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恩情
隨着父親的歸來，董明家裏變得熱鬧，前來請客的、拜訪的人很多，父親已經在縣裏上班，被村民們高看一眼也屬正常現象。
那些宴請都在年後，在年前，也只有最親近的人，纔會聚在一起。
所以，在父親回來的當天，大伯和大嬸被爺爺喊了過來。
其中過程不用贅述，全家人坐到了一起，唯獨少了董林與董柏，董林過年期間要忙工作，而董柏則是因爲孩子太小，不方便出行，因此，聚在一起的有爺爺奶奶、大伯大嬸和董明一家，共八人。
爺爺照例打開了一瓶好酒，除了董明與董梅，替每人都倒了一杯，這一舉動也標誌着家人聚餐的開始。
“又是一年過去了，孩子們也逐漸長大，現在只有年底才能團聚一次，我也沒有更多的話，俗話說，家和萬事興，祝願我們能夠和和睦睦！來，都端起酒杯。”
隨着爺爺的話，包括董明與董梅在內，紛紛舉起了手裏的杯子，只是他們兩人喝的是果汁。
以往喝酒的主力都是大伯，父親與爺爺只是陪襯，奶奶、母親和大嬸都是象徵性的喝上一杯，但是今天的情況卻有些不同，爺爺喝掉一杯之後，便放下了酒杯，變成了完全的陪襯，而父親，卻一杯接一杯地陪着大伯喝了起來。
按照董明的印象，父親從來不會貪杯，可是在姑姑家裏他便有所察覺，似乎，父親的酒量變大了，難道，這是在縣裏工作幾個月帶來的變化？
是不是這種情況並不重要，父親現在已經可以從容地陪大伯喝酒，倒不是父親變得如何厲害，而是大伯雖然饞酒，卻沒有什麼酒量。
董明想着今天大伯是否會鬧出些幺蛾子，酒過三旬，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說話的不是大伯卻是大嬸。
大伯雖有些不着調，他的性格仍然偏軟，不敢在爺爺面前過於放肆，倒是大嬸的顧忌少了一些，見到大伯欲言又止，怒其不爭，索性敞開說話。
“爸，您看，小林馬上就要面臨着結婚，房子還沒個着落，現在，雙華已經到縣裏做了經理，他大伯在村裏沒個營生，能不能在那邊找點兒事兒做？什麼活計我們不挑，做個門房都成。”
隨着大嬸的話一出口，在座所有人都立即閉上了嘴巴，甚至董明與董梅，也放下了筷子，因爲每一個人都能明白，恐怕因爲這句話，又要出現什麼波瀾。
董明看得明白，大伯是父親的親大哥，如果有半分可能，豈會不照顧一二？
既然父親沒有主動提出，說明沒有那麼簡單，大伯大嬸自當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是，爲了促成此事，他們哪裏在意別人的感受，今天藉着這個機會說出來，無非想給父親施加壓力，能辦成更好，辦不成也沒有什麼損失，此事本來就是很不靠譜的。
隨着大嬸的開口，大伯的心中也多了幾分膽氣，藉着酒意說道，“我們也覈計了一下，如果能通過這次機會，在縣裏站住腳，我們兩口子就一起搬過去，家裏的房子，剛好留給小林結婚，不是一舉兩得？”
大伯大嬸的算盤打得很精明，沒有一味地凸出自己，而是將董林給擡了出來，他知道，自家老爺子向來疼愛孫子，縱然可一定支持自己的想法，想來也不會強烈反對！
而爺爺聽到了董林，他哪裏是不反對，內心幾乎在默許此事，只在剛開始時略顯錯愕，隨後便嘆了口氣，滿臉期待地看向父親。
此時的父親，不知道是因爲喝酒的緣故，還是因爲面臨着巨大的壓力，已然滿臉通紅。
“是啊，現在好歹也是個經理，你大哥的事情，有沒有什麼迴旋餘地？”倒是奶奶，見到了父親表現得如此爲難，心中不忍，說出了似是而非的話，卻也留下了足夠分辨的空間。
“可能你們不知道，在我去縣裏之前，門房就已經有了人選，是齊遷辦的老人，我根本沒有更改的權力。”巨大的壓力之下，父親艱難開口說道。
“門房不行也沒關係，賓館那種地方應該需要保潔吧，哪怕安排一個這樣的工作，我們也是可以接受的。”聽到父親的話，大嬸的臉色就是一沉，卻仍自堅持說道。
“不是我不想幫大哥，而是我沒有那個權限，不能隨便插手人事，甚至他建成叔，每天都要爲這種問題頭痛，不是我們可以隨便惦記！”
