是陪着同學坐下說話吧，茶壺我收起來了，你找不到的。”說着，袁秋容便向門外走去，而董淑芬被母親叫住，也自然順從地在屋裏的凳子上面坐下。
“董明，你，你在縣中還好吧”坐下後的董淑芬，似是覺得有些放不開，垂着頭問向董明，只不過，她說話的語氣，已經能讓人感覺到了明顯的生分。
這段時候，還真是不太好，你跟我疏遠了，左婕那丫頭也在跟我鬧矛盾，董明心裏想着，但他的嘴上卻又是另一副光景，“我能有啥不好能喫能睡的，你看，現在我的個頭，已經不比你矮了吧”
“別光顧着得瑟了，等你的個頭追上我再吹牛吧”大喇子終於聽到了一個讓他比較有底氣的話題，馬上插嘴道。
聽到大喇子的話，大家都笑了，包括董淑芬，或許就是以大喇子這句話爲開始，屋裏的氣氛變得不再那麼緊張，大家說話也隨意了許多，什麼晦氣與不吉利，彷彿都不再存在。
直到董明與大喇子離去之時，董淑芬甚至隨同袁秋容將兩人送到了門口，董明不知道的，便是在他們離去之後，似乎在董淑芬的臉上，竟然罕見地出現了一點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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