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知跑了多久,腳下被什麼凸起猛地絆了一下。應無儔跌坐在地,腳踝處尖銳地痛了起來,然而他卻無法自抑地,低低地,痛苦地大笑了起來。
“報應……還是什麼?”
“慈姐……你的女兒,那是你的……親生女兒……”
七十八話惟有是她
她說,應無儔,你拿什麼身份幫我?憑什麼幫我?你以爲你是誰,這地球聽你的話,只圍着你轉?!
而他,根本無可辯駁,無能爲力。
陶煜千含着眼淚,差點揮着小手帕擦來擦去,無奈痛苦地目送宗執攬着單白遠去。
話說每週一三五那是樂正的,二四那是宗執的,週六周天倒是他的……可是今天才週二!怨念的週二,一週算是纔開始啊!陶煜千內心無比怨念糾結,咬咬牙,恨不得找個下降頭的或是玩蠱的,把那個小人兒的心通通吸引到自己這邊來……
哎,也只是想想!
今天是光明正大擁有的日子,宗執環住單白的肩,一路熱情洋溢,心裏那個美啊。不過今天她心裏不痛快,連帶着他們都情緒壓抑。
這股低迷的氣氛,在看電視的時候更是爆發開來。
單白心情惡劣,他也不好意思求歡,好像他多迫不及待一樣,一定會令她厭惡到死。兩個人像老夫老妻一樣,靠坐在沙發上,而她偎在他肩胛處,靜靜觀賞那些沒營養的偶像劇。
一集播放完,他無意識地轉到另一臺,恰好播出一則廣告。
是希望工程的公益廣告,怵目驚心孩子瞪大的、空曠的雙眼,靜靜的,凝滯的,拍攝入了鏡頭。宗執剛要百無聊賴地轉檯,握着遙控器的手面上忽地一熱。
他低下頭,看到她的手正暖暖覆蓋着他的,可是視線平淡落在電視前,並沒有轉向他。
“怎麼了?”
她開口,情緒平靜,音調卻是微抖,“你看,我也曾和他們一樣,險些沒錢上學,差點淪爲乞丐流落街頭,或者被親身父親賣去當雛妓,又或者……”
宗執有些慌亂地打斷她的話,“你也說了,只是險些,差點和或者!不是嗎?所以——”所以別想了……他害怕她這種麻木不堪的表情!
她輕輕勾起脣角,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是啊,相比起來,我真的幸福多了,是吧?——我的窘迫,也不過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可是從來沒有任何人會想到毫無緣由地伸手幫助我們……我媽常年接零散的做活,我打下手,十多年就這樣熬過來……相比之下,我已經很幸福了,對不對?”
他嚇得緊緊抱住她,“不對,你說的少了!——你還有我,還有樂正,還有陶煜千……我們都想永遠保護你!就算你母親走了,可是我們還在,我相信我們任何一個人對你,絕對不會比蔚年遇能給你的要少!”
單白輕忽的視線慢慢轉向他,那麼悲傷無力。
宗執只覺心裏一顫,雙臂更加用力,像是要掐碎了她的骨頭,生生將她揉進血脈裏,“相信我……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
她的眸子轉向電視屏幕上,那黑白淒冷的靜態相片上,瘦弱膽怯的孩子們一個個瞪大了雙眼,彷彿能透過屏幕直直射向她……她閉上眼。
“我相信……那麼,能不能,讓他們也幸福快樂一些呢?”
宗執順着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正正落在屏幕下方的網址和電話上。
二話不說,當天他打電話聯絡自己的家族以及企業,以單白的名義建立了一個基金會,並配置了專業管理人幫她管理和投資,以期讓這個善心之舉永永遠遠流傳下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宗執不禁想起,孩童時因爲大人疏忽而造成的那些遺憾和痛苦,腦海裏那些不堪記憶的情形……她是對的。他們的過去都牢牢記着曾經感受過的苦痛陰霾,而更難得是她,沒有他的偏執和瘋狂暴虐,反而能夠慈悲關懷那些陌生的孩子,竭力避免他們再重複自己的淒涼過往,墮入悲劇——她,果然是值得她尊重和守護的。
她給了他溫暖和守候,而他只希望日後的每分每秒,報之以瓊琚。
週末,難得陶煜千幫派裏面沒有大事需要親自處理,而單白也不想和他只在臥室裏廝纏,於是兩人決定出去玩。
去哪裏?
——遊樂園!
他們兩個人都很有才,不過一個是因爲貧窮拮据,根本沒有閒錢和時間來玩;一個卻是自小腥風血雨,更是沒有閒情逸致到這種所謂幼稚的場所揮灑青春。
他們倆很早出了島,搭乘直升機降落在最近的大城市機場。原本尾隨而來的手下被陶煜千遠遠甩開,見開園時間還早,兩人極有閒情逸致地在市區小巷吃了一頓便民早餐。
陶煜千還直感慨:“我長這麼大,除了小時候我媽會親自做早飯,這麼多年來有時候餐風露宿的,要麼就是在外面四處奔忙,我自己都忘了喫過幾頓早飯!”
單白正好推過來半碗豆漿,露出一個略帶討好又揶揄的微笑,“別浪費糧食啊,幫我喝了唄?”
