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然而殷奪卻是看出來了。他慢慢走過去,鉗住她尖細的下巴,雖然掌心處她的骨頭那麼硌人,令人不由自主爲之心疼,可他提醒自己,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可惡,有多麼不識時務——也就不會心軟了!
“你儘量逞你的口舌之快吧!”殷奪冷笑,“希望一切結束後……你還笑得出來!”
說罷,兩兄弟不再留戀,憤憤甩門而去。
一室悽清。
單白緊緊縮在牀上,對於不可知也根本沒有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未來……不單單是迷茫害怕,已經近乎絕望了。
她快要找不到支撐自己的東西,任何的信仰在變態、禽獸面前時那麼蒼白無力,虛弱的不堪一擊。
單白貿然拔了輸液管子,結果搞得血濺三尺一事,陶煜千也知道了。
不過在他趕過來之前,單白先接到了一通電話。
是舅媽打來的。
“阿白啊……聽阿良阿德他們說,你最近的情況不是很好……”舅媽的聲音有些結結巴巴的,“那,現在怎……怎麼樣了?”
單白斜倚牀頭,面色平靜。即便曾看過舅舅一家那麼不堪的照片,可是明面上,他們仍是她的親人,不管背地裏做過多少不堪的事,但想想也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就像他們主動選擇了那麼一條路,而她則被命運壓着脖頸,被迫俯趴在自己的道路上,從沒有人肯停下聽聽她的聲音,只知一味拖着她向前走……
所以再次面對舅舅家的任何人,她都沒有怨懟,也沒有埋怨和瞧不起,只是不再那麼親近了而已。發生太多事,她沒法對自己所謂的弱點有任何好心情。真的,完全沒有辦法。
於是單白平淡客套地回答:“哦,舅媽,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替我告訴舅舅,我沒什麼事,一切也都挺好的。”
“在學院……”舅媽吞吞吐吐,最終仍然問道,“有人照顧你嗎?照顧得周到嗎?”
“嗯。”很平常的一身應,聽不出是好是壞的意味。
“哦,那我就放心了。”
對話到這有了一個短暫的冷場。只是舅媽的聲音明明聽起來猶豫膽怯,可是到了這種尷尬的境地卻還不肯掛電話,不掛電話卻又吞吐着不肯吐實……單白本就難受得要命,此刻心情更是糟爛,差點憋不出脾氣,一怒之下撂了電話。
半晌,電話那端舅媽抽抽噎噎地低泣起來,終於忍不住,向單白求救:“阿白……舅媽求求你……現在只有你可以救你舅舅了……”
“舅舅怎麼了?”單白騰地一下子坐起來。
舅舅很是沉默寡言,看起來實在太過冷厲。記憶好像遙遠如同天邊,可是單白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初到學院的那一晚,舅舅將她救下,那個冰冷懷抱的觸感,仍然如此清晰。
雖然冷硬,雖然彆扭,卻是一個解救的姿態,令單白感激直到現在。
所以對着舅媽雖然不耐,可是一提到舅舅,單白真有點急了。
只聽舅媽斷斷續續地說起來:“你舅舅的公司現在不知怎的,被一些神祕強大的企業聯手壓制……原本同公司簽了訂單的客戶紛紛跳單,哪怕是老客戶都這樣,一同拉走一大批資金,險些讓公司資金週轉不靈業務癱瘓……而對方說,說……”
“說什麼?”
舅媽止了抽泣,然而語調中卻有一絲顫抖,和……決然,“他們說,要你乖乖的。”
“然後呢?”單白冷靜地問。他們是誰,不言而喻。不過相信他們說的絕不會這麼簡單,一定還有下文。
結果這話題惹得舅媽更加痛苦不堪,又開始哭起來。“他們還說……他們知道你兩個表弟都在聖?艾易絲,不要以爲躲到那裏,就能逃過那個立法委員的瘋狂報復……可是如果想將他們納入羽翼下,你就要乖乖的,不要再不聽話……”
這些威逼之詞如此明顯,語意不言自明。單白不相信身經百戰的舅媽是真的聽不懂那言外之意,可是此刻,單白沒想到自己還能如此冷靜的問一聲:“所以呢?”
“阿白……舅媽求求你,幫幫你舅舅,保護你那兩個表弟吧……他們還小,還小啊!”舅媽終於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幾欲崩潰。
可是這頭單白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撕裂,原本還有些柔軟的心碎成一叢一叢的渣灰,怎麼拾掇怎麼拼補,也完全回不到原來的狀態了。
表弟們還小……可是她也只不過比他們大一歲而已啊!她也才只有十六歲,十六歲啊!她甚至還不算一個真正的正常的女人,可是爲什麼不論是誰都要將那麼重大的責任壓在她肩上!
難道都不知道,她也有承受不住的時候,也有不堪忍受不能忍受而只想去死的時候嗎?!
可是從來沒有人關心過,她會怎麼想。只有不斷逼迫,按着她的軟肋踩着她的自尊,要她屈服、屈服、只有屈服!