“我是看透了，有個在縣裏上班的親兄弟，居然沾不上一點光，算了，不爲難你了，我們繼續在村裏喫糠咽菜，唉，咱們村啊，這麼多年以來都是半死不活，董泰平時代如此，換了新村長，也沒有什麼起色！”大嬸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語氣怨恨地說道。
“行了，少說兩句，不是雙華不願意關照他哥，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還有啊，哪怕泰平不是村長了，你也不能那麼說他，他對咱家，是有恩的！”見到大嬸說得越來越不像話，爺爺終於出聲制止，算是看出來了，縣裏的事情，遠比想象中的複雜，哪裏能夠隨便染指？
“當初，老村長不過是讓雙華得了一份工作，似乎也沒有其他，再說了，我沒感受到什麼恩情，倒是感到了許多的刁難，說他兩句怎麼了？”見到計劃落空，大伯心中不爽，藉着酒勁分辨道。
“給我住口！泰平縱然有過什麼不是，也由不得你來亂說，他帶給全村的恩澤，比你想象中大得多，做人不能忘本，難道不記得了嗎？”爺爺滿臉怒容地瞪着大伯，胸脯也因激動，劇烈地起伏着。
“好了好了，老頭子，大過年的，發什麼火啊，咱不說這些，聊點兒別的吧。”奶奶連忙輕輕撫着爺爺的後背，勸說道。
“是啊，我聽說，志剛家的媳婦要生了，前兩天剛被送去了縣裏，估計年前就要抱上娃了！”母親連忙打岔道。
“是啊，志剛這個兄弟命好，娶的媳婦賢惠不說，今年還要給家裏添丁！”奶奶附和道。
志剛那小子比董明大不了幾歲，在村中卻輩份極高，故而，奶奶喚他兄弟。
“咦，前陣子老旺家的兒子也生了娃，咱家去瞧過吧？”聽奶奶說起了志剛家，父親又想起了老旺家。
“這種事情，怎麼會忘呢？按規矩送了東西，”母親微笑開口道。
隨着爺爺的發怒，大伯與大嬸心中縱然不甘，也沒敢繼續造次，餐桌上面的情勢逐漸趨於緩和，不過，氣氛卻變得相當詭異。
這種詭異的氛圍一直延續到了聚餐結束，等到大伯和大嬸離開，全家人終於感受到了空氣爲之一鬆，每人都大大疏了一口氣。
隨着大伯和大嬸離去，爺爺奶奶很快回了自己房間，董明和妹妹也感到了其中的微妙，各自回了房間，唯有父親母親，還要收拾殘局。
“大哥的事情，真的不能想想辦法嗎？”母親雖不喜大伯大嬸，卻仍輕言勸慰父親道。
“那是我大哥啊，但凡能有一點機會，都會想着他的，可是，齊遷辦的事情，他建成叔都不能爲所欲爲，又哪裏是我可以隨便插手的呢！尤其是齊遷辦賓館，正因爲工作門檻不高，盯着的人反而更多，你能想象得到嗎，像保潔那種看似不重要的工作，卻能讓一些縣領導出聲，建成都沒辦法阻擋，你說……，我的話能管什麼用？”
“居然一個保潔的位置，就可以讓縣領導開口？”母親訝然說道。
“在縣城，誰沒有個三親六故，能請動縣領導說話，也算不得多麼稀奇，正因爲這種事情小得不能再小，那些縣領導做起來纔沒有任何壓力，他們只需要隨便打聲招呼，根本不必顧忌我們的感受，而我們，除了照辦還能怎樣？”
轉過天來，董明找機會向奶奶問出了自己的疑問，“爲什麼昨天爺爺說，董泰平村長對全村有恩？”
“這件事兒啊，呵呵，你知道村裏有一處水庫副壩吧？”奶奶對董明慈祥道。
村人誰會不知道副壩？董明還經常到那裏玩耍，因此，微微點頭。
“那處副壩，原本是不應該存在的，而是在泰平村長不懈的努力下，才設立的。”奶奶樂呵呵道。
“難道，在水庫建設之初，並沒有副壩的規劃？”董明聽到之後，也不禁愕然。
“當然沒有了，我們村子太小，建立齊河水庫的時候要將我們村舍棄，但是，董泰平村長卻不服輸，不停地跑到主管部門做工作，最終上面居然同意在村東建立一道副壩，讓村民們免受搬遷之苦，不需要顛沛流離，所以，全村人都念着老村長的恩情！”
噝！董明聽罷暗暗吸了一口氣，自己的兩個舅舅，就是因爲水庫建設全家人搬去了鄰縣，而姑夫一家，也是同樣的原因去了外縣，後來纔回到六裏鋪，其中的艱辛難以描述！
如果不是董泰平的努力，董家溝子村應該已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而所有的村民，也將被遷到其他的陌生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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