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把眼鏡取下來,我給你擦擦。”單白接過眼鏡,一邊擦一邊嗔怪地瞪他,“怎麼不躲?真被噴了一臉湯,你就舒服了?”
哎,不能怪她太沒有公德。她本來想道歉的,可是少年一臉“木有關係,你儘管噴,我就是欠噴”的表情,差點讓單白無語到崩潰,潛意識裏的暴力傾向冒出了頭,看到他就只想好好欺負欺負他,哪裏還道得歉去。
少年眨眨眼。沒了眼鏡遮掩的雙眼那麼明亮,撲閃撲閃的,純澈的光芒讓人心裏有些發疼,卻不是痛苦。眼角熱熱的,好像他身上有一種令人震撼的力量,那麼純淨,令人不想放手。
“冷醫師將你當成我的女朋友呢,你不生氣嗎?”少年好奇地問道。
單白挑眉看他,“你知道我醒了?”
少年誠實地搖頭,“是冷醫師發現的。他很厲害的,常說細心去聽病人的吐息,也是可以發現很多……呃,生理問題的。”
單白冷汗。
且聽少年又道:“冷醫師經常爲我做診療,醫術也很好。你可以信任他,不要害怕。這裏……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單白心裏一動,彷彿有什麼在輕輕撥弄,劃出一串漣漪。他看得到她的害怕,雖然笨拙卻耐心撫慰她的不安,一點點等待她能接受他的接近……這樣的人,她該害怕的,因爲出現過宗執那個例子,她無法不防備。
可是人就是這麼悲哀,浸淫於黑暗的時候,總會奢望能將觸手可及的任何出現過的光亮都抓進手裏。只是單白忘記了,當這個時限久到忘記自己也曾站在太陽下,恐怕也就不會再去期待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刻了。
小龍女說:“我一生在黑暗中長大,自然不用光亮。”
不是誰都能做到如這位不通俗事的仙女一樣,說出這樣看似灑脫的話。
少年在揹包裏翻了翻,找出兩本書,自己看一本,另一部則遞給單白。
“這是什麼?”單白好奇地翻着書皮。是一本英文原版,有些厚,翻開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蝌蚪,卻引來單白不服輸的脾氣。
少年有些羞澀地摸摸後腦,“是冷醫師推薦我的書,一本《傲慢與偏見》——喏,就是你手裏那本。而我這一本……咳咳……”
“是什麼?”單白微微一笑。忽然產生一絲想要惡作劇的興趣,她出其不意一把將他手裏的書奪了過去,急得他跳腳直來搶。
不過單白快速翻了翻,發現同樣是原版,但是少年手裏這一本……實在難懂。
少年終於氣喘吁吁地搶了過來,捏着縮在身後,“是……是法語原版的《情人》啦!”
單白誇張一笑,翹起大拇指,“厲害哦厲害!你居然看的是法語原版……”忽地,她翻臉,輕蔑一笑,“看《情人》有什麼可躲躲藏藏的!老孃十三歲的時候就將它通讀個遍!”
少年同樣豎起大拇指,“你好早熟……不過,你的用詞稍微粗俗了些……”
單白瞪着他,哈哈大笑。
四十二話委曲求全
殷奪走進醫務室附設病房時,恍然覺得,自己看到了天使背後慢慢舒展開的純白羽翼。
午後的陽光透過清淺水藍色的百葉窗,被間隔成一片一片灑落在地,而熾熱的溫度也像是經過過濾一般,落在身上溫溫和和,一點都不灼熱。
牀頭半倚半躺的少女,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書,另一手卻在不停翻查字典。而牀邊椅子上慵懶靠坐的少年,光照下泛着微微金棕色光芒的短髮柔順服帖,手裏同樣捧着一本書,樣子卻彷彿教堂裏爲衆人做禱告的神父,那麼聖潔純澈。
眼前如此安靜祥和的氣氛,美得好似一幅靜態景物畫,讓人心裏有一種極爲強烈的……想要大肆破壞,破壞他們脣角那一抹天使般純真微笑的衝動。
殷奪斜倚在門前,揚聲笑道:“阿年,怎麼在這?難怪應無儔四處找不到你。他正發瘋呢,你不去看看?”
在殷奪剛出聲的時候,單白便聽到了。然而殷奪話裏透着的意思卻讓她心驚……她扭過頭,冷靜問身旁的少年:“你……是誰?”
少年撓撓頭,“我叫蔚年遇,高三——”
“夠了!”單白垂下小臉,雙肩微微顫抖,“你們……真是……”
殷奪優哉遊哉地走過來,轉到單白病牀的另一側,與蔚年遇隔牀相對,卻是一坐下便親密地摟着單白,將她帶進自己懷中。而他的手彷彿有自己的意識,那麼熟悉老練地探手摩挲單白的額頭——還嫌不夠,殷奪直接上去將自己的額頭貼着她的,半晌咂摸着嘴巴,說道:“有點發燒啊……阿白,怎麼這麼不小心照顧自己呢!不知道我和阿羅會心疼的嗎?!”