良久良久,久到那一端舅媽的呼吸輕而又輕,彷彿那邊沒有人接聽了一般。單白聽到自己木然的聲音,慢慢說出答案:“……好,舅媽,我會幫……我會照做……”
可是她心裏卻在吶喊:不,我要的不多,我只想舅媽你能說一句,只要說一句……我就乖乖的……
舅媽輕快地道了聲謝,似乎因着單白的答允而抹乾了眼淚,“阿白,舅媽真的要好好謝謝你……謝謝你的幫忙……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舅媽說,舅媽一定會讓你好好的……先這樣,你舅舅那邊在叫我了,我先過去,以後再聊……”
“嘟嘟”,電話裏忙音乍響。那麼快的掛斷電話,毫無留戀。
單白腦子裏轟隆一片。
如果……哪怕舅媽只是象徵性的說一句,別糟蹋自己,舅媽會擔心……給她多一點點的關懷……單白想,結局會有什麼不同嗎?
她不知道。
單白將臉埋在被子裏,咬着枕頭一角,用力無聲地大哭起來。
隨後,陶煜千分毫不差地來了,看着她將自己卷在被子裏,像要把自己活活悶死似的。只是一想起阿奪說過這骨頭架子對於這種虐身虐心的事兒可不是頭一次做了,輕車熟路的,陶煜千心裏不知怎的,就那個氣啊!
見過女人倔的,沒見過能倔到這份上的!
他上前一把扯住被褥中她的長髮,將她埋在裏面的小臉硬是拉了起來。剛想狠狠進行一下震撼教育,然而看到她急欲掩藏的斑駁淚痕,陶煜千晃了晃神,有點訕訕。
“你……咳咳。”陶煜千決心救自己的場,恢復之前來時的兇狠架勢,“喂,骨頭架子,你哭什麼哭?”
單白抽噎着,用力去抹眼淚。
陶煜千一看到女人的淚水就沒轍,管她什麼年齡段,只要一看到那種小鹿斑比還直冒水汽的大眼睛,他……他就很簡單粗暴!
“哭,哭屁哭!”他惡狠狠地開罵,“你自殺,我們這些還沒享夠福的大老爺們還想哭呢,哪裏輪得着你哭!(這是什麼邏輯?!)而且最該哭的,是阿奪阿羅他們倆吧,總爲了你這麼一個也不知哪好的玩意,上躥下跳的,前些天都把我給打了!”
陶煜千氣沖沖地指着自己仍泛着青芒的眼圈,“你瞅瞅你瞅瞅!就因爲你這麼一個……啊,我就被我兄弟下了死手!”他的視線上上下下毫不客氣地打量她,“嘖嘖,說你是骨頭架子,我還都侮辱那些美型骷髏了我!”
堂子裏有個兄弟特喜歡剝皮削肉,將那些體格好骨架優的死人弄去做了骷髏標本。他也看過,不得不承認,這有藝術細胞的人,做出來的東西還真是挺不同凡響!
不過陶煜千這話說得有些違心。那日裏他一嚐到這個骨頭架子的滋味,外表和內裏完全不相稱的感覺彷彿翻天覆地,令他無比舒爽……現在說這話,也不過是爲了打擊單白的囂張氣焰(他認爲的)而已。
單白冷哼一聲,“粗俗!”
“操,就你高雅,你全家都高雅!”陶煜千被她這一句“粗俗”轟的差點炸雷,“老子就是個粗俗惡毒的人,怎麼着吧!在女人面前,那是隻需要感官舒爽了,其他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計!你這小毛丫頭片子,懂個屁啊!”
“言語粗俗,思想沙豬,行徑惡劣——我不想看到你。”單白冷笑。
單白的用詞還是很文雅很和平……那是相當的文雅和和平,簡直很文學化,沒有太多的褒貶,淡然的好似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陶煜千這個怒啊,狠狠瞪着單白,兩隻剛硬棱角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恐怖,“你這女人……我就說我就說嘛!對於女人要什麼情趣?情趣那都是糟爛那都是浮雲!——看看吧,一賞她們情趣,她們屁股後面那尾巴能翹到天上去,完全拿自己當神看!”
他冷哼,呲着雪白雪白的利齒衝單白咬牙:“要我說,讓女人聽話,哪裏用得着那麼多的拐彎抹角!女人不打不操,就肯定教養不好!說那麼多全他媽是廢屁,就我堂子底下再倔的雞,多叫幾個男的摁地上辦了,看哪個還敢不老實!”
“若是真就還不老實呢?”單白輕飄飄地飛過去一個天外神問,一下子就把陶煜千問了個糾結。
他粗着嗓門吼:“那就再摁,再辦!”
“哼,若是仍然不老實——”單白哈哈大笑,充滿諷刺和喜劇感,“那你手底下那幫男人還真賤啊!平日裏叫個鴨子都要花錢,你的手下還要給女人白玩!——嘿,我問你,每次摁地上辦女人的,是同一撥還是另外再換新的?”
陶煜千愣愣地順口回答,“再,再換一批……”
單白大笑着拍手,“哈!那真是更合算了!”
陶煜千回過神來,差點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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