陶煜千也不拒絕,端起碗,咕嚕咕嚕大口灌進肚子裏去。喝完抹抹嘴,他還點評一句:“太甜!”
“撲哧”,單白實在忍俊不禁,笑了。
見她逗樂了,他心情也是極好,憨乎乎地摸摸後腦,跟着傻笑起來。
他一路驅車,在最尖端GPS全球衛星定位系統的幫助指引下,他們就這麼屈才地摸索着找到大型遊樂場,將車停在院外的停車場裏。
他們去坐雲霄飛車,過海盜船,他耍帥,硬是要一手摟住她以示英勇,尖叫卻比誰都要大聲。
有一項遊玩設施名叫“時光倒流”,外形是直聳入雲霄的高大鬧鐘,長長的指針尖端背靠背共坐四個人。他們兩個,還有另外一對平凡的情侶。
單白喜歡這個名字,可是當項目啓動才真正發現,上去之後根本沒有任何時間用來緬懷。指針車晃晃悠悠爬上十二點方位,短暫停留之後,呼嘯落下,毫無半點停留,隨後又在六點半的中軸位置巨幅搖擺。
風聲在耳邊強悍呼喊,熾熱的日光隨着刮過的風如同細微的刺,慢慢滲透她的皮膚,只記着那股一陣強過一陣的刺痛,令人坐立不安。
單白用力呼喊,嗓音都快要啞掉,聲帶微微的痛。可是她不在意,在來來往往的“時光”倒流和搖擺不定中,只想將自己心間深深壓抑的痛全部喊出來,發泄出來,遺忘個痛快。
從“時光倒流”上面下來時,單白的小臉煞白,而她則捂着嗓子一副難受得說不出的樣子。陶煜千興致勃勃又有些小羞澀地正要提議上摩天輪轉轉,免得日後總被人鄙視沒有情趣又啥啥都不招女人稀罕,轉過頭看她卻是這幅模樣,還以爲她是噁心欲吐,難受到不行。正要跟她說要不回去,眼角無意間向後一瞥,他忽地臉色大變,皺緊了眉!
七十九話懸念迭生
陶煜千無意識地眼角向後一瞥,忽地臉色大變,皺緊了眉!
單白捂着喉嚨,輕聲問:“怎麼……”
陶煜千的臉色實在過於凝重,她看得出,情況必有多麼的不如人意,驚險環生,纔會令他如此。
他一把摟住她,將她嬌小的身子嚴密護在身前,同時快步擠進重重人海之中。摩天輪什麼的遊玩計劃全都報廢,真要是坐上了摩天輪,才更容易成爲他們狙擊瞄準的靶子。
雖然不想嚇到她,可是他仔細思量,還是決定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後面有尾巴。”
單白有些白了臉,但仍算鎮定,“是什麼人?有多少?”
“能察覺到的有七八個,還不知道有沒有後招!”陶煜千咬牙,探手去摸腰間。暗藏的槍托正牢牢頂在那裏,隔着柔軟的皮套彷彿仍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冰冷觸覺。他的心稍稍安穩下來,只是前景渺茫,攬住單白的手臂不由得緊了緊。
他一個人尚有餘力,可是懷裏是自己的女人,無辜的,又是自己珍重的那一個……他沒法,也不敢冒險!
單白稍稍偏了偏身子,透過他衣襟的縫隙向他背後看去。兩個人糾纏緊貼的身形看在外人眼裏,只覺是小情侶大白天裏纏膩得過了頭,有些貽笑大方,令人一笑置之,只覺小情小趣的有興致。
卻無人知曉,他們背後迭生的冷汗,快要溼透背襟。
似乎有人影鬼祟,但仔細分辨看去,卻又看誰都像不懷好意。單白隱約懂得,這是一種近似於獸類的敏感天性,經過多年腥風血雨的打磨鍊造而形成如今這種對於危險的強烈感知。武林高手所稱的殺氣與煞氣,不外如是。
陶煜千腳步匆匆,將她的小腦袋按回自己懷裏。
單白忽然有種奇異之感,彷彿時光倒流回小城的那一晚,血流如注,遍地凌亂,心痛若斯……那時,她害了那個人一生,雖然他不曾怨,甚至離去時也是含笑,可她一想起,仍然透骨生寒。
她緊緊揪着他的衣襟,仰頭輕聲說:“我要你……活着。”
陶煜千猛地一震,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這句話更像是一道最深奧難解的咒語,明明以那麼真誠的音調吟誦,可爲什麼滿滿透的都是沉重?但他卻分明聽出了內裏的深意,那麼令人動容。
擁緊了她,他沒多說什麼,只是腳步更加飛快繞着人羣,仿若放風箏似的吊着那些緊追不放的尾巴。
停車場顯然不能再去,那裏偏僻,現在日光正好,人們尚在遊玩,根本不會有人到那裏提車,就算去了,他們過去也只是多傷無辜。
陶煜千本不是什麼善心的人,只是在衡量之下,認爲停車場不是個好選擇,只好盡力在遊樂園中帶着那幫人繞圈,以期找到空餘時間呼叫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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