單白慢慢擡起頭,卻是無聲地笑。她笑個不停,伸手拍拍殷奪的胸膛,順便丟給一臉驚訝、尷尬……總之什麼色兒都有的蔚年遇一個奇妙的眼神,氣喘吁吁笑着說:“殷奪啊殷奪……你真是……”
她貼在殷奪耳邊,平息了呼吸,才說道:“……不論我到哪裏,你都要纏着我,是嗎?”
殷奪面色不變,仍是滿面燦爛笑意。然而直視單白的眼神卻明晃晃寫着兇狠,他說:“是啊!你說的全對……既然知道,怎麼還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你們……”
蔚年遇遲疑地望着神色詭異而姿態動作也很詭異的兩個人。最初他與那個女孩之間安穩平靜的氣氛被殷奪打破,殷奪素來與他不是一路人,可是爲什麼卻跟這個陌生女孩如此親密?就算他從來不參與殷奪他們的什麼事,可是也確確實實沒見過他們身邊出現過這麼一號……呃,反正是根本不像殷奪會下口那類型的女孩子。
單白擡手掩在脣邊,打了個呵欠,“我很累,有事您找他,跟我無關。”說罷,扭頭扯被子就要矇頭。
殷奪早已料到,直接比她更大力氣地將被子扯開,直接丟到地上去。
單白還沒來得及反應,正直的蔚年遇先阻攔起來——不過,自然是沒阻住的。蔚年遇訕訕望着神色不定的殷奪,說道:“這位……呃,小姐,她……她還發着燒呢……”
殷奪撲哧一笑,“小姐?你說她麼?”說着,他強硬的手臂壓在單白急欲扭脫的肩膀,“來,跟你的蔚小哥哥說說,你是誰!”
單白輕輕一笑,神態自若地向蔚年遇伸出手,“我是單白,謝謝你的出手相救。”
蔚年遇試探地伸出手去,與她纖細白嫩的小手握在一起。
他的手……好冰!單白被他握住的同時,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大哆嗦,不禁擡眼使勁瞅了蔚年遇兩眼。只是沒想到那小子忒純情,就這麼兩眼他都受不住,轟的乍起滿面小桃紅。
兩人分開手,殷奪拿看怪物的眼神瞅着單白,“……完了?”
單白微笑,點頭,“完了。”
殷奪瞠目結舌。半晌,對着尚在一頭霧水的蔚年遇冷哼一聲,說道:“阿年,記住,這是我們的最後通牒——一個月後,溫泉別院,品菜會。”
蔚年遇明顯是知道這些事的,因爲他聽了之後,腦袋裏估計都沒形成反射,直接張口就是拒絕:“不不不!那不適合我……你也知道,我可受不了那麼刺激的東西……”
單白斂眸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又是一場驗證而已!
已然將話傳到,殷奪才懶得跟蔚年遇討價還價。丟給他一個“你自己明白”的眼神,殷奪直接回身將單白打橫抱了起來,蔚年遇想拿冷醫師的話來阻攔殷奪,理由蒼白無力又沒立場!
走到門前,殷奪忽地回身,遙遙望着蔚年遇冷笑:“不過,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蔚年遇,這一次你的手腳還真快!不過,今日的事情到此爲止,想要動手便請等到一個月後正式‘開餐’,別在這時候做出一副飢不擇食的渴求相!”
不等蔚年遇反應,殷奪撂下話就走了。
蔚年遇呆愣愣地站在那裏。幽黑的眸子茫然轉向牀上散落着的名著,以及一旁打開的字典,腦海中忽地劃過一道靈光,隨即慘白了臉。
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言。進了宅子,殷奪直接將單白抱回臥室,原本都很溫柔,然而一轉身,卻將她用力摔進大牀。
單白有些頭暈腦脹,不禁埋怨地喊了一嗓子:“你做什麼啊!”
殷奪彷彿覓食的禿鷲,騰地一下撲過去,將她深深壓在柔軟的牀鋪間,居高臨下俯視着她,咬牙切齒:“做什麼?!你還問我做什麼!——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單白還在發懵,隨口回答,“別鬧……我是病人,難受着呢……”說着,伸手去推他,手臂卻有些無力。
殷奪猛地鉗住她的雙臂,按在頭頂,另一手用力去撕扯她的衣襟,神情邪魅,令單白只覺恐怖,“病人又怎麼了!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有什麼不能做的?”
許是發燒讓她昏了腦子,今天她的火氣還真沒那麼大,就算言語間頂撞也不過是就着他話裏話外說漏的地方挑點小刺,沒真的跟他硬生生地擰起來。她稍稍仰起頸子,看着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年不知怎的,這兩天火氣那麼足,心裏直想笑,仰天長笑!
“別鬧了,這不是怕傳染你麼!”
因着病弱無力,單白的聲音輕飄飄的,而尾音又帶着一抹奇異的顫調,聽起來像是有把小刷子,在人心尖最癢癢的那地方撓來撓去,不得消停。
殷奪咬牙切齒地瞪着她,忽地就沒了脾氣,比颳大風還快。
單白咯咯笑了起來,見好就收,輕輕一推,他便從她身上滑了下去,躺在一邊。
單白坐起身,吃了點藥。方纔那麼鬧個不停,有些發汗,她拍拍他,語調柔軟,“我下去做點喫的。”
殷奪掀起眼皮瞅她,那眼神帶了點不屑和質疑,“你會